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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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见天日的滋味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好受。
奥姆离开处刑室后没多久，上次在决斗前处置我的三位女神再次毫无预兆且堂而皇之地将我的临时住宅安宁权践踏决绝。她们中的两人钳住我的胳膊，剩下一人则熟练地将药剂推进了我颈侧的血管里。
不知为何，这次她们的动作甚至比上次更加粗鲁，连注射药剂的速度都比先前要快上了几分。一时间我的心率上下翻飞、口唇连带着手脚都在齐刷刷地发麻，若不是我还晓得这是输液过快的正常反应、况且也并未持续多久，我差点就以为这次她们真的下定决心要掘除我这个祸患了。
数分钟前与奥姆的对话仍使我有些恍惚，那些狎昵且炽热的暧昧话语不受控制地在我脑中循环往复，并如锥子与镰刀般戳刺捻挑着我的神经，以至于当我将自己沉入浴池中时，我仍木木然地以为自己尚未从梦里清醒。
耶稣基督啊，我究竟回应了他什么——我说出了我的真实想法，那些可怜的、卑贱的、本该与我的尸骸一同被钉进棺材的那些秘密的妄想——他全都听到了。我回应了他，却也顶撞了他，明明在那么漫长的一瞬间里，我渴望已久的情爱触手可及，但我却回绝了。我在害怕什么，我为何要伪装出那么一副高尚的样子——我是这么想的，但也不是，阿希利娅，你这个虚伪的傻瓜，自私的叛徒，胆小的逃兵——
【嗨，阿希利娅，你还好吗？】绿灯戒的声音出现的恰逢其时，而我竟从它语气中的担忧里抓取到了那么一丝抚慰，【我能感觉到你似乎不太妙。】
“我在思考..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亚特兰蒂斯人要同时插上多少伏特的电源才能烧开这么一大池水，”我指了指这方热气氤氲的浴池，装出轻松的语气，“我挺好的..我只是有点后怕。”
是的，我是个毫无主见的家伙，比起领导和组织我天生更偏爱服从于他人的分配。每当我的人生需要面临重大抉择时，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力所能及地去寻求别人的帮助，凯尔的，雷纳夫人的，直至那些在我看来从能给予我些人生理念与格言的优秀人士为我前行的道路灌足了水泥，我才能说服自己去迈出第一步。我总在规避风险、束手束脚，我总觉得自己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于是我极力压制自己的想法、又上瘾似的企盼别人替我指明方向。
尽管我对自己病态的自卑心知肚明，但这十几年来我却也一直秉持着这莫名的理念磕磕绊绊、也平平淡淡地一路至今。这次意外使我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立无援，而绿灯戒就是那根救命的稻草——我该如何告诉他，在他缄默的那几分钟里，我独自一人承担了何等程度可笑、却也真实到可怖的恐惧。
【放轻松，这的确很突然，如果你感觉喘不过气来，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你得明白，适时把一些事情抛诸脑后并不是什么消极的生活态度。权衡是件好事，但顾虑太多只会让你背负上无用的包袱。】绿灯戒柔声说道，【另外，阿希利娅，如果我的沉默让你感到了恐惧的话，我为此很抱歉，但我仍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谢谢，这段时间能有你的陪伴是件幸事，】我闭上眼将头埋进水中，温热的水灌进我的耳廓，伴随而来的便是短暂且沉闷的窒息感，【奥姆说之后让我随他一起去渔夫国，难道亚特兰蒂斯也有靠贩鱼维持生计的国度吗？】
【你知道吗，阿希利娅，我最欣赏你的一点就是你每次瞎扯起来格外地一本正经，】绿灯戒对此表示习以为常，【fishman（捕鱼人）这个词估计在亚特兰蒂斯有别的含义，说不定它其实和陆地上的merman（人鱼）同出一辙，先前奥姆不是也和你提到过，Ash在亚特兰蒂斯只有“灰烬”的含义，却没有“白桦树”的。】
【那我先赌十美元，渔夫国都是五颜六色的小美人鱼，】我觉得它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于是抢占先机，【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拿贝壳或者海星托胸的漂亮大姐姐——我真的很喜欢巨.乳纤腰的女孩子，你想象一下，当她们挥舞着纤细的手臂对你微笑，腰线没入鱼尾，脐.下三寸被海水和阳光折射出斑斓的鳞鳞虹色..】
【你知道我第二欣赏你的是什么吗，阿希利娅，】绿灯戒由衷欣慰地随声附和，丝毫未觉自己被占了便宜，【我就喜欢你这种开起黄腔来也能辞藻优美睥睨众生的可爱劲儿...】
约莫十分钟后，我终于套上了这几天来第一件完好无损的衣服，又被一如既往地按在了镜子前。木梳咬住我湿漉漉的头发、接着撕扯过那些打结的地方，女神下手毫不留情，举手投足间几分斤斤计较的报复心态尽显无遗。我不时因吃痛而发出几声低喊，若是此时我再能从窗檐上听见几句咕叫声，或许我会以为自己一觉清醒过来后突然变成那位姆岑斯克县的少女凯瑟琳了罢。
好在这次她们得到的指令大概只是将我打扮得体而不需要像上次那般让我盛装出席，在忍受了十分钟恶意满满堪称酷刑的摆弄后，我终于听见自己与三位女神同时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门再次打开，我听见三位女神与来者在我身后小声地交谈了几句，接着便在以敬语称呼后离开了房间。
“嗨，维科，”我转过身子去向来人打招呼，“好久不见..我是说，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大概过去快三天了..对吧？”
“阿希利娅，见到你还是这副有活力的样子我很欣慰，”维科将手臂贴在自己胸前，几天不见他似乎要比之前多添了几分苍老和颓靡，好在这些在他一贯富有智慧与毅力的面容的遮饰下显得不那么容易察觉，“我会带你去奥姆的船舰上，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意要你一同前往渔夫国，但我想..他或许做了什么让你困扰的事情，对吧。”
“维科，你得明白，即便如此，我想要回到陆地的念头是不会动摇的，”我害怕维科继续对此追问下去，连忙转变了话题，“现在其他的状况如何？”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维科迈出了房间，我也紧随其后，“奥姆已经与涅柔斯王巩固了联盟，接下来他们只需要获得渔夫国国王与咸水国国王的支持，便能联合四个王国对陆地开战。渔夫国国王瑞库热爱和平、但也生性懦弱，反倒咸水国国王是个硬骨头，如果要拿下他，一场战争在所难免。”
“所以奥姆选择了先去渔夫国，一旦他说服..或是说是能够成功胁迫渔夫国的国王，他就能把持着三个国家的兵力向咸水国开战，在这样的基础优势下强迫咸水国的服从简直易如反掌，”我明白了维科为何看起来如此的担忧，“那好消息又是什么？”
“好消息是，亚瑟和湄拉没有死，他们现在正在寻找失落的黄金三叉戟的路上。如果他们成功了，我们就还有希望。”
亚瑟·库瑞还活着——海王还活着，听到维科说出这个事实后，我松了一口气，既是为了自己逃出生天仍然尚存一丝可行性而沾沾自喜，也是为了正义联盟的重要成员仍然存活于世而感到欣慰。正义联盟成立的时间并不长，几位超级英雄们不仅仍需花些时间在互相磨合上，也得为了吸纳新成员而做出些标榜。如果在联盟成立初期就失去了一位重要元老的话，那对超级英雄界来说可是不小的打击。
“另外，之前你问过为什么我要将你留在亚特兰蒂斯，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阿希利娅，”维科停驻步伐，转过身子来与我对视。这姿势通常意味着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我，我也不由得挺直了脊背，等着他的解释，“在此之前我得先说声抱歉，因为一开始我的确想过要为了某些更崇高的目的牺牲掉你..”
【我真难过，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我甚至还送过他一张画，】我在内心里疯狂咿呜唔噫，【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但我从未想过要加害你的性命，阿希利娅。即使奥姆想要发动战争——即使他做了再多的错事，他也是..亚特兰娜女王的儿子。在我发现奥姆并没有杀掉你的意愿后，我便认识到这是一个契机，”他缓慢地解释着，同时以饱含歉意的眼神注视着我，“如果奥姆失败，他就不得不面临国际刑事法庭的审判，那时候他或许会面临战争罪和侵略罪等诸多指控，但要捏造出‘他曾救助过一位陆地人、并为那位陆地人提供了庇护的事实’并不是什么难事，而审判庭的老家伙们就吃这套。”
“我懂了，当年保罗·卢斯赛伯吉纳也是靠这一手争取到了将军的庇护，”我立刻便明白了维科的意思，并举了一个他绝对听不懂的实例，“可万一奥姆成功了呢？”
“哪怕战争势不可当，我也一定会赎清自己犯下的错误，”维科的语气不容置疑，那几乎打消了我去质疑他所说的话究竟真假与否的想法，“就算豁出性命，我也会想办法将你送回到陆地上去...”
【难道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绿灯戒突然无端咆哮。
【亲亲这边建议一下您还是尽早承认自己是个死宅的事实呢，】我轻声恶魔耳语，【另外在这么严肃的时候玩梗的人都是屑，建议您还是别做人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奥姆会爱上你，阿希利娅..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是个优秀的女孩，漂亮、聪慧、勇敢、才华横溢，任何能得到你垂青的男人都应当感到荣幸，”维科像个慈爱的老父亲一样望向我，脸上露出了某种自家养殖了十几年的大马哈鱼终与另一只大马哈鱼步入了婚姻殿堂的笑容，“亚特兰娜女王认为陆地和海洋本该是一体，陆地人与亚特兰蒂斯人之间不应该有什么间隙，但奥姆受他父亲的影响太深，仇恨深植于他的心中，我曾以为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对陆地或是陆地人产生什么好感，但你..似乎改变了他。”
“哇哦，实不相瞒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我开始胡言乱语。
“接下来你就暂时先呆在这儿，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叫我..不过我猜奥姆现在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接着维科将我领进一个房间，与密不透风四面环堵的处刑室完全不同，这间位于舰艇内的房间虽然大小与前者无异、并且从角落也能轻易辨出它被气袋包裹着，但其中的一面墙被玻璃取而代之，即使是在房间里，我也能清晰地看到水中摇曳的灯笼水草与翩跹的各类飞鱼，“无论如何，我都得对你说一声感谢，阿希利娅..为了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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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的半个小时里我一直借着和绿灯戒贫嘴打发时间，我们天马行空无所不谈，从哈尔乔丹聊到皇后乐队，又从斯蒂芬金说到特德姜。不得不承认，或许是因为多了一扇玻璃的缘故，在这个房间里远没有先前在处刑室里那么压抑，倒像是身处在什么海底观光的缆车里。船舰向渔夫国愈近，周遭也愈发多得出现了些线条柔和优美的乳白色建筑，与亚特兰蒂斯的高度科技化不同，渔夫国的建筑显然更多地融合了艺术之美在其中——这也有力地辅证了维科所说“渔夫国国王是个懦弱且热爱和平的家伙”的事实。
“阿希利娅，你似乎很喜欢这些建筑的样子。”
正当我贴着玻璃想仔细打量它们时，我却听见奥姆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心脏猛地一怔、转过头去却又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去面对他好。
“它们很美，所以我想多看它们几眼，”思量再三我还是先顺着他的话题回答了下去，“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随行..？我想我并不能为你取得几位国王的支持提供什么帮助。”
“这话真让人伤心，我的阿希利娅，你似乎总觉得我做任何事都是有所企图，”他来到我的身侧，但他并没有看向我，而是同样注视着远处最为恢弘堂皇、如白玉般交错缠.绵的水坝似的建筑，“我说过会给你充足的考虑时间，而亲临亚特兰蒂斯与咸水国的战争或许会帮助你尽快做出决定。”
“嗨，奥姆，你得..”
他突然捧起我的脸，我尚未述完的托辞也随之戛然而止。我们维持着这暧昧且尴尬的姿势，那些我原本构思好用来拖延时间再合适不过的万金油全部浆在脑中，吱唔了几下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我很想把你以我的未婚妻的身份向瑞库王和涅柔斯王引荐，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即使涅柔斯王的女儿在不久前刚刚背叛亚特兰蒂斯，我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公开宣布我有了王后的新人选，”他似是惋惜地叹了口气，“但我很快就会统领七海，阿希利娅，我会成为海洋领主，到那时没有人胆敢质疑我做出的任何选择，同样，也没有人敢质疑站在我身侧的你。”
我努力地想别过脸，但他却用足了气力，以至于我只能被迫与他对视。我的眼神不断向一旁飘忽，于是他惩罚似的加重了指腹的力度，我终于没法再沉默下去，只得指出眼下某个迫切的事实——
“停下，奥姆..你弄疼我了！”
“我弄疼你了？真是抱歉，”他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语，却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我没想到陆地人居然会这么脆弱，难道阳光使你们的骨头都松软了？”
“我并没有答应说要成为你的妻子..也没有说想当什么亚特兰蒂斯的王后。”我奋力辩解道。
“可是说过你也爱我，你说你对我的感情和我对你抱有的并无差异，说明你也爱我，正如我深爱着你，你只是有点迷茫而已，”他像个恶作剧得逞般的孩童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但我保证，不论你所憧憬的是什么、你所渴望的是什么、你对美好的定义是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便会尽我所能。”
“我...”他说的没错，无论我们中间隔绝着的是陆地、海洋抑或是其他无法逾越的沟壑，那都不能改变我爱着他的事实。我一直都在反复权衡、再三顾虑、尽我可能地去追求绝对理智的生活。而这次我终于败下了阵来。
“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拥抱呢？我相信它会带给我好运。”
只是个拥抱而已，阿希利娅。我告诫着自己，同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和腰，那些冰冷的盔甲硌得我胸腹生疼，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自己滚烫得几乎要融化在他的身上。我将脸贴近他的肩膀，试图通过与他那身尚残几丝海水痕迹的盔甲接触的途径让自己能够冷静一些。羞耻与狂喜反复挤揉撕扯着我的肢体，我害怕与他贴得如此之近会暴露我正疯狂翻涌着的心跳，但这莫名美妙的亲近与滋味却也使我甘之如饴。
我本想尝试着调整一下姿势，他却突然使力阻止了我的动作，那只裹了甲胄的手隔着一层轻薄的皮肤顺着我的脊椎向上游走，最终停留在心脏处的位置。
“做得很好，阿希利娅，”他将嘴贴近我的耳边，那声音似是直接穿透了鼓膜、落在我的神经上，与那些沸腾的细胞、脑浆和血液似胶漆般粘黏在一起，“现在吻我。”
“你说过你只想要一个拥抱的。”这突如其来的无理请求使我一时间不知所措，但本能却鼓励了我继续据理力争下去。
“我是这么说过，”他柔声说道，“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