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仄仄平》云烟云云

4、没出息的我们啊

　　“哈，竟然认错人了！哈，越静，你说，你哥我长得就这么大众化吗？”那夜归去，林越西一启动车就不觉干笑。本来他不醉，他喝酒很少会醉，只是方才那个女人慌乱而灼热的眼神让他晕眩，自己，一定是像她口中的那个海星的吧。

　　而他的女伴，不是别人，是林越静，他的堂妹而已。林越静方才一句话也没有说，她被那位成总和他的女伴牢牢地吸引住了。那是多么夺人眼球的一对啊，尽管那个女子紧抿嘴唇，很少开口，但她一笑，整个宴会厅仿佛顿时温暖明亮了起来，而她笑的时候，那位成总，也总是不自觉地跟着牵起嘴角。可成总不知，他自己，竟也是如此让人移不开眼，他的脸线条分明，轮廓英挺，竟似比自己这从来都以长得出众的堂哥还要出色，更甚的是他那沉稳的气度，怎么看都比自己这散漫的哥压得住场。正当她拿成浩正与自己哥作比较时，林越西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更让她想损损自己老哥：

　　“的确，哥，比起那个成总来，你长得还真是一般了点！”她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不出所料地看见林越西郁闷的神情。

　　林越西是郁闷，不过他郁闷的不是自己长相不如他哥儿们成浩正，他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信心的。他只是一时迷惑，那个奇怪的女人，明明他去时还专注地和浩正跳着舞，美得不可思议，一举一动一副很得体的样子，怎么一见着自己就这么失态？他犹自忘不了她那眼神，那似乎要把自己烧着的神情。

　　那神情中，尽是疼痛。

　　林越静见哥沉浸在他费神的思量中，全然不顾自己的调侃，也一下子没了兴致，悻悻地坐着，感觉着这汽车不顾一切的飞驰，街景倒退，霓虹忽闪，只是不愿停留的样子，仿佛一停下来，脑海中就有什么让人难解的画面浮现。

　　自己如此，林越西，更是如此。

　　而那个从来沉稳冷静的成浩正，又何尝不在寻找着释放心中苦涩的出口。夜已深，他送回辞飞就再也欢喜不起来，他驱车直奔公司，疯了一般埋头工作，仿佛要把这辈子的工作一并完成，也仿佛要把这多少年来的委屈一并发泄。是的，没人知道，光鲜的英俊的帅气的沉着的成浩正其实有着多大的委屈，那个女人，凭什么念着一个几乎再也不会出现的人这么多年而从来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办公室打了暖气，可他还是觉得冷，是心冷。

　　因着那个叫俞海星的家伙，他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了吗？自己甚至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因为不敢！多可笑，这么敢闯敢干敢作敢当的成浩正竟然不敢对心爱的女人说爱！因为那个欠揍的俞海星，他的深情，竟然变得那么多余那么让人不屑一顾，他在害怕，怕说出来，他现在有的——接她上班，看她微笑，听她说话，和她通话…他怕这些机会都会失去！

　　他的悲伤，从来不比宋辞飞少！

　　而宋辞飞可不知道成浩正心底的挫败和颓丧。小云要回来了，辞飞最好的朋友白云要回来了。说起来辞飞和白云相识的时间并不是最久的，并非从小一起长大，也并非形影不离，她俩是高二下文理分班后才成为同学的，只是这段友谊，从来没有要模糊甚至断裂的意思，相反，即使在不同的城市读大学，即使在不同的城市工作，她俩都有种离得很近的感觉，仿佛这个朋友，就在身边。对方的状况，也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包括感情。因为彼此对这段友情都很在意，所以才隔三岔五地联络，倾听亦倾诉。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氤氲的，是一种温情。是啊，初冬，才凉，约几个好友，一起聚聚，在微辣的火锅与好友的笑脸中，心，自然不那么凉。

　　而辞飞和白云，只两个人，就可以深切感受这温情。辞飞不会吃辣，而白云相反，吃什么都喜带点辣味，于是两人就点了一鸳鸯锅，又哗啦啦点了些爱吃的常吃的，就不顾一切地聊起来。明明两人时有通话，可一见面，依旧有太多话题。这天白云才下飞机，甚至连行李都还没打开就接到辞飞的电话说要给她洗尘，于是就奔赴这老地方，这并不高档却洋溢着温情的老地方。

　　“嗯，瘦了，还黑了。”辞飞盯着白云，似要揪出这两年待在厦门的白云身上每一丝变化，“也不像以前那么傻乎乎了！”

　　白云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是啊，人总会变啊！”

　　其实辞飞晓得，白云的变化，多半是因为在厦门那场恋爱，那些隔三岔五的通话中她听说了有那么一个叫张习的男人，卯足了劲追求白云，孩子气的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白云一爱便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当那个男人轻描淡写地甩出“分手”两个字时，白云一下子懵了，很害怕，很无措，很委屈，她甚至哀求过，只是无情的男人终是无情，这段摇摇欲坠维持了两年的恋情终究还是没法在继续。于是白云绝望地逃离了，逃离那座美丽的城市厦门，逃离那个给她爱给她痛的男人，逃到这个曾经一度想回却因为那个男人而割舍的小城。

　　这一刻，白云坐在小城步行街某家常光顾的火锅店里，对面坐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忽然觉得那段恋情离自己那么远却让自己痛得无法呼吸，而眼下的一切，却是自己从前最珍惜而差点因为那段恋情而忘却的。

　　“不管你爱不爱听，张习绝不是适合你的那一半，一个爱你的男人绝不会对你的哀求和挽留视而不见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唯一的理由便是——”

　　“他不爱我。”白云不等辞飞说完便接口。

　　辞飞诧异这个从来都傻兮兮脑袋很大条的白云此刻这么清醒，一语中的。她原本还在担心自己的直截会不会给白云带来伤害：“知道就好，小云，你需要时间。时间是感情伤口的良药。”

　　“辞飞…辞飞…我只是没法接受…张习…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他…竟然…竟然说不爱就不爱…”白云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刚刚的那份冷静一扫而光，是，她不想再伪装，她装不了不在乎，明明那么在乎，明明心里那么苦，对着最好的朋友，又何必再装。

　　辞飞却随着白云的哭喊松了一口气：“这下，我熟悉的小云又回来了。”她伸出手，握住白云的，“想哭就哭吧，哭完后就不会再那么痛了。”

　　白云一听，更是没遮拦地哭起来，辣而烫的火锅更是把她刺激得泪流满面，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辞飞只得一个劲地给她递纸巾。

　　如果说以前每回来这儿吃都让人感受到温情，那么这顿饭，辞飞觉得，是酣畅淋漓，是种撕心裂肺的畅快。

　　两个人出来后直奔“盛世佳人”慢摇吧KTV，要了两扎啤酒边喝便吼，有多少抑郁，拼命喊出来，喊到喉咙嘶哑精疲力竭就无暇去顾及那么多惆怅悲欢了。

　　“那你呢？还在等他？”喝得醉了，唱得疲倦，白云斜倒在沙发上，一不小心就触及辞飞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辞飞并不介意，她的心事，小云从来都熟知：“是也不是。”

　　白云听她这么回答，没来由的哈哈大笑起来：“你呀，安慰我时明白的很，比知心姐姐懂得都多，说到你自己，就迷糊了，还假意思地故作玄虚是吧，什么‘是也不是’？就是还放不下那俞海星是不！”

　　“小云，你醉了。”辞飞无措。

　　“我没醉！你宋辞飞其实比我还傻！七年！你的青春有几年？全世界最傻的就是宋辞飞…”白云已醉得睁不开眼，却还是不忘对着辞飞吼出来，“辞飞，我没出息也就算了，那么聪明伶俐的宋辞飞怎么也可以这样没出息！”

　　知道白云已经完全醉了，辞飞自嘲地笑笑，似是回答白云，又似是自言自语：“是啊，没出息，我们都没出息，才会对过去，对不值得你等的人恋恋不忘。”辞飞突然很痛恨自己不会醉，她酒量太好，好多男同事都拼不过她，这一点对于应付那些频繁的饭局上实在是再好不过，不过此刻，她突然觉得无力，不会醉，就一刻也忘不了，忘不了自己的悲伤。可是这样也好，这样才能清醒地听自己最好的朋友对自己吼“没出息”。

　　是的，因为放不下，所以没出息。

　　当辞飞搀着白云跌跌撞撞地走出包间时，撞上一个笔挺的肩膀，辞飞忙道歉忙避开。

　　“宋辞飞！”哈，有些场景就那么戏剧化，盼了好多年的人怎么也见不到，上天似是怜悯你，找来一个酷似他的人，安排一场狼狈的相遇，不，不只一场，这已经是第二回了，第二回遇见这个辞飞见一眼就永远不可能忘的人——林越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