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解佩霜枫绝辞伤（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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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几日，芳笙才渐渐醒转，她本以为，又要睡上几十年的冰棺了……
凝神望着臂弯中的心上人，方要触到那张芙蓉面的纤指，被她狠心捂在了唇上，眸中盈满了哀戚，内里更有一股悔恨：既知自己没有与凰儿白头偕老的好命，当初为何要来招惹她，倘或自己一时去了，或此刻未能醒转过来……一丝血迹，被她晕在了帕上。
“太好了阿萝，你总算没事了！”一睁眼，小凤连忙抚上了芳笙鬓旁青丝，就怕又是一场虚梦，指尖隐隐沾到她脸颊，那一如既往软玉之感，让小凤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芳笙这几日，除心脉依旧，竟是闭了气息一般，着实吓到了小凤。
芳笙只含笑点头，眼中柔柔看着小凤，像是诀别之时，牢记心底一般，五内越发酸苦：“若非当初在寒水潭，亲眼见到那个小姑娘的阳奉阴违，对凰儿越发起了怜意，不忍她再孤身一人……如今，还是要留她孤身一人了……”
看她这番模样，小凤岂有不知道，她因绛雪的事，作下了心病，忙搂住了她：“阿萝，不怪你，什么都不怪你，我只要你好好的！”小凤已大致猜到，芳笙同梅绛雪打了什么赌：必是以方兆南的抉择为注，若输了，绛雪就要认她这个娘……
闻言她眉头深锁，紧紧闭上了双眸，心中哀叹道：若我早些时日能狠下心来，迫那小姑娘践行诺言，而并非留她自己先行醒悟，若她早早同凰儿相认，哪怕是凰儿知道了她的身份，定不会带她去救玄霜，她许就不会罹难了！
芳笙的确利用了梅绛雪那股执着，以及方兆南之寡断，和他对玄霜的不舍，与她赌了方兆南心意。人之心之情自可尽握于掌中，却独独疏忽了天意……她现今心上，越发起了灰败：人岂会算无遗策呢？从落地之初，上天又何时假年于己，除了同凰儿之情，又何时作美过？如今这唯一美事，又要收将去了……
小凤正倚在芳笙怀中，若非双眼红肿，绝不会有人看出，她对女儿不幸丧命一事，有多悲痛难言。正因她是聂小凤，无论经受多少风雨，也绝不会自乱阵脚，这么多年来千锤百炼，她皆是不动声色，将一切扛了过来，以往冥岳上下对她翘首跂踵，更有母亲遗志在身，好在身边有了她的阿萝，她亦不能让阿萝再为此事悔痛，而冥岳岳主更向来坚不可摧，如今自己岂会让一时之痛击垮呢！
她咬了咬贝齿，又冷然坚定道：“阿萝，只要我们两个在，什么都会过去的！”
芳笙轻拍着她，同时将一口猩甜，压了下去，那方罗帕，便一直搁在了唇上。
事发之前，云梦莲已狼狈遁逃，但小凤略一思索，便能想出，有谁会对绛雪下毒手，必是那个好弟子，起了更大的邪念，偷袭了她的阿萝，才害了绛雪……
理通始末后，她顿时冷笑不已：擅离职守，同门相残，不敬长辈，野心勃勃，我这个二弟子，真是出息了啊！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小凤暂且忍耐了下来，她喜欢养虎，前提是她按的住，但从不会任之兴风作浪，不知何时被反咬一口！可小凤却万没想到，芳笙未能救下人来，竟是身上病势加重之故，亦因此有了交代后事之心。
见芳笙仍有些恹恹，小凤忽然想到了什么，遂扶她起身，自己行至案旁，将丝帛一揭，正是那两只好鸟，又将金笼放在榻中檀几上，那翻飞腾跃的双影，顿时静了下来，四只小眼睛滴溜而转，似在观察芳笙。
看她眉间和缓，小凤由衷笑道：“就知道你会喜欢！”又故意叹了声：“可惜是一对哑鸟。”
“只要是你送的，岂有不是最好的！”芳笙在心中想到：这品种的鹦鹉，本就不爱学人说话，那翅上斑点所示，乃是一对雌鸟，就更惜字如金了，凰儿必是费心教了许久，这几日她还为我忧虑不尽……芳笙感念这份情意，亦不想心上人扫兴，更想在自己临去前，让她的凰儿只知欢喜，无忧无愁，她眸中满是柔情，看着小凤：“不说话便不说话罢，我倒喜欢静友相伴，行诗作文。”
小凤灿然一笑，别有深意：“那就多谢它们，替我时刻陪着你了，往后它们定能令你欢喜。”又在心中默叹道：但凡心上宽松，病也就能好个大半。
再几日后，芳笙思虑过甚，更加紧安排诸事，虽百举百捷，自身种种却不想累小凤挂念，好歹她还有些时日，遂半字不提，只一人殚精竭虑，是以忧大于喜，又尽悬于五内，致使身上越发不好，而人在病中，难免文思泉涌，但伤情诉诸哀笔，最为伤神。
她已作了三首绝句，又将曾经的半首词续上，以《幽梦惊》拟了牌名，又忽而有感，正在抒一首《远别离》:
湘江水，斑驳泪。
可怜晨霞珠浦新，空泣帝子秋波媚。
垂思流苦酿成醇，饮后远途难成寐。
仙露沾唇百尝辛，自有离人不肯醉。
从今分别绝音尘，生死茫茫无可避。
神女亦是断肠人，恸哭曲竹歌此事:
湘江水，斑驳泪，
纵逝无尽湘江水，难收叶上斑驳泪。
她因无泪而早已郁结于五内，一时神惊思动，又将血尽咳了出来，皆蕴染在“泪”之一字上，她以罗帕拭唇，那腊梅瓣上，早已叠了重重血迹，再难瞒住了，她不禁自嘲一句：“我还未到天命之年，上天就当真等不及了么！”
随即以烈焰掌，连诗与腊梅罗帕，一同燃尽，撒向了窗外花丛，怕被她的凰儿看见，她再想把其他一并销掉时，耳边有了熟知在心的声息。
既是来不及了，她便将薄纸垫在金笼下，同时以身上梅香，驱散烟火之气，虽然她什么都闻不到，好在一直开着窗子，但愿能瞒过她的凰儿。
小凤一进门，就觉察出异状，屋内有些烘热，便暗想到：天这么暖，竟拢起火来了，阿萝不为外界寒暖所左右，定是有什么事掩下了。
芳笙早站在了一座齐身屏风前，终是未能落笔，她此时心境，已难以为心上人，提首气势磅礴的落款了。
小凤在身后搂住她纤腰，盛笑道：“好生壮阔的冥岳千里图！”更早已看出其中门道：此图朝霞浮岫，春山恬淡，绿草成茵，芬芳吐蕊，当有流阳挥入时，遂盛金光灿灿，一时群岳争竞，烟波霭霭，浩渺无垠。又想：到了夜晚，必是清辉披拂了。
小凤所料不错，那只芙蓉簪子剩下的料，今早被芳笙细细研磨成了玉粉，又混以金粉，绘制了这幅冥岳千里图。
她又笑道：“美则美矣，只是上面少了你我二人，我的霸业，自是与你一同开创！”
芳笙心中无限悲苦，她想说句假话安慰小凤，但她只要脱口成誓，就必然做到，凡事她也只会瞒下，而不去欺骗小凤，是以不发一言，何况另有血池图一事，自余罂花使毒计暗害小凤后，便一直郁积在她心中……
虽喜欢不尽，但小凤更是疼她怜她：“你这几天憔悴多了，还为我动劳心神，画这样一幅图。”又强笑着调侃道：“说罢，你又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芳笙顿时心内大恸：“傻凰儿，这是你明年的生辰贺礼啊 ！”又大憾不已：“明年，你定已一统武林，毕生心愿达成，竟不知那时节，我还能否得见呢……”
小凤贴在她耳畔道：“阿萝，这天下最好的一切，都在我掌中了，而那最好的一个人，只在我心中！”
芳笙回身抱住小凤，眸中早已换作柔情缱绻：凰儿一定要长命百岁的，我不可再为心事所扰，而有片刻松懈，至少要为她备好，直到百岁芳辰的贺礼 。
小凤忽而问道：“你那腊梅罗帕呢？”
芳笙拉住了她衣袖，撒娇道：“一时不察，沾上了些痕迹，想是洗不掉了，好凰儿，若你有空，帮我做条新的罢，我一定时常带着，不会再沾染分毫。”
小凤柔媚一笑，取出了一物，为芳笙系在了腰间。
原来她方才是有意一问，这条霜枫罗帕，她刚绣好，就赶紧来为芳笙换上。
端详片刻，小凤认真许道：“你投我经雨傲芳，我报你凌霜丹枫，长长久久，生生世世，永以为好。”
芳笙神情激荡，却倒入了小凤怀中。
小凤为她运功后，守在榻旁，两鸟才从外面游玩归巢，却纷纷将笼下之纸衔出，完好无损，又衔入了小凤玉掌之中。
她凝视芳笙片刻，随即展开，细细看来：
春色三景
粉脸才盈梅眼暮，香穿朱靥雪飞愁。谁羞陌上春游语，空见红颜覆白头。
灿烂芳菲簇雨酥，珊珠点点拂烟湖。万丝嫩柳埋游絮，难系灼灼晚丽孤。
春深带泪遍离枝，连苑横空忆往时。无意东君吹落尽，长悲清影月偏迟。
小凤心内大为惊痛：阿萝在叹杏新梅枯，话中却又在贬斥，《思帝乡》中‘无情弃，不能羞’二句，之后竟以杏之二色，喻红颜白头，其后更有桃孤梨迟之语……
她盯着芳笙，因辞过伤而眸中含泪，又难免猜测道：“阿萝，这就是你担忧之事么？”又心中叹道：莫非是在担忧我见了他，便不要你了么？依你的为人，自是宁肯孤独终老，也绝不会委屈自己，留在弃你之人身边的……
“明月应有情，流水泻玉，池边白梅入画，杜鹃尚盈盈。
蟾宫望断骤雨倾，海棠减沃，芭蕉损绿，折尽丁香坠红烛。再拟好景心难续，只叹百结生。”
上阕本来写的极美，可下阕却急转而下，实实在在惊了美梦……这样想着，小凤忽而发现，整首词只“画”字出了韵，“池边白梅入画，杜鹃盈盈”之语，竟是暗含血池图三字！这一句更是早先在紫府赏雪，芳笙送她回房后，在屋外所作，因而并非她多心:莫非阿萝，早就知道图在何处，正因不知如何向自己说出实情，才把心意寄托在词里……
小凤此刻心有所知，见芳笙睡的安慰，又为她轻掩锦被，匆匆到了前厅，让人叫来了三獠，证实了牢中臭道士，就是寒水潭的言陵甫，她想，绛雪曾与方兆南寒水潭缔盟，之后无论如何，图皆遍寻不见，如此，必是以藏匿血池图为因，才结下了那个盟誓，而把图藏在那臭道士的身上，才最令人意想不到，更不易被发现，但阿萝把他关在水牢多时，绛雪绝不会坐以待毙，定是早已将图盗走，趁脱离冥岳之际，交给了方兆南。
以防万一，小凤还是令三獠，仔仔细细搜查了言陵甫身上一番，自是空无一物。小凤却暗中一笑：“既是在那群残兵败将的手中，素女剑总算有了用武之地。”随即又问着自己：“阿萝会任由绛雪动手脚么？”玉指轻击案上，她沉思起来：阿萝当时昏迷不醒，分身乏术也是有的，除非……”将芳笙与她相识后，有关血池图的言行，她速速回想了一遍，恍然大悟后，又摇头笑道：“不愧是我的阿萝，心眼就是比别人多，可你居然这么早，就把我也算计了，自己还装作不知，你这个小滑头，真是坏透了！”虽有几分生气，但她心中更想着扳回一局。
便接着吩咐三獠：“一人若六亲不认，才会毫无弱点，即便嘴坚如蚌，也总有撬开一日，那臭道士我就交给你们三个了，别让我，还有湘君失望。”
血池图虽然不在这臭道士身上了，但至少曾经在他身上，而她心中怒气，岂有不发出去之理？是以小凤煞有其事，任由忠心耿耿的三獠施为，好好整治那个臭道士几番，以卸她心头之恨。
而对芳笙，她依旧装作万事不知，耐心相待，只等她的阿萝坦言相告，她亦知阿萝在为绛雪之事耿耿于怀，觉得对不住自己才种下病因，心病还需心药医，自此小凤只一人暗中悲痛，不再同芳笙提绛雪半字。
几日后，又一次的武林大会，小凤根本不将它放在眼中，果不其然，为争夺盟主之位，三帮四派之间大打出手，而唯一的变数，是华山掌门，在众人面前，以血溅旗，以命相止，总算保全了正道一二。
她轻叹了一声：“也算是个英雄豪杰了！”片刻后，又不住嘲弄道：“为了摆脱迷心丹的控制，倒做的真绝，可惜了这样好的一把利刃。”
今日小凤有些累了，只一心想抱着芳笙歇息一会，更有件好事要让她瞧。
再说芳笙这边，虬髯财主钟坚，正端坐椅中，禀告连日来的成果。原来那四扇相连金丝楠木雪绫屏风，乃闫道恺赠小凤之生辰贺礼，仍是由钟坚运来冥岳的。
“湘君放心，那两座山洞，皆已布置停当。”
两只鸟儿不知飞去何处闲逛，她独立在屏风前，依旧想不出落款，正皱眉不止，听此，回身道：“辛苦诸位弟兄了。”便将湘管搁回，另拿出纸笔，坐在榻上，却嘱道：“夫人性子急，有时难免会意气用事，真有那时，你们尽量不要顶撞她，先多听听小琼枝的，凡事有商有量，必能两相和睦。”
又提笔，写了封信：小琼枝，师父做不到的事，皆要托付给你了：首要一件，望你极力引导玄霜，若最终真难以为之，你从此就如亲女儿一般，承欢膝下，好好侍奉师娘，再一件，若以后师娘冲动行事，你定要想方设法劝住她……
她还未写完，耳中已闻得涕泣之声。
“湘君，众弟兄中，我与你所识时日最长……”一个大男人，竟哭哭啼啼，悲痛欲绝。
想到自己这几日，又咳血多次，芳笙淡笑道：“你无须悲戚，人谁无死，至此一切冤孽，皆由我一命化之，死得其所。”又玩笑道：“何况我还有些时日呢，焉知我这天命会有转机呢？”
捡了一方青巾给他擦面：“夫人快回来了，别教她看到，不成样子。”之后将信笺托了他：“这是给小琼枝的，烦你顺路带去，我便不多留你了，至于我身上这病，先不要和兄弟们提起，省着他们提前劳心。”
他含泪点着头，将脸抹了又抹，又立身行礼道：“湘君放心，我们定会为夫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借着檀几，托腮道：“你们心中有夫人就好，只因我一己之私，让兄弟们卷入了江湖纷争，待一切了却之后，你们还是听从小琼枝差遣，无须再插手江湖之事，芳笙先行谢过了。”她看向窗外仲春光景，坚定道：“我去之后，无人再知晓血池所在。”
他将泪水全憋了回去，掩住无限悲痛，只躬身领命：“是！”
芳笙展颜一笑，直令春景无光：“多谢，我送你下山。”
待她回来后，小凤正趴在案上，逗弄两只鹦鹉，看似不甚在意，只对她轻笑道：“江湖上近来有一事流传甚广，薜荔湘君最在乎的，居然是血池图的主人。”
芳笙握住她纤掌：“血池图的主人，迟早是你。”她定会好好利用这张图，帮她的凰儿达成毕生心愿，更将用图之一事，让凰儿不会为她的薄命哀戚……
小凤这次倒没那么好哄了，抽出手来，将掌中放上香稻，让两鸟来啄，却不依不饶道：“不知楼主她是何用意？”
“姑姑在帮我们，更多是为帮你。”
近来芳笙反复念着一件事，是在外游历一年多，回山上后，师父曾对她提起的：“看来我这小侄女，与她母亲一样性子了，天生好强，绝不安于现状，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们本该千尊玉贵的，可惜舅舅竟也不知变通，后来又为奸细所害……”
当时师父先瞥了大哥一眼，才继续愤道：“相依为命的娘，竟因亲爹而死，她那爹更是异想天开，只顾一人消极避世，竟将女儿托给个大男人教养，如今好了，可谓害了女儿一生！”
记得那时她只问了一句：“师父为何没能将她接在身边？”
师父是悲悔万分：“先母当初，只接到一封信件，便旧疾突发，没两日竟去了，连句遗言，都未能与我兄妹说起，老顽固决意不再提及此事，我们也无从查起，如今是你姑姑的飞红乌，竟寻到了这里，我这才得知，我居然还有个表妹……”
须臾后，师父竟双眸放光，对她笑道：“我那侄女孤苦无依，湘儿你也是孑然一人，我将她许配给你如何？我湘儿样貌好，人品好，文韬武略，才华横溢，心灵手巧，聪慧过人，样样不输为师，更处处让我这师父得意，如此，这也算我这长辈，为她尽些心力了！只可惜你不是男儿身，世间如我这样的人又少之又少，不知她愿是不愿呢？她若喜欢就好了，若她不愿也是应当，凡事不可强求啊……”
她那时亦只当师父偶然想起了一句戏言，逗弄她而已，便也无下文了，何况师父临终前，同大哥一起，百般嘱咐她守心忘情，但世间事就是如此因缘际会，巧之又巧，一句戏言，亦能成真，而她在山下见到的人，正是她回山上听到的人，若她能料想今日之事，在师父提起时，她定会求师父做主，心内更是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了！
至于外公与师婆婆，兄妹之间如何，或许是另一番纠葛了，先人皆已作古，师父更不愿细说，她也曾答应过姑姑：绝不同凰儿提起，让姑姑安心为家里人还债，这句承诺，自己也将带走了……
小凤轻抚两鸟颈羽，却冷声道：“我可没有那样的好姑姑，侄女做什么，都要跟着胡闹的！”
芳笙直觉不好，而小凤将纤掌移到羽冠上时，两鸟竟一唱一和，搭起了话，全是芳笙与钟坚方才所言。
小凤认为，鹦鹉学舌为天赋之禀，是以非要将它们两个教出来，在她眼中，人力皆可成事，未成事者，只是功夫未到，因而悄悄加紧训练，大有成果，本想让芳笙高兴高兴，谁知听到了那样了不得的事情。
芳笙又能如何，唯有先不发一言。
小凤自然气愤无比，更想狠狠骂她，但心中却已只剩伤痛:“你这样的人，也要认命不成？老天又如何，我偏不惧他，谁也抢不走我的人！”
芳笙心中却越发悲苦:并非认命，而是她的命，一向如此......
见她眉间紧蹙，哀伤不语，本想携她细谈的小凤，又作罢急道：“我说了，绛雪之事不怪你，你竟不信我，依旧耿耿于怀，才作出那么多心病来！”
又扫过屋内硕大屏风，她正要一掌毁去，却又念及芳笙种种心血，两只鸟也早就飞了出去，她便拍向了案上，更是赌气道：“你要是敢不在了，我定要先把你这些破东西全砸了，一个不留！”
芳笙纤腿一抵榻上，抚上她的脸颊，只柔声问道：“破东西？”
小凤当即在她掌心咬了一口：“没有你，再好又有什么用！”却终是没忍住，泪流满面，将内心诉道：“你不想我见他，血池图更被你掩了下来，我着实气你瞒我，还一瞒就瞒到至今，但我还是耐下心来，等你如实相告，可你体内寒气，不能再拖了，我又岂会不知你心中傲气，但我们凭本事拿回来的东西，怎会是他的施舍！”又恨道：“不许你再说那些丧气话，做那些无用之事，若我以前无你，也就罢了，如今你已与我一起，若没了你，得到一切又有何趣，谁要当孤家寡人，不胜高寒，舍你而享霸业，莫非在你眼中，我就这么无情无义，愚不可及么？”
未及芳笙回答，小凤便将她推在榻上，作势就要解自己衣带：“我不管你怕什么，你一向是个有担当的人，只要有了夫妻之实，看你还怎样多心寻死！”
芳笙只顾握住小凤双掌，却不防被她咬住了唇。
见她依旧抗拒，小凤紧紧盯着她，忽而却道：“你莫非是嫌……”
芳笙忙掩她唇道：“你说这样的话，非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从不想你受任何污言秽语，我会比你更伤千倍万倍！凰儿，什么我都不稀罕，只有你才是仙女一般，是我认定了的！”
又慢慢哄着小凤躺下，为她用霜枫罗帕拭泪，柔声道：“在我未好时，贸然亲近你，实为不当之举！”
小凤双手并用，掐她腮道：“那你还欺负我！什么都瞒着我！”忽而复将她压在身下，深望着她，解道：“若你死了，你一定会先劝我好好活着，若我死了，你一定会殉我而去，天下哪有这等美事，皆让你这个小滑头称心如意，必然是生我们一起生，死，我们一起死，谁也别想丢下谁！”
凝视小凤眸中灼灼深情，芳笙大受鼓舞：“好，我答应你，生死与共！”又许道:“再等我一月，我们同进血池。”更主动吻向小凤，为生平之首次，却突然向一旁，捂着罗帕咳了起来。
小凤忙从她身上起来，她便弯腰向榻下咳去，小凤为她轻捶脊背，而几丝血迹，掩在了两片枫叶之下。
她却已毫不在意，更无灰败之心，而是要与她的凰儿一起，再与天争！
她又笑道：“老天都在替你惩罚我呢。”
小凤继续为她顺着背：“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思乱想！”
芳笙又偏过头去，掩唇一笑：“若不胡思，何以乱想，若不乱想，何以成其事实啊？”
这次小凤却毫无嗔怪，只是想着：“无论哪一次，都是阿萝来宽慰我，眼下依旧如此，总想着叫我高兴。”
芳笙是做了多少，都不会多言半字之人，而小凤任何事都要求个明明白白，我对你好，自然也要你知道的清清楚楚。芳笙对小凤，从来都不曾要求什么，竟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只道：“有些事，你该告诉我的，我哪里做的不好，你更要对我说，我已是你的妻子，你又何必对我过分尊敬，徒见疏离。”
芳笙携她并排而卧，又搂着她道：“你哪有什么不好？而你我性子不同，对情之一字，各有领悟，也各有各的好处 ，并非我为你如何，你也要悉数待我如何，倒像是把我的情意，一一还给我似的，我深知你待我之真，之至，你为我做的，我也明白，我要的便是这知心解意之人，管他旁人如何，总之你心我知，我心你知，这便是世上最好的了！”
又道：“我心中有你，自然就要敬你，既是情之所钟，怎可颐指气使？况我喜欢相敬如宾之词，若两人倾心相许后，相处还不如当初，那又为何要做夫妻 ？”又在她唇边轻轻一吻：“正因你为我妻，我为你妇，我才要比旁人，更体谅你的难处 。”
这番话让小凤更为感动，却道：“我这么我行我素，还总教你来哄我，你就不恼么？”
芳笙咧嘴一笑，在她耳畔轻声道：“那是咱们之间的情趣，不足为外人道矣。”
小凤面若芙蓉，搂上了她的秀颈，调笑道：“你什么都好，唯独这一点，最教人恨！”却在那朱唇上留恋不止，而芳笙心中柔声道：“我绝不会再惹你落泪。”
两只灵物，又早早从窗外飞回，悄悄落在榻上。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解佩霜枫绝辞伤（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