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李小贤

27、第27章

　　初秋，各大高校相继开学。董街明直接要来，吴雪的身份证，同时买了两张，去往北方的火车票。座位也挨着。

　　吴母以及田皓来送行。

　　可面露担忧的，却是吴雪本人。她一直，盯着候车厅门口来着，但直到火车即将出发，也不见董父的身影。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她听到董街明说，北上的行李，包括衣服、被褥什么，全部都是他自己，打理好的。

　　这父子俩，可都倔强得很哪。

　　到了时间，田皓再次，催促他们出发：“去上个学而已！两个成年人，有点成年人，该有的成熟，OK？”

　　吴雪倒是没什么。可她看看空空如也的门口，再看看董街明的神情，始终，还是放不下心来。

　　可也不能再等了。

　　他们得上车了。

　　不过临了，母亲生生将吴雪拉过来，小声道：“即便是谈恋爱，女孩子，也要懂得分寸与矜持。我看小董那孩子，心思深沉，寡言少语。”说到这里，她叹口气，“你跟着他，也不见得，会多幸福。脑子活络些，你现在还小。要记得妈这句话，活在一棵树上吊死，那是傻子。”

　　吴雪听着，渐渐感觉出不对劲儿。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看不出来？虽说，我不看好小董那孩子，但是你喜欢，我也不好多加干涉。出门在外，一个人，最该相信的，还得是你自己。”吴母伸出食指，点点她的胸口，严肃地问：“你可记住了？”

　　吴雪惊讶地点点头。

　　“本想忍住不说的。可你一走，就是小半年，不说的话，我怕后悔。行了，上车吧。”母亲摆摆手。

　　吴雪这才缓过神来。

　　听母亲的话音，她是，知道了？

　　她猛地顿下脚步：“妈，你说的意思，我是明白了。可是，你也得，相信我的。”

　　似乎，母亲并不看好，她与董街明的恋情。这让吴雪，感到伤心。

　　与此同时，田皓与董街明，停在了进站口处。

　　田皓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吴雪妈，一直向我打听你来着。”

　　后者挑眉：“看来，吴雪随了她妈。”都很，聪明伶俐来着。

　　田皓笑笑：“你丫听不懂我的意思？”

　　“先管好你自己吧。上了大学，是时候，也该好好想想你自己的饭碗。”董街明拍拍他的肩，转而道：“恋爱这事，你情我愿。我又不跟丈母娘谈恋爱，重要的是，我和吴雪舒服，就这么简单。你别杵着了，回去吧。”

　　有时候，能让人幡然悔悟的，也许仅仅，只是一句话的事。

　　董街明进了站，又返回来嘱咐：“吴雪过来，就说我在车上等她。”

　　田皓看着他，点点头。

　　董街明已经大包小包掂着，进了站台。

　　他却怔在原地。

　　说来也好笑，大多时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才董街明的一席话，不知何时，已宛若一盆凉水，刷地一下，浇在他身上，让他彻头彻尾，从头冷到脚。

　　他自己也笑笑。因为着实，讽刺得很。

　　“重要的是，我和吴雪舒服，就这么简单。”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重要的是，他和祝水桃舒服，就这么简单。

　　无关流言，无关父母，只因爱情。

　　与董街明相比，人人都知田皓深情，而董街明薄情。与祝水桃在一起，人人都知田皓执着，而祝水桃狐媚。一直以来，他都在人人认为，以及自己特意营造的假象里，苟且活着。

　　但，当真是这样吗？

　　与祝水桃的恋情伊始，也是因他见色起意，招惹她在先。三年多来，他确实做到了无微不至，事事体贴，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对她的好，那都是在祝水桃的风评，是全校校花之时。一旦祝水桃落魄，遭人唾骂，他却是最先忍受不了，落荒而逃的那个。

　　他最清楚，他是在祝水桃最难过的时候，无情地离开了她。

　　所以，他当真是爱她的吗？

　　还是见色起意，只是喜欢她的一副好皮囊。

　　毕竟，如董街明所说，爱情，是两个人的舒服。可他对待祝水桃呢，因为双方家长的咒骂，以及流言爆发的可怕，比起祝水桃的感受，他更加在意的，只是自己的承受能力。他理应再勇敢一点的，可他丝毫没有犹豫地，先选择了退缩。

　　到头来，他似乎，爱的也只是女人们的风光，以及，她们不爱他时的模样。

　　说白了，他才是一个贱胚子，一个彻头彻尾的薄情者。

　　田皓想到这里，极其沮丧地，走出候车厅的大门。抬起头时，远处正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

　　吴雪上了车，找到他们的座位，瞧见董街明正在假寐。

　　她坐下来，旁边的人便睁开眼睛，听见他道：“你再不来，我就睡着了。”

　　“我妈她，也是舍不得。我一走，家里就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了。”

　　吴雪说着，董街明突然倾斜下身子，将头抵在她的，一双大腿上：“抱着我，让我睡会儿吧，吴雪。”

　　坐着的人怔住。

　　缓了缓，她担心问道：“昨天晚上，你没有好好休息？”

　　“收拾东西了。”

　　“怎么不提前准备好？”吴雪想了想，责备道：“再者，你当时跟我说，我也好多准备一套被褥，岂不省事。”

　　“你又开始认真了，吴雪。别说话，让我睡会儿。”

　　“哦。”

　　吴雪瞥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便噤了声。

　　过会儿，董街明寻找一番，捞起她的一只手，贴在了他胸口前，才又安静下来。紧接着，他轻微的鼾声响起。

　　吴雪低头，认真地注视一番，他精致的侧脸，摇了摇头。

　　临行前，母亲信誓旦旦地说，董街明这号人物，绝对是，招惹小女生喜欢的那种，错不了。母亲还劝诫她，凡事莫强求，是自己的，跑不掉。

　　吴雪托着腮，望着车窗外。她哪里知道，母亲说的对不对。

　　可董街明儒雅的气质，却是实实在在的。

　　傍晚，终点站到达。

　　董街明抖抖肩膀，将吴雪唤醒。这俩人，路途的前半程，是董街明一直在睡，而后半程，则是吴雪一直在睡。

　　他们下了车，简单吃过晚饭后，董街明执意，要先送她去青大。

　　吴雪拗不过，只好妥协。

　　青大的校门口，正等候着前来迎接的，师兄师姐们。

　　吴雪所在的建筑学院，倒清一色，大都是年长她一级的师兄们。他们很热情，伸手过来，就要接过行李，可看到冷脸的董街明，他们一朵朵，明媚的笑容，便全部僵滞在面庞上。

　　“吴雪，你问他们，女寝怎么走，就可以。”

　　当时吴雪回头，首先想到的是：你怎么不问？

　　可她没有深究。因为看到董街明一个人，正艰难地，掂着两个人的行李，皱着英挺的眉，看着她。

　　仿佛下一秒，这人就要狮子大开口，发飙一样。

　　问好后，吴雪接过来一些包裹，领着董街明往前走。到达宿舍楼下，董街明轻咳一声：“看来，把你扔进撒哈拉，你也能愉快地活下去。”

　　吴雪不明。

　　他掂着行李，先走进去，边走边回：“一个女孩子，这么聪明能干做什么？”

　　连方向感都这么好。岂不是，丝毫没了他的用武之地！

　　“不是你说，让我问路的吗？”吴雪纠结，怔在原地。

　　董街明叹口气，无奈地笑笑：“你要把你的男朋友，累死在女寝吗？”

　　吴雪闻言，机灵地跑上前带路。

　　说来，也好笑。吴雪的宿舍楼，本竖立在，一众粉白色公寓中间，又因为是二号楼，所以挺在了，所有公寓的最前方。冬日里晒太阳，视野倒是最好的。这倒没什么，而吴雪的宿舍，不得不说，恰好是二楼的，第二十二号房间，所以门牌上简称：222。

　　如此，介绍出去，岂不是得这样说：某某公寓二号楼，二二二号房间。

　　看到门牌号的当口，董街明立即，便笑弯了腰。

　　随即，里面的人许是听到声音，房门被打开。

　　董街明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轻咳一声，恢复如常。

　　吴雪愣神片刻，走上前，向门内的三人打招呼：“你们好，我是二二二号房间的吴雪，来自坤江市，还请多多关照！”

　　沉默片刻后。

　　一个栗色短发的女生问：“那那个，是你的男朋友吗？”她指向董街明。

　　后者正在关心，被他穿反了的短袖——不太听话的米老鼠，又跑在了他的胸前。

　　吴雪看到，叹口气。

　　早让他换过来，他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