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胜菲茨》涧边琴

8、第 8 章

　　米歇尔森林位于莫里斯王国腹地，就如莫里斯一贯的名声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说，它的树木和其他森林里的一样多、一样密，它的灌木丛和其他森林里的一样繁乱、一样恼人，它丰富的昆虫、鸟雀、爬行动物等等也和其他森林里的一样烦人。就连这里的魔兽原本也是这样。
　　探险家公会干得好事，在偌大的森林里圈了块地方，附近的魔兽有意识地在一行人到来之时就远远地避开了。这让封锁区域里遇到魔兽的可能性大大减少。
　　话虽如此，但是待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如果不是像薇拉那样准备周全，长期下来并不是一件让人感到舒服的事。
　　特里茨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卧了多久。他的眼睛迷迷蒙蒙的，似睁非睁似闭非闭，只偶尔掠过一个念头，“杰克酒吧的烤鸡-------一定要再去吃一次，那油汪汪的腿，鲜嫩嫩的肉------还得配上最棒的麦香啤酒！酸唧唧的劣质葡萄酒可不成------”又或者是：“玛丽安的胸脯------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抓它一把，怎么就那么老实！我以前难道真的就这么蠢------”此外又有对暖和床铺的留念，又有对那时没有肆意妄为、放纵挥霍的愤恨不甘。
　　忽然，他浑身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他屏住呼吸，用手把面前的灌木丛轻轻拨开一道缝隙，眼睛顿时瞪大了。
　　只见一个怪人正从这里经过。他身量很高，但又骨瘦如柴，以至于那件宽松的灰袍子（这是特里茨根据系在那人腰间的一条绳子——它像是专门用来系长袍的带子，但被人翻转几下之后就拧成了一根绳子——那人穿在脚下的一双人们一般用来配长袍的短靴——它右边的兄弟后面开了一个大口，随着那人踢踢踏踏的走动甚至还有进一步增大的危险——等等地方看出来的，不然这只能像是穿在稻草人身上的一块破布，下不盖脚，上不遮臂）随风晃荡。
　　他一身衣物不但破烂，而且肮脏。整个人的气质形貌也与衣物协调，灰白的头发油腻腻地贴在鬓角，布满皱纹的脸颊是灰色的，分不清是缺乏营养与缺乏清洁的合力还是他原本的肤色，他的五官则无所谓美丑——因为你在看他的第一眼是想不到这些的。疯癫的人在这一点上与伟人接近，给人的第一感觉总是颤栗，然后才是其他。
　　这个怪人，或者说疯子，只有两只手，或者说两只爪子是干净的。他迈着摇晃的步子向前走，左手抓握着的药草被他小心地护在怀里。周身散发的气场可使人一见即知此人“精神不正常”。
　　如果在别的地方看到这样一个人，以特里茨的个性，准凑上去问：“老头，你上一次洗澡是几年前？你叫哪个无情无义的婊子抛弃了？”
　　即使这怪人右手拿着根木棍也是如此。
　　但现在，他躺在这里看着他，眼里虽然闪烁着仇恨的火焰，却不敢让这火焰真烧着了那个怪人，惟恐引来对方的注意。等到破袍子消失在视野里好一会儿，特里茨的身体才停止颤栗。
　　一直没有进入到思维里的其他东西这会儿也乘势浮出来：安娜布满血丝的绿眼珠、吕波儿白惨惨的断臂、一声声嚎叫——很快就断了，有人说了些什么，很快这一切就在无声中进行，使得远处盘桓着的想象力更加恐怖。
　　特里茨摇摇头，像是想把这一切摇走，你们至少现在别来打搅我，等我先走出去，走出去再说------
　　于是惨象、哭喊褪去，另一种记忆漫延到表层：伙伴们兴冲冲逛着集市，皮特说等这次交了塔普拉树树液就用换来的佣金好好大吃一顿。泰奥多尔反驳不该这样，他说：“目光放长远点，先生，我们不该只吃这一顿大餐，要就要每天吃好的、穿好的，过上等人的日子。”
　　特里茨当时笑他：“谁不想这样，但是佣金只有这么多------”
　　“所以不能把所有精力都花在给那些臭婊子，那些别人的女人采集塔普拉树液上面。”塔普拉树液有这种奇效——作为避孕药的主材料，它天然无害，甚至固本培元，将男女用来繁殖后代的那些“小烦恼”短暂的转化为提升“兴致”的特殊成分。因而广受好评。
　　安娜明白他的意思——顺便采集一些别的草药、收割一些市场上需求的动物，本来这就是应有之意，但是他特意提出来，就显然不只是把目标放在顺路了，“但是我们不知道路径，贸然去别的地方，万一碰到了魔兽------”
　　安娜停住了。
　　泰奥多尔手里拿着一张地图，望着大家得意的笑。他一向就是一个早有准备的人。
　　泰奥多尔-------特里茨一惊，事情发生时他也不在！泰奥多尔，泰奥多尔正在银叶花那里探路！他也逃过了一劫！
　　这个想法一下子给这个受了太多打击，浑浑噩噩的年轻人注入了活力。应该去找泰奥多尔！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他原本就不是个很会动脑筋的人，而泰奥多尔正好相反。长期以来，他一直是他们这个小团队隐形的领导人。
　　去找泰奥多尔！特里茨开始了艰难的蠕动——原来他一直躺在一个由凌乱的石块和凹凸不平的土堆偶然形成的狭长缝隙里，缝隙前面就是几蓬纠结茂盛的杂草。长期以来，这里一直是喜好潮湿、阴暗环境的小小生灵的聚居地，也不知是怎么被他在慌张的逃命过程中发现的。
　　等他好不容易离开这人与动物共享的藏身地，眼角瞥见的一棵树却险些吓着了他。他连忙蹲下来，试图用灌木掩藏住自己，待看清楚才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魔法师。
　　魔法师！
　　由指尖开始，手臂、肩膀、胸肌、腰腹------一直到脚趾又开始了一阵止不住的颤栗。

　　威廉在他的目的地不远处停下来。薇拉和丽贝卡跟上去，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一个露营地，还是规模不小的那种。帐篷足足有三顶，有两顶还是没有拉上的，中间是个早已熄火的火堆，然而火堆上用铁钎插着的野兔还没有腐烂，甚至于都没有其他动物来啄食这块白来的美餐。薇拉扫视四周，有一些破碎的布块散落在地上，仔细点看，还有一些武器。
　　她开始感知空气中的魔法元素。
　　这儿不久前是有人的。
　　现在没有了。
　　他们是匆忙离开的。
　　这里------有法师的踪迹。
　　这儿的元素也有些絮乱，这是薇拉很少碰到的。上次遇见这种情况，是去参加葬礼时——那段路正好经过一个乱葬岗！
　　薇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直到跌倒在丽贝卡怀里才发现自己浑身发软。
　　威廉听到点动静，转过身来。不管心情如何，他这会儿是神色如常了。他上前关切了薇拉几句，薇拉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借着丽贝卡的力量直起身子。这时就听威廉说：“这个点被堵住了，看来我们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