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的反派之路》熬夜伤身体

3、故人

　　老妪服了药，渐渐缓和过来。苏玦将她安置在了一间客栈，给了十足的银子，让他们务必好生照顾，如若丢失，便要以这银子的数目屠店，一两银子就是一个人头。

　　客栈老板颤巍巍地接过银子，恨不得将它扔进茅厕。

　　雪慢慢的落。

　　外头冷极了，苏玦握着她的手从客栈出来。

　　顾玖开心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又仰着脑袋去数天上的星星，忽见东北角上屋顶有个人影闪了闪，脸色一沉，不慌不忙地问:“屋顶上有人，师父，要我杀了他么？”

　　“无妨，暗影卫是杀不尽的。”苏玦道。

　　“动不动就杀人，你是杀人魔么？”小狼翻着白眼，没好气地道。

　　顾玖立刻委屈起来，扯着苏玦的袖子：“师父，小狼又凶我。”

　　苏玦却仍是那句话，砍了他的手，亦或是割了他的舌头。

　　顾玖又立刻摇头：“算了算了。”

　　“妇人之仁。”苏玦道，不过又说，“女孩子心存善念也是好的。”

　　顾玖得意极了，美滋滋地乐开了花。

　　西圈的士族，北居的皇族，东城住的则是当朝闻名的富商。数遍整个盛京，最繁华热闹的便是此处，而东城的门面又当属永盛街。

　　站在高处一眼望去，整条永盛街高楼拔地而起，鳞次栉比，各个雕梁画栋，非同小可。绕是夜已过半，灯火却点了个通天亮，将白日里看不见的昌盛和污秽全都勾了出来，酒楼中、烟花巷里，有商人开怀的笑，文人狂放的吟唱。

　　小狼虽然吃惊唇却紧紧抿着，他看了一眼毫不掩饰震惊和喜悦的顾玖，鄙夷地冷哼一声。

　　时值上元节，到处都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一路走来，顾玖也瞧花了眼。忽见一片华灯璀璨中，坐落着一间雅致的茶肆，不大不小，格外的幽静。

　　顾玖注意到上面的匾额——一窟鬼，和朱骷髅意外的对应，很难不让人把它和八荒盟联系到一处。

　　苏玦果真推门而入。这是一间极具江南风格的茶肆，依次可见月洞门、向两边延伸的廊房、向内环抱的泉水，和挂着常春藤的假山、爬满爬山虎的界墙，整个庭院错落有致的遍植着各色花草，小溪静静地淌过。

　　最里面就是喝茶听戏的内苑，更见精致典雅，犹如一道江南三月里落下的烟雨蒙蒙，粉墙黛瓦，门上一盏素净的灯，墙阴屋隅处植着女阴、黄杨、山茶等喜阴之物。

　　顾玖许久不见江南园林，忍不住多看了一刻。里面咿咿呀呀地传来唱戏声，苏玦拢了袖，站在外面听了一刻，听出里面唱的正是豪气冲天、又愁肠百结的满江红。

　　他的眼瞬间冷了下来。

　　“这可是禁戏，怎么有人点这个？”小狼踮着脚去扒窗户，熟练得把窗户纸捅出个洞。

　　顾玖摇摇脑袋，对小狼的将来十分担忧。

　　她掀开帘子直接进去了，挨着苏玦坐下。过了一会，发现他们在里面的小狼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地跟着进来。

　　这出戏正唱到了高♂潮，一众看官都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嗑瓜子的、喝茶的，纷纷都慢了动作，一双双眼珠子，就跟着台上那个法师般的戏子转。

　　这时一个小厮注意到了他们，猫着腰跑过来，水壶提得却十分的稳，一丝儿热水也没洒出来。

　　“这位爷，咱们这是要人介绍的。不知介绍您来的人是？”

　　苏玦朝最前排坐在正中♂央位置上的人指了过去，那是一个极年轻的少年，穿着茶白色的衣衫，左右两侧站着一胖一瘦两个管家似的人物。

　　小厮鄙夷地笑了笑，心说可真敢瞎扯，连那位都敢攀附。也不再小心，当即拍拍手，唤了护院过来，准备请客。

　　却听见他道，“这出戏唱的不好，告诉他换一出吧。”

　　这话就叫人听不下去了，小厮搁下茶壶:“嘿我说你，当是你家开的呢？”

　　忽然听见一阵激昂的鼓掌声，所有人齐声喝彩，看来是唱的不错，那小厮咧着嘴，也跟着鼓起掌来。顾玖一心二用，既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又尖着耳朵听着台上的那出戏。

　　这出戏说的是不可一世的魔教头子被天下群雄讨伐，终于走到了绝路，于城墙上感叹大势已去，匡扶正义的男主提剑而来，与他决一死战。结局自然是邪不胜正，十分俗套的剧情。

　　“……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顾玖弹弹衣服，往四周一看，却见这些人看得热泪盈眶，抱头痛哭。

　　她忍不住嘀咕，“一群没文化的东西。”说着忽然觉得不妥，赶忙往椅子深处缩了缩，就连一直笔直的背也矮了几分。

　　“客官请吧。”小厮过足了戏瘾，兰花指一收，冷着脸开始撵人。

　　苏玦并未理他，骨节分明的手随意的搁在桌子上，不急不缓得叩了一下。

　　顾玖被这一声拉过神来，低下脑袋，捻了盘中的两粒盐酥花生，收了几分力，点了他身上两处痛穴。

　　小厮痛得说不出话，身体弯成了一张弓，连五官都扭曲了。

　　“你还有半柱香的时间，时间一过就没命了。”她吓唬他道。

　　戏台上，一个士族贵女模样的人，怀中抱着一个布偶做的婴孩，神色满怀悲切哀怜，目光凄情冷怨地扫了过来，正要开唱。

　　忽听见一声又急又痛的呼喊，“别唱啦！！快别唱啦！”

　　台上戏一停，四下里跟着静了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出戏虎头蛇尾到底坏了兴致，台下坐的大多是世家子弟，文人墨客，稍许也有一两个江湖人士，脾气上来就闹了起来。

　　“一窟鬼店大欺客，这是要坏了规矩！”

　　“玉春园的青衣花旦也敢得罪，看以后谁敢给你们唱戏，一窟鬼要完！”

　　那小厮脸皱成一团，捏着袖角哆嗦着矮了下去，苦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跑到最前面，朝正中♂央的那个少年跪下去，砰砰地嗑了几个响头。

　　别的小厮见状也纷纷丢了手里的活，忙奔了过来，跟着跪了一排，伏在地上，哀喊着“息怒”。

　　少年把玩着拇指上系着的玉坠，仍望着台上那出未唱完的戏。这世上的规矩，无一不是站在权利顶峰上的人定的，天子说，满江红是禁戏，于是听的、唱的，一并都要砍头，但若是天子之子要听，便也不算的什么。

　　高个子站了出来:“还不赶紧再唱！”

　　小厮伏在地上，头如捣蒜，哭得鼻涕都进了嘴里。

　　瘦子见状，淡淡的一句:“来人。”便从后台杀出十余个穿着黑底绣金云纹衣服的男人，瞬间就将这里围住，小厮抬头一看，这些人腰间上可都别着刀。

　　便朝后头指了过去:“是他！是他逼我停的，不关小的的事啊！”

　　那群人纷纷看了过去，这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斗篷戴着兜帽，遮得严严实实的江湖客。

　　苏玦周围顿时空了一片，他三人就似那沙里的珍珠似的，一下亮了出来。一众文人墨客、世家子弟又惊又惧地望着他，这行头怕不是江湖客！才看过一出满江红，转眼出现了这三人，吓得他们冷汗连连，直软了半个身子。

　　少年终于起身。

　　徐徐回望，故人再见竟是这般景象。

　　他与苏玦一站一坐，一白一黑，一个是未来的帝王，一个却是罪臣之子，二人隔着一排座椅，竟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知你要来，特意点了这出戏。希望你能喜欢。”少年负着手，话是官家小调，断字吐气，一言一行，无不温文尔雅，贵气十足。

　　身后的侍卫掏出一块银光闪闪的牌子，众人瞧清后骇得说不出话，慌忙低下脑袋，以袖遮面。

　　高个男人名叫荣安，他四下扫了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冷道了个“滚”字，这些人便如获大释，尽都抱头鼠窜了。人群中，一个眉角有刀疤的男子镇定自若，起身朝少年的方向拜了拜，礼数尽到后便转身离去。

　　台上的戏早已散场，小厮们逃难似的撤了，桌椅胡乱地散着，剩了一堆没来得及收拾的瓜子壳，小山似的堆着。一窟鬼落针可闻，台下的戏却刚刚开场。

　　“一别数载，经年难见，如何不得见苏兄真颜？”少年微微笑着。

　　“如你所愿。”苏玦摘去兜帽，一头银发顷刻间泄下，映着辉煌的灯火，渡上一层璀璨的金色。勾了勾唇角，“见过太子殿下。”

　　白希辉亲眼见了才肯相信，他竟真如传言一般，为父一夜白头，性情大变。他抬抬手，叫荣安、荣禄等人退下。

　　荣安大惊，当即表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说什么也不能独留他和姓苏的共处一室。

　　荣禄倒吸一口凉气，暗骂荣安蠢钝如猪，板着脸:“苏玦已经废了，该小心的不是他，是那个小姑娘。”

　　“对，还有你！”荣安立刻指向顾玖，咬牙切齿，“冷眉冷眼的刻薄样，一看就不像好人！”

　　白希辉这才朝她看了过去。

　　顾玖刚给小厮解完穴，正觉得自己“日行一善”，是个十足的好人。她摇了摇脑袋，双手合十:“你怎能以貌取人？”

　　苏玦捻起她一缕头发，绕在指间摩挲。望向白希辉:“太子殿下这是唱哪出？”

　　白希辉闭上双目:“都退下，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荣氏二人只好离去。

　　白希辉走到他面前，一手端在身前，剪裁得体的长袖下，露出一截系在他拇指上，被天长日久的摩挲打磨得格外莹润的玉坠。

　　顾玖盯着那枚玉坠看，见那结绳上串了一颗红色的豆子，不是甚么珠玉珊瑚，竟是一颗豆子。

　　“父皇命你此生不得出山，留你性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你怎可抗旨？你要八荒盟跟你一起送死么？”白希辉逼问道。

　　气氛有些僵硬。顾玖依偎在苏玦怀中，抬起眼打量他。他的手指十分好看，如玉一般润泽，皮肤很白，嘴唇红红的，经常抿着。

　　苏玦抿唇一笑:“子涵，你还是小时候可爱。再不好听的话，也能叫人原谅。”

　　“我是为你好。”白希辉叹了一口气，拂袖坐下，“可本宫亦是太子，也要为大梁子民考虑。我一直视你为兄长，此心从未变过，环壁兄，无论你为何而来，明日一早立刻出城，你在南城的事本宫便一概不知。”

　　原来在客栈的暗影卫是他的人，故而只是跟踪，可章华君不一样，他是摆明了要苏玦性命的，就是武功差了点……

　　“苏某曾与你割袍断义，便当不得你这一声兄长。太子殿下还是唤我姓名罢。”苏玦道。

　　“可我却仍记得，你曾替我拂过发上的蛛网，抱着我摘过桃花。”白希辉抿紧唇，良久，问，“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苏玦道。

　　“既如此，你又何必唤我子涵？”白希辉问。

　　苏玦叹了一口气:“你出生那年，太卜占你为瑶光星君下凡，解我大梁之厄。我于阵前披甲迎敌，被困龙虎穴半月，夜里忽见一道紫光冲天，助我勘破阵眼。后来我随父回朝，沿路上听人说你正是那夜出生。梁国终于有了皇子，我更是为此高兴，那时你为君，我为臣，自然以忠心侍奉你。”

　　苏玦说道这便停了，一双眼平静地望着他。

　　后来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特意挑了这段说，无非是告诉他，无论过去如何，他同他姐弟二人已经了断，不会再有任何瓜葛。白希辉叹了一口气，恍惚间想起，从前三月的春风，刮过城郊的杏花，杨柳河的畔边，那时苏玦和他姐姐、他和她，一晃四年过去了，回不去了，真回不去了。

　　顾玖伸了个懒腰，无趣地打了个呵欠，似乎是困了。

　　“少掌门，本宫有一事需要问你怀里的姑娘。”白希辉道。

　　顾玖瞬间精神了，一双眼瞪得滚圆。

　　“太子殿下请便。”苏玦道。

　　白希辉的问题很简单，只有一句。

　　“敢问姑娘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