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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碧潇晓风拂素缃(上) ...


  •   绿竹晓风拂翠,素缃映水幽碧

      炎风熏过惊罗浮,竟在这二人周身,带起了阵阵寒意,越椒花彼时枝上轻歌逸舞,此际枝下零落如尘,颜色虽尚好,却也只为宿昔殉上一盏淡酒,转瞬间化为一抷黄土,可否还有重归之日?
      而那二人不动如山,早已不知多时,似在相峙,又皆不愿先发一言。
      “这样下去,毫无益处,凡事既无可避之……”罗玄面色晦暗,目光一贯高深莫测,当触及扶手边几片落花,他心中有所追忆,倏忽又眉头紧皱,竟是不忍居多,亦有一丝懊悔,难以令人察觉,到底还是劝说之心居上了:“哀牢山上,素骨冰魂总有重砌之日,旧日种种,岂可轻易断绝?”
      凄然目光扫过那双断腿,又对往昔哀叹一番,芳笙唇边泛起了一丝苦笑:造化弄人......望着仍徘徊在手中的断线风筝,她硬下了心肠:“海棠非旧侣,断丝失孤魂,诚如‘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既是《庄》论,想必大侠士会很有见解。”
      此话倒令罗玄无奈一笑,眼中更像看个小辈一般,竟开怀笑道:“何时学会了这欺心欺人之言,从前那些书里,我却不曾有此感悟,莫非,我看漏了什么不成?”又暗叹道:“在血池中虽则能言善辩,倒还彬彬有礼......”
      芳笙咬唇不语,暗中狠下心来,将掌中得她喜爱的风筝付之一炬,又任灰烬散落空中,游游荡荡,不知飘往何处,她冷言道:“大侠士言中妙机,非芳笙可解。但大侠士可有一言最善,有些陈年旧事,忘时总比记的要好。”
      虽心内生了苦涩,他面上愈加从容,又笑问道:“哦,何为陈年旧事呢?”
      罗帕掩唇,她轻咳了几声,暗自扶着枝叶,强撑气力道:“放下便是自在,大侠士口口声声让别人放下,自己倒放不下呢!人各有志,又何必以言语试探相迫!”
      而他眼中关切之情大生,整个人骤然而起时,方想起身上现状,连忙催动轮椅,更是不由自主,喊了些从前的话:“风筝缠在枝上便缠了,我们不要它了,再做好的给你,比起你来,它又值什么呢,快从上面下来,我接着你便是,那里不是好玩的!”
      她强行扭过头去,苦笑道:“说破又有何益呢?”话音刚落,几丝血迹,又悄悄晕上了洁帕。
      见她坐的安稳,想她如今已是个大姑娘了,比以往又有了高深功夫,他略略放下心来,一改往日冷颜,更满脸笑意,清透眉宇间丝毫不见孤傲,只一味柔声哄道:“缃儿,听话。”
      虽言犹在耳,她却多年不曾听到了,可岂能因此,而放下心中芥蒂,两难之境既成,也只得取舍……
      她状似不为所动道:“什么缃啊黄啊的,别是认错了什么人罢。”
      他低叹一声,却毫无弃心,面带轻笑,朗声直言道:“你既知缃黄之说,自也知晓乾玄坤黄之理,更有往日那朝夕相处,手足深情,于我历历在目,我又岂会认错,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呢!”这三十九年来,他更无一刻忘怀。
      芳笙耳边忽闻得前后两声惊呼,甚是微弱,再无下文,她无意去理会旁人,而哑谜既已打破,又何须再遮掩周旋?
      她望向那位大侠士,眸中似怨似哀,又突现清冷决绝之色,渐而平心静气道:“手足二字,重逾千金,可如今的大侠士,还会懂得其中真意么?”未及他反驳,她进而叹道:“大侠士愿意疼爱的,是那个如恩师所批命格‘不寿’一般,已不在了的缃儿,芳笙难以忘怀的,是当初侠义无双,重情重义的哥哥,可昔时罗缃,岂是今日芳笙,心中哥哥,就更非眼前的大侠士你了!”她又连咳了几声,低首轻泣,以薄袖掩下,并未让他瞧见泪痕:“我从前有多敬重你,如今就有多瞧不起你!”她将无限悲苦,在心中诘问道:“偏偏我是你的亲妹妹,我又如何对的起她?”
      而这一声哥哥,可谓恍若隔世,令他又喜又伤:他素来爱怜这个幼妹,更想这“大侠士”三字,也是往常她最爱与己玩笑之言,她的容貌一番细看下来,依稀有幼时影子,再仔细瞧下去,分明无大差别,尤其是睑上一颗小痣,只有在她或合眼入眠或闭目垂泪时,才会出现,与她冰棺长别时,他或许就将这些苦忆尘封了罢!是该怪他,在血池中,竟双眼蒙尘一般,在这深山中又顾此兼彼,更怕妹妹在世不过是他一厢情愿,最终空欢喜一场,如此,竟耽误了这么多时日,才肯来与她相认!可怜他这元宵节降生的妹妹,却半生不得与家人团圆,如今自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无论血池中他二人之间有何误解,都该早些接回她照顾的,兄妹二人也好彻谈一番,将误会尽除,可眼下情形,自己连半句关怀之言,都难以对她叮嘱了……暂且按下万种思绪,他又暗自忖到:眼下缃儿言辞激烈,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绛雪说过,她身上一向不好,如今看来,肺息颇为不足,有邪侵清虚之兆,只怕仍受那宿疾所扰,若心内那一股怨气不发作出来,对她反倒后害无穷……
      罗玄一心认为,自己妹妹还是那童心孩言,虽对那话中情愫担忧不尽,但他却想:所幸她从小就知书达理,乖巧可人,并非会行偏激背德之事,许是被小凤什么花言巧语哄骗住了,也许是为了行走方便,两个才在外人面前以夫妻相称,毕竟缃儿古灵精怪之处者多,时也有出人意表之行。于是他耐着心思,继续哄劝道:“缃儿,你不可听信他人一面之词。”
      她越发难过,兼之怒火大增,连忙质问道:“照大侠士所言,你始乱终弃是假,对她百般折磨也是假了,你竟果真毫无悔过之心!”一口气上不来,血又淤在了喉咙那里,捂着素帕,她的心像被钝刀割绞一般,整个人又像被撕成了两半,脸色比往常还要惨白,好容易恢复的一点血色,又被遮掩不见,裹在杏红衫子下的纤影更添清愁,她正如一片罗浮,颤巍巍的风露枝头……
      罗玄此刻正眉间紧皱,闭目不语,他自认素来秉持正道,所作所为无愧于心,只因那一时之误,他不仅成了废人,更在血池中饱受煎熬,这毒一日无解,他便随时都可能离开人世,唯一之幸,是他在死前,还能再见到缃儿,他也能向父母和恩师交代了,可惜缃儿……睁开双目,他眸中苦痛之色尽现,又暗自叹道:血池之中无年岁,昔日种种,早已如梦幻泡影,至于他狠下心来对小凤,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不过是尽力弥错之心,想令一切回归正途,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如今,连一向最明白他的缃儿……
      罗玄因被妹妹误会而有些急切,渐渐冷静下来后,虽是一心向她辩解,但急切之间,口中不免有些强硬道:“缃儿,我们之间恩怨种种,非一言可以蔽之,你也莫要被她蒙在鼓中了。”
      她低头冷笑了几声,压下心底骤增的苦楚愤恨,静静望着他,凝视多时,竟又甜甜一笑:“纵使她骗我,只要她愿骗我一辈子,我就觉得快活无比,心满意足!”故意说了这些气话后,她眸中渐渐含着泪珠,难以抛却,咬牙愤然道:“我爱她若至珍尚嫌不够,你却将她弃如敝履,你哪里是我的亲哥哥,分明是我的大仇人!”
      此事已超出他的意料之外,心中大惊,罗玄肃然喝道:“缃儿,你如何胡闹都行,唯独这违背伦常,不孝不义之事,是断不能做的!”他更打定了主意:当初未能引小凤归正,如今绝不能让他的缃儿再误入歧途!却又在心中极力慰道:缃儿如此说,无非是用这些话来激自己,不知小凤又耍了什么花招,竟连我的缃儿都被哄骗了?面上一贯冷静自若,但他心内却不住翻腾汹涌:“缃儿啊缃儿,你可千万不能......”
      划过烟眉蹙处缃蝶,她唇边显现一丝嘲讽:“那我要你的性命,也是可以了?”目光飘远,她又轻声细语道:“你欠她太多了,而她恰好是我心尖上的,但凡她受一点苦楚,我便会痛上千倍万倍,与其如此,你还不如来伤我,我心里反倒好过些。”芳笙想,那时哥哥一向待自己很好,从不肯让自己受一点委屈,这话定能刺伤他......心中渐消不忍,失望之情,深深纠缠着她。
      虽分别多年,二人依旧熟知彼此性情,是以他又岂不知妹妹心思,正因知道,他才愧疚更甚……犹记幼妹当初去时,曾有一言宽慰于他:“哥哥,人之生死,自有定时,无须为缃儿痛心,也不必年年都来祭我,望哥哥能择一合心意的落脚之处,种上一树白梅,一从素馨,在缃儿生辰之时,对着那素骨冰魂,若往常一般,谈庄论谐,说说近来趣事,这便是全了你我兄妹深情,至于济世救民,是缃儿四岁生辰时,哥哥同缃儿一起发下的宏愿,从此以后,还要哥哥一力担承了,缃儿还要多谢哥哥,肯带我来此处,与冰雪长眠,才是最干净的……”自此他将整座冰室封闭,也再未踏足昆仑一步,不仅是听了妹妹临终之托,更因着心中大愧,是以他才将一番心迹刻在棺上,以作久别祭言:“惜垂髫夭殁,兄悲之欲绝,恨不得以身相代,神医竟无回天之力,丹士岂非浪得虚名,实则愧疚难安,自忖悔对娣面,无复相见。”初始,他当真痛断肝肠,但要忍痛先为父母宽解,其后渐渐静了下来,也时时想去望她一望,却又满心不忍,更想:缃儿既已长眠,又何必为一己私心,再去打扰她呢!正如他那些祭文上所言:“娣已远去,见又何益,徒增哀戚,兄唯有不负娣之所愿”,是以神医丹士之声名,较往时益胜,直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时常有人来寻医问药,江湖上的大事小情,桩桩件件皆来向他讨教,从而事事脱不开身,师父亦常对他叮嘱:天意自有决断……而后他又因觉生大师之故,亦是念妹之情,便一心一意教导起了小凤,而他念妹之心,更从来不曾同旁人说过半分,这种种苦痛,要自己好好受着的,亦能在医道上裹足不前时,用以鞭策自己……若他早肯回去看一看,或许一切将迥然不同。
      似与他想到了一处,她不由低声忆道:“还是要多谢你,怕我一人孤单,想方设法在棺前种下那几树寒梅。”又不禁苦笑道:“虽说我也怕你见我难过,才盼你无须来祭我,但我心中,又何尝不想见你呢?哥哥当真一次都不来望我,在冰棺中又难免寂寞,什么都听得到,却丝毫动弹不得……”她的耳力,便是这样锤炼出的:从棺前花发花落,至室外鸟鸣叶动,她渐能感知一切,皆因想见而有目不能见,想言而有口不能言,唯剩耳鼻,可久而久之,竟连花香都闻不到了,之后那些前尘往事,也不知何时,遗忘的七七八八......
      她忽而又恨道:“我若是你,必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更要一心一意护她周全,可我那时在冰棺中,做着真正的活死人,我从不怨天尤人,但若天命如此,上天对你倒何其厚爱,你却辜负她一番真情,也罢,既天意不肯善待凰儿和我,那我二人就该永永远远的不分开呢!”又深深望向他,眸中坚决直刺人心:“你觉得过往种种是你的劫难,可往昔所经,却实实在在是我的缘法,上天又如何,既然他给凰儿和我各自造了重重磨难,倒让我二人情投意合,生死相许了,可见他都无法拆散我们,我的亲哥哥更休作此想了!”
      一番真情,就是将他弄成眼下这般光景,更得了亲妹妹的冷眼仇视,这又怎能是上天厚爱?缃儿之种种苦楚,曾由他们一道经受,但他从不言苦痛,怕是鲜有人知,他如今才真正领略到小凤的本事,竟能让缃儿为她谵语神昏,这番报复当真狠辣透顶,实实在在拿捏到了他的痛处!罗玄无能为力之心大增:“缃儿,别再说胡话了,和我回去罢,若你再这样执迷不悟,又如何对得起父母?岂不辜负了恩师一番教诲?”
      她的心当即如受重锤敲击一般,悲痛欲绝:“你若当真还敬他们几位,就不要拿先人说事,你分明知道……”她不忍再戳向旧日心伤,反而指责道:“你只顾在血池消极避世,竟连恩师骸骨都不收,又算得什么弟子呢!”父母正是她生时的心病,也将是她此后一生的心病。
      他自觉把妹妹逼得狠了,更懊恼一时冲动说了错话,她一向认为,生来带累双亲,去后也将徒惹二位伤心,她无时不为此苛责于己,孝敬之心,更甚于常人百倍,却仍对父母常怀愧悔之情,只怕如今,她心中亦常持此念,他当真不该以此为斥,方才竟恶言脱口……
      默然之后,他换了语气道:“人之生来,便不可违背阴阳之道,既行于世间,亦当遵循世俗之礼。”他想,缃儿是识理之人,自当以理说之。
      她也自悔方才急躁,总不该以恩师为由,向他发难,如今这样一句话,倒令她豁然开朗,笑道:“阴阳本从无中化,礼亦成于人言,既为人言,我亦可说之,亦可成之。”
      他摇头训道:“你还是那番孩童之心,天道岂可韪,不可轻言大话!”
      她拨弄着腕上彩线,令她心安不已,口中嘲道:“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却是奉有余而损不足,大侠士拿所谓人道,而妄图曲解天道,到底是谁爱妄语空谈呢?”她又连连怒责道:“大侠士曾自认博爱万物,又何以对她一人避之若浼?在我心中她从来无错,既无错之人,又因何要被你困于哀牢山,那座樊笼之中,更有甚者,施以私刑!”
      他二人执拗之处,正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可这番指责,当真令他委屈莫名,伤透了心。
      “她既无错,你口中有错之人便是我了,在你眼里,我这哥哥,竟是无情无义了?”
      她再度湿了眼眶:“我从未想过,令我最恨的人,竟是我的亲哥哥……可不是你,又是何人呢?她年少痴恋,所托非人,受尽折磨,你所谓一时情迷,足足害苦了她十多年,若她能知晓将来遭际,当初定不会真心错付罢!”
      越说越牵扯她心内哀戚,珠线泪滴断在了衫子上,她咬紧了贝齿,坚定不移道:“话已至此,有些事既人力不可强之,索性便以武力解决罢!”
      他难以置信道:“缃儿,你竟要与我兵戎相见么!”
      她总算飞身而下,站在他面前,冷然一笑,却凄苦无比:“我是最该杀你之人,却是最不能杀你之人……”
      四目相对,已非昨日,这二人之间,必先要有个了断,方可再谈他事。
      神医丹士如何非凡,也只是一介疼惜幼妹的常人,此刻正是他大喜大悲之时,致使膝上剧毒不断上下游走,他面上不显,语中急道:“长兄如父,先人不在,你自当从兄……”
      此言却中她下怀,腕上彩线拂着腰间凤佩,她真心一笑,故意道:“我既已是聂家妇,自当与你再无瓜葛,除了她,谁又能制的住我呢!嘻嘻,你果然教了个好徒弟,我从前的玩笑话,全应在她身上了。”说着,红了双颊。
      “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做这等错事!”说罢,他本意出掌,先制住缃儿,再谋他法,可毒伤发作,令他一掌打偏,竟将她薄薄衣袖带起,这下给他瞧的清清楚楚,他顿时又气又悔:气这个妹妹不重身份,违背德礼,悔恨自己早该将她带回身边,不至于铸成如此大错!他不由大发嗔怒,暗骂上天作弄,一阵怒吼过后,百里之内的树干,皆被他连根震断。
      “你,你竟与她,不,她竟诱迫你做下这等苟且之事!”
      这话令她粉脸含煞,掌中用残余的寒冰之气,缓缓凝了三枚冰针,针身晶莹剔透,独尖处幽蓝异常,她不住恨道:“有媒有证,两情相悦之事,你又何苦再冤枉她!”其后下了决心,芊指间盈盈弹出,冰针轻灵灵扑向他膝盖,瞬间演化成铺天盖地之势,教他一时无法躲藏,其实一针是幌子,其余二针,意在取那双膝各自的三处大穴。
      冰针入了他膝盖,在委中,鹤顶,血海之间,来回游走,浑身上下如被小虫嗫咬,又如被人紧紧掐住喉咙,顿时让他青筋暴起,痛苦异常,轮椅的精钢扶手早被他抓烂,眼下情形,与他初受金蜥蜴之毒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便强行向眼前望去,目中不可置信,却暗藏着痛惜。冰针最终融在鹤顶之上,一股炎寒交迫的气,直冲脚筋,令他登时昏死了过去。
      她方要拾起他的脉搏,却闻得身后剑气破空之声,她一指轻轻夹住,也不回身,淡讽道:“你有这力气,还是将他抬回去好好侍奉罢,兴许还能活些时日。”说罢,便不再去理,梅绛雪却再难向前挪动寸步。
      原是方兆南见二人久久不回,便寻到了这里,却同梅绛雪一起听到了那件陈年秘事,方才他二人又被罗玄内力所震,方兆南登时昏了过去,而梅绛雪较他功力深厚些,仍保有一丝神智,她见罗芳笙要对父亲下手,便再顾不得一旁,用尽全身力气,强撑着刺来了这一剑。
      此时她浑身发颤,厉声质问道:“你居然用毒针伤他!”
      切脉后,芳笙不欲多作解释,她又望向仍在昏厥中的亲兄长,见那番虚弱无力之态,咬唇再三,终归是手足深情,不忍居上,摇头一叹,她方要离去,却听他低喝道:“你幼年便曾许誓,为人当如皓然冰雪,清白而来,清白而去,如今,却是要自毁璧城么!”
      梅绛雪一心挂忧父亲,忙道:“爹,您没事罢!爹可莫要再被这人哄骗了,她同聂小凤一起,早就六亲不认了!”
      她回身,一掌狠狠击在了梅绛雪的脸上,令其半边嫩腮顿时红肿起来,怎样都要鼓胀上半月,如今,更疼的嗫嚅不出一字来。
      “我以往从不对裙钗出手,更不会伤及她们颜面,如今我亲自动了手,你倒算是第一人了,此破例之事,就当我这长辈,送你的见面礼了,你若再对她不敬,你另一边脸,也大可上来一试。”
      复又回身道:“大侠士可是觉得我不该了?”
      他自己点了膝盖几处大穴:“她是小辈,你拿话训她理所应当,绛雪言辞不当,也的确应该教导一二,但凡事应先讲理,出手也该有据才是。”
      她指摘道:“说得好听,可你对凰儿,却从来不肯三思而行……”忽而她发觉指尖不断渗血,那剑身泓影才清清楚楚映在她眸中,她登时拉下了俏脸,又一眼瞥见,持剑而来的方兆南,便一针过去,也不去看罗玄,只冷笑道:“师父传你灵蛇剑,你倒转送个蠢人,既已为你之物,这也无可厚非,然而你我之间,即便你当初不知,依大侠士之心思缜密,加之令爱之长嘴多舌,想必这几日心中已有所猜测了罢,可你还是拿出了这把漩湘剑……既知母女相残,为你所持正道之大不韪,你居然还要一手促成,更遑论要用这剑,伤我最重之人,可叹我方才还在犯呆!倘或再因顾及你而伤到她,我就真该死了!”
      随即将剑狠狠攥于掌中,纤手不断往下滴血,每滴都如击在罗玄心上。
      “这剑出于我手,自当由我了结。”话音未落,她忍泪将之折的七零八落,又碾作尘屑,犹如白梅挼尽,却有余香怅惘……
      她不再听对面半句,算是下了决心道:“大侠士,你我之间,必有一战,无论你我如何不愿,芳笙定要一为,此后,你可要多加小心了!”言毕,再无留恋之心。
      他将宝剑尘屑全然卷在袖中,大恸不已,以致心灰神蒙,寸步难离,望着她远去纤影,地上的越椒吹起复又落下,渐渐掩住了她,正是茱萸未结蕊已断,恍恍惚惚间,他眼前如见当年光景:
      “爬那么高做什么,还不快些下来,你当真要吓死哥哥了!”
      “没事的,哥哥你接住我啊,仙女从天而降啦 !”
      “哪有你这么淘气的仙女,分明是个顽皮的小鬼,那有女孩子上蹿下跳的,真是个小淘气。”
      “哥哥又啰嗦了,女孩子要如何呢?依我看啊,理说之类最是误人了,哥哥你竟还奉为圭臬,羞羞羞,哥哥是个小顽固。 ”
      “你敢说哥哥顽固,小缃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嘻嘻,哥哥对缃儿最好了,才不会呢。”
      旧日时光,此时此际,无情如此,最不堪忆,他心中不断惋叹道:“你我兄妹,向来亲密无间,从此真要为敌不成?你既要我小心,我又怎会防你呢?”
      他如今正是心神大伤,不住低回吟哦: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碧潇晓风拂素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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