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胜菲茨》涧边琴

13、第 13 章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丛林里不管进入了多少不同的人，至少他们面对的环境都是一样的。有一点尤其值得注意，森林里，远离娱乐，远离事业，很多时候都十分无聊。美索米亚地域辽阔，王国林立，这使得许多歹徒即使犯了事，第一选择也是往别的国家跑。独居生活不是什么人都适应的。然而在森林被人为隔开的一角，所有闯入者却正好相反，都没有感到空虚寂寞。正应了那句话：与人斗，其乐无穷。
　　古斯塔夫站在祭坛一角，正专心刻画着祭坛上的阵法，几个法师也同样站在他身边向自己的手札上照着阵法临摹。
　　这个魔法阵与常见的不同，往常见的法阵多异光闪烁，外界的魔法元素即使没有被刻意催动，也会因为它特殊的魔力循环而表现出种种异象。但这个魔法阵刻在由当地的石块堆砌成的九阶圆台上，堆砌的石块边缘粗糙，这种石头相对脆弱，不耐风雨，特别容易风化，并不是做法阵的好材料。但这里的却仿佛才从山体里取出，虽然未经打磨，却丝毫无损。圆台表层则沟壑纵横。但这沟壑细看下去，仿佛有着某种奇异的规律，古斯塔夫知道，如果不是意志坚定的人，盯久了它组成的图案——古提尔文叠成的凌乱字团，就会收到某种精神感召，做出一些它希望的事来。
　　比如说带几个孩子过来，最好是有魔法天赋的------
　　他不禁看向石台下陷处暗色的血迹。
　　“我亲爱的侄儿。”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响起。
　　古斯塔夫转身，先看看对方身侧——空无一人，有些生气，“那个懦夫呢？你就一个人回来了？”
　　弗洛什没有理他，他先对着古斯塔夫身边听到声音转过来打招呼的法师们一个个点头示意，让古斯塔夫生生站了一会儿，脸色都有些绷不住，最后才看向古斯塔夫：“我亲爱的侄儿，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语气这么不客气？”
　　古斯塔夫也想回一句“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欢迎的？”，但这样一来，等于是挑明了他被轻视这件事，万一真和他杠上------不能是现在！
　　但古斯塔夫也不愿意再让步，他收了自己的手札，将它放在最安全的随身空间内：“弗洛什长老，你知道我没其他的意思，尤里呢？他学徒哈利呢？之前有人中毒，他们趁大家忙乱之际自己逃跑了，是你说要自己去把他们带回来，现在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件事的，”弗洛什神色莫测，“你的阵法出什么问题了？他们居然出去了！”
　　“这不可能！”
　　“我亲眼所见！”
　　旁边几个法师见势不妙连忙推说有事，“照顾伤员”、“观想法阵”、“例行祷告（法师也不乏有信仰者）”等等全回了不远处的营地。
　　古斯塔夫任由他们离去，反正这些人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他的心思被弗洛什完全占据了。
　　古斯塔夫简直怒发冲冠。这个弗洛林，一直以来和他作对，四处诋毁他的能力，传播一些修习阵法的法师能力比同等级的要差的谣言，是，你厉害，没被我抓到，让我一直处置不了你！是我一直姑息，才养得你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直接蹬鼻子上眼，来我面前说什么阵法出错的事了！真是------真是------
　　古斯塔夫心念一动，右手已经握上了一柄魔杖，“赞美浑厚的土地，是你给了我们支撑------地缚术！”
　　和他不一样，弗洛林的魔杖是拿在手上的，然而不幸比古斯塔夫整整低了一个等级，他知道这不会有碍性命，没有使上压箱底的保命手段，仅仅凭着风息术勉强前进了二十米，然而这无济于事，他脚下的土地徒然上拱，追着他跑，不多久就从下面蔓延上来，把他头部以下裹成了泥塑。
　　弗洛什没想到一向忍气吞声的人居然真的动手，要挣又脱不了这层束缚，索性要把别把自己人叫来，不料他一张口，大量的清水凭空出现，准确不误灌进他嘴里，叫他一噎，随即喝了个水饱，剩下的水从他嘴边流出来，浇到脖子上的土里，被下半身的泥给吸收得干干净净。猝不及防在想说话时喝了水，刚要咳嗽时更多的水又灌了进来，一方面是生理反应，一方面担心古斯塔夫真的失去理智就这样弄死他，弗洛什脸庞通红，鼻子急促地喘着气，鼻涕搭在唇延上似要与水流合流，眼泪也身不由己洒出来不少，直流到鬓角。
　　古斯塔夫快意地看着。
　　一开始纯粹是冲动，后来清醒过来却更觉得痛快，原来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等到弗洛什呼吸困难了，他本想到此为止，转念一想，反正这次与他算是撕破脸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古斯塔夫！”
　　大量的火焰忽然聚集在水流旁边，古斯塔夫听出了若李的声音，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刚刚走过的法师可是看着他和弗洛什发生矛盾的！他停止施法，任凭火焰将剩下的清水蒸发掉。
　　若李跑过来，先是赶到弗洛什身边，看他虽然痛苦地咳嗽不止，涕泗横流，但好歹没有生命危险，总算放下了心，他没有让古斯塔夫先解开地缚术——这样弗洛什又会反击，那就变成一场混战了，对于刚刚发现的情况来看是十分不利的。
　　他转头看向古斯塔夫：“怎么回事？”
　　“我一直非常敬重弗洛什长老，不料他竟诽谤我的名声！一直以来，有许多人对我说他私下里说我实力低下，我都训斥了那些造谣的人，我对他们说‘怎么回事，我不比你们更清楚我的弗洛什叔叔的品德吗？父亲不幸后，是他一直勤勤恳恳地和其他叔叔一起扶持我，要不，探险家公会能是现在这样？你们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固然弗洛什叔叔在公会里权势很大——这都是他应得的！你们不要因为眼红他，就在我这里乱说话，以为能挑拨我和他的关系。你打错主意了！休想！’，无论谁来告诉我弗洛什叔叔的坏话，我一概指责，有时甚至抛弃修养不惜谩骂对方以维护弗洛什叔叔的清白名声。”古斯塔夫长叹一声，“但是刚才，他亲自向我证明那些向我诉说的人也许是被我冤枉了，弗洛什居然当着我的面就说我阵法出错了！”
　　弗洛什在他说话的期间一直怒视着他，好容易喘匀了气想插嘴，刚开口说了个你，就被古斯塔夫抢走机会。
　　古斯塔夫接着说：“作为一个阵法师的尊严，不容侮辱！尤其是，当我想到，他当着我的面都敢这么诋毁我，这个叫我好侄子的弗洛什叔叔背后该说些什么啊！我眼前发黑，又气又怒，一时冲动就------等我反应过来，你就来了。”
　　若李明白，古斯塔夫这番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他在若李面前不止一次表达了对弗洛什的反感，即使在贬低弗洛什的人面前压抑自己不附和，这就差不多到极限了，哪里会维护对方呢，就是假意碍于大局说了几句套话，那也是等着让人反驳的。这一次这样说，一方面是出气，又有提醒对方自己做过的好事、解释自己并非故意只是一时冲动、示好以求和解——但必须先由弗洛什道歉解释原因等等意图，就看弗洛什接不接翎子了。
　　但，他不禁看了眼脸色阴沉，狼狈无比地困在土堆里的弗洛什，他能不接吗？
　　想来弗洛什也很清楚这一点，虽然脸色难看，还是先道了歉，又说流言什么的全是谎话，他也不知情，否则只会先一步掐断来源，这次不是怀疑古斯塔夫，实在事出有因。
　　古斯塔夫感动地同他和好，解了他的法术，让他整理了一阵仪表，才顺着话茬问什么原因。
　　弗洛什说：“我追到了尤里，就在屏障的一个边界那里，正要把他抓回来问他为什么逃跑，没想到他居然穿过去了！”
　　“这不可能！”古斯塔夫和若李异口同声。
　　弗洛什没有理他们，他冷笑道：“怎么不可能？不是有你的信物就可能了吗？”
　　古斯塔夫说：“但信物只给了约翰，他明天就应该回来送学徒了------”他突然顿住，“难道他根本没走出去？”
　　“不止是这样。否则那也不该说你的法阵有问题了吧。”若李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沉默了一会儿，艰涩的说，“可能时机不是很合适，但有个情况我想你们必须了解到。”
　　“哦？又有新问题了？”古斯塔夫几乎是麻木地说出这句话。问题！永远有问题！层出不穷的问题！他对于这次行动的前景都生出了怀疑。
　　“也许不是新问题，”若李苦笑，“之前中毒的五个人，原来还能起身、吃东西、阅读等等，他们之前也并不太需要别人的帮助------”
　　尽管对他接下来要通报的噩耗已有预料，古斯塔夫还是问出了这句话：“那现在呢？”
　　“不省人事，气息微弱------如果他们什么时候断气了，那也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弗洛什冷笑：“这就是侄儿你的好计划——让大家都送命，还是不明不白的！”顿顿，“这件事我们待会儿再谈，现在是不是要说到关于法阵的问题？”
　　他们看向弗洛什。
　　弗洛什好整以暇，一字一顿：“本来，我觉得这应该是个一定范围的秘密，现在嘛，”顿顿，“我想大家都有权利知道这一切，不是吗？”
　　古斯塔夫特别反感他这样，“大家”、“大家”的，好像真的对其他人心存善意似的，他冷漠地说：“不管是说法阵出问题，还是约翰有意外，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辞，你有证据吗？”
　　弗洛什不置可否：“我会和大家说清楚的，届时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他向古斯塔夫欠了欠身，“欢迎指正。”
　　片刻的沉默，古斯塔夫答应了他的要求。
　　看着面前的身影，他心中阵阵翻腾，迟早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