《长街与雪》李小贤

26、第26章

　　两周后，高考成绩出来。

　　激动坏了吴雪母亲。

　　成绩原本，是在凌晨首先知道。吴雪打算第二天早晨，再开始查询。可早上，吴母出门上班时，田皓家大门口，已经聚集了三两记者。

　　见她出门，他们争先恐后涌过来。

　　“请问，您是这家什么人？”“请问，您是不是吴雪母亲？”“请问，吴雪本人在哪里？”“吴雪考取全市状元，作为母亲，您有何感受？”

　　...

　　吴母怔住。

　　...全市状元。

　　是的，她只听见了，这四个字。

　　虽说，吴雪自上学以来，考第一已似家常便饭。她作为母亲，面上不表露出来，可每一次，她的心里，都像吃了蜜一样甜。

　　更何况这次，可是在真枪实战的高考。

　　她转身回家。

　　还上什么班，请假。

　　“哎，别走啊...”记者们着急。

　　她回头，致以微笑。道谢后，匆匆上了楼。

　　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吴雪放下电话，吓了一跳。

　　——说起来，也是好笑。田皓家安装了新的固定电话，将这台旧的，又送给了她们母女俩。虽说，又增添了电话费这一开销，但总归，有时还是省事多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妈？”

　　“查分了？”母亲反问。

　　吴雪比出剪刀手：“考大学，已经稳稳的！”

　　母亲纠正：“何止稳稳的。”

　　“这么说，你还知道内幕啊，妈！”吴雪笑笑，“瞧我妈厉害的！”

　　母亲点点她的额头：“记者都候在楼下了，吴状元。”

　　吴雪拧眉：“你是说——”

　　母亲点点头，爽朗地笑出声。

　　说起来，这还是自吴雪出生后，首次，她见到母亲，如此明媚的笑容。

　　吴母站着，怔了片刻，打算出门：“我去买菜。”可走到玄关处，她又返回来，“不行，外面那么多记者，还出不去呢。”

　　吴雪捂嘴笑笑：“不用忙活，妈。我们今天，可以包饺子。”

　　“那哪儿成。”母亲说得心不在焉，目光已经透过窗户，落在大门口。

　　“我想吃了哎。”

　　吴母望着门外，逐渐增多的记者，轻声叹了口气：“那包吧。”

　　饺子馅儿刚盘好，电话响起来。

　　吴雪接听，刚听到对方的声音，她留出余光，瞥瞥母亲。她正往面盆里浇着水，打算和面。

　　“怎么了？”她轻咳一声。

　　怔了片刻，董街明问道：“你在做什么？”

　　“正在，和我妈包饺子。”

　　“那你——这么紧张干嘛？”此时，吴雪细滞的呼吸声，正像一阵阵海啸，从话筒的另一边，此起彼伏着传来。

　　最初接听，董街明还以为，这丫头片子，正在干什么坏事。

　　“...我...没有啊！”吴雪屏住呼吸，双眸随之瞪大。

　　“看来，你还没告诉阿姨，你和我恋爱的事情。”董街明一语戳穿。

　　“还没来得及...”

　　“小雪，谁的电话啊！”吴母身在厨房，拉长了声音问。

　　“没谁，推销保险的。”

　　嘟嘟两声，电话便被挂掉了。

　　这头的董街明手拿话筒，迟疑片刻，腹腔氤氲的小火，便蹭蹭地涌上来。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才，吴雪说他，是卖保险的？

　　他气愤地点点头，再打过去。

　　吴雪还没走到厨房，电话铃声又响起。

　　她心虚地跑回来接听，那头的人立刻道：“你敢再挂，我现在就去你家吃饺子。”

　　吴雪道歉：“好，我不挂。那你说，找我什么事？如果...”

　　...麻烦的话，我吃了午饭，过去找你也好。

　　“请叫我董经理。”董街明打断她，并义愤填膺地纠正，“我这样的，即便是卖保险，也得是个头头。”

　　“...”

　　这个人，还挺记仇啊。

　　吴雪抚抚额头，笑了笑：“是我一时情急。”

　　电话那头，随即问：“考得怎么样？”

　　吴雪怔了片刻。她还没回过神来，可貌似董街明，已经把刚才，翻了篇。

　　“挺好的。我妈说，是全市状元。”

　　“...”

　　吴雪想起什么，又得意道：“不好意思，董街明。这次好像，真的超过你了哎！”

　　董街明对着干燥的空气，舔舔嘴唇。稍后片刻，他点点头：“那就好。”

　　“不过，我真的，不能跟你多说了！一会儿包了饺子，我给你送一些过去！”她一边回头看看母亲，一边对着话筒，小声嘱咐，“先挂了。”

　　然后，嘟嘟两声，电话又被挂掉。

　　董街明放下电话，坐在沙发上，开心地吐口气。此时，安静的空气里，董家门外，记者们的喧闹声，依旧声声入耳。

　　记者们说，董街明考取的，是全市的榜眼。

　　而吴雪，则板上钉钉的状元。

　　如此，他心里一边盘算，一边窃喜着。

　　...

　　夏末，吴雪与董街明分别，考取了北方的两所名校。

　　为此，董街明还跟吴雪置过一次气。他一脸生气地问她，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就报了青大。

　　且慢，他如此生气的原因，是因为他自认为，吴雪更喜欢的大学，是景大。而吴雪这边，她则自认为，董街明更喜欢的大学，是青大。如此，阴差阳错，两人完美地错过。

　　吴雪安抚道，反正，都是在一座城市里，见面可方便得很呀。

　　即便如此，董街明却自有他的盘算。他依旧，生气了许多天。

　　后来，吴雪因为暑假兼职的事情，没空去安抚他。反倒，他却自己消了气，跑来和她一起，做起了“鸿妆”的面料师傅。

　　而田皓，因为是音乐艺术生，加之，数学这个短板补上去后，也天上掉馅儿饼般，考取了本市的一所音乐学院，如愿地，成为一名准大学生。

　　田家因为高兴，大摆宴席，邀请了街坊邻居们，去锦江酒店海吃了一顿。

　　田皓本人，则更视董街明为救命恩人。为报恩，他痛哭流涕地，将自己收集的一沓黄色磁带，忍痛割爱，特地交到董街明的手上。

　　并说，倘若他这次名落孙山，他妈已经收拾好了被褥和铺盖，以及一张，南下的火车票。准备好了，让他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生自灭去。

　　董街明挑挑一双英挺的眉，然后一张张，仔细看了看那些碟。有的稀缺，是田皓从大嘴猴儿那买过来，当定海神针用。但更多，则是他自己，精心刻录出来，当收藏。

　　他笑笑，直接笑纳。然后拿出钥匙，准备开柜锁。

　　却生生被田皓拦下。

　　这小子直接开启了无赖模式，说董街明为他补习，实乃纯属合法的雇佣关系。

　　他问，可有拖欠你的薪水？然后他自答，并没有。

　　他又问，可有胁迫你补习？他自答，那也都是你自愿的，哎。

　　所以，他把这些，心爱的宝贝儿们拿出来，也只是客气客气。让董街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田皓这个人，就是迟钝了些。话说到一半时，他就已经应该意识到，事有不妙。可偏偏，他非但不停止，反而，还不住地给人拱火。

　　好了。

　　最后，田皓被迫，一边半爬，一边咿呀咿呀叫喊着，出了董街明家。

　　再说董街明，半道跑去兼职的事情。

　　当日，虽说三伏天已过，可太阳尚且毒辣。另外，当时的情况是，两人在近三日内，已经没有任何联系。

　　董街明赶到城西郊区时，吴雪正在挑拣布匹，往货架上安置。天气炎热，她的额头渗出汗珠，正要用胳臂擦拭时，来人先行，用手绢截了胡，并给她戴上一顶白色鸭舌帽。

　　她惊讶地抬起头，瞧见尚且，冷着一张脸的人。

　　然后，笑逐颜开：“你怎么来了！”

　　吴雪身后的师傅问道：“新来的那个？”

　　董街明点头：“是嘞师傅！”

　　他掠过去吴雪，以及她的蠢问题，屁颠屁颠向师傅走去。

　　吴雪瞪大眼睛：原来，师傅先前所说，那个新来的兼职生，正是董街明呀！

　　这个人，也不说提前打声招呼，也好让她接他不是。

　　过会儿，董街明换上工作服。

　　老师傅打趣道：“小伙子，身材不错嘛。”

　　他先瞥瞥吴雪，随后得意道：“师傅，你的眼光不错嘛。”

　　两个人，一老一少，哈哈笑起来。

　　吴雪看完肌肉，舔舔嘴唇，然后一直，想找机会跟他搭话来着。可献过去的殷勤，却全部被后者，无情地忽略掉。

　　临了，布匹分拣完毕，吴雪懊恼地叹口气。

　　董街明突然从她身后出现，撞了她一下。

　　吴雪回过头，只听他淡淡道：“对不起，没看清。”

　　她瞥他一眼。

　　过会儿，董街明又退回来，轻咳一声，问道：“你不说这里，有个叫什么，‘高帆’的家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