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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J】 ...

  •   “干得不错,刹尔,每个绿灯侠都必须抓住能使他变得最强的事物。”

      我在做梦。
      在意识到这点后不久,我又很快有了第二个新发现,那便是这个梦并不普通。

      然而若不仔细琢磨的话,这幕梦境的背景也不过是个稍显狭隘些的山谷,与地球人所熟知的怡人郊野并无过多差异。天空湛蓝、生机盎然、每一扎鼻息都混着湿漉漉的泥巴味儿;瀑布不知停歇地冲撞着溪水,树梢与灌木间积压着蛛网与蒴果。而我面前正站着一个身穿绿色紧身制服的男人——我猜刹尔这个名字应当是个男人的。

      但我不确定用人类(man)来称呼他是否妥当,这位刹尔先生的瘤粉色皮肤和葡萄球菌般的金色眼珠都给我一种仿佛置身于SDCC或是FACE OFF全明星赛季现场的错觉,然而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那都不像是用乳胶和延展油堆塑出来的假体。

      我的鼓励显然使他如释重负。这个外星大男孩炫耀似的凭空具象化出一只手,花哨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摊到我面前来。

      任何一名优秀的导师都不应当打击初学者的自信心,尤其是在训练刚刚小有成效的紧要关头。这么想着,我便也配合地准备将胳膊肘搁到那上面去——

      “饿了吗,我为你们带了些新鲜的球果。”

      刹尔先我一步将脑袋转向了声音的来源,于是他也先我一步看见了正抱着一筐闪闪发光的果实向我们所在的崖坡飞奔而来的女人。阿琳·苏赤/裸着双足,刚刚修剪过指甲,淡绯色的角质层月芽似乎是刻意要吹捧起年轻或是生命一类的玩意儿,那使她看起来不再像是已经与青春期惜别多年的成熟女性,倒像是只刚从漆桶里逃出生天的魂甲虫。我推测她光着脚是习俗使然,而阿宾·苏则解释为她出门时过于匆忙,总之我们的当务之急并非为此执拗,而是为初遇的二人引荐彼此才称得上稳妥。

      “这是我的姐姐,阿琳·苏...怎么回事?刹尔,你还好吗?”

      我从这个年轻的科鲁加星人脸上看到了惊愕、欣喜、沸腾以及憧憬,而我当然清楚这些青涩地情绪组合在一起会衍生出多么美妙的产物。刹尔品德高尚、天赋异禀,我在他身上倾尽了满当的希望;而阿琳是我唯一的挚亲,我的意志因她而在,更是她引导了我去拥抱和敬畏生命,我敢打赌即便徒步穿越三千六百个扇区,也找不出比她更温柔美好的存在。

      我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嗨,阿琳,介绍一下,”我把这个杵在原地发愣的小伙子扳向阿琳,“这是扇区1417的绿灯侠刹尔·塞尼斯托,你可以试着先从塞尼斯托称呼起。”

      我看见刹尔向阿琳走去。他们谈论起了厄甘纳的气候,以及得益于雨水与土壤的丰润滋养生长出的那些可口果实。刹尔夸赞了阿琳高超的种植技艺,而话题又随即往不同的领域之间延伸来去。他对她讲诗歌、音乐,还有他一直痴迷的那套东西,秩序应当怎样被维护、以及它与和平间有着何般吹弹可破的距离。最终那些飘忽不定的高雅艺术被抛诸脑后,话题迂回俗套——刹尔说起了她的美丽。

      但我不再听得见刹尔拙劣的恭维,也没能有机会再次看见姐姐掩嘴偷笑的小动作。我躺在驾驶座上,安全带已经在阿托希塔斯野蛮地抓挠下碎得七零八落,不再能束缚得住我的躯干,但即便没有安全带我也很难再动弹了。我的身上大概有七处致命的伤口,可能有八处。一根尖锐的飞船零部件穿透了我的腹腔,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那涌出。

      疼痛正剥去我的生命,但它也赏赐了我些微薄的恩典,至少我得以在濒死的最后一刻能够保持住头脑的清醒,并为某个正一头雾水地愣在事故现场的地球人释明这一切究竟缘何而起。

      “至白之日将成为至黑之夜。”

      首先他必须得知道这个预言。

      “服侍众生是一份伟大的荣誉,而我以此灯戒赠与你。灯戒的力量来源是你的意志力,它会令你的想法和愿望城镇,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绿灯军团在这个维度与邪恶对抗,而指挥着我们的则是守护者。你被选上是有理由的,在芸芸众生之中,你是能够克服巨大恐惧之人——”

      我吃力地脱下戒指,并把它小心放置在摊开的右手掌心里。我甚至没有气力顾忌它是否放得端正。

      “来自地球的哈尔·乔丹,你愿意接下这份使命吗?”

      若我不是在做梦的话,当然。我这么回答道。那道绿色的光芒令我目眩,我甚至弄不明白自己在答复这个濒死之人时有没有神志不清。我记得我埋葬了他。我在OA星接受了基洛沃格地狱式的大块头新兵特训。我不再是个白圆圈。我又重新获得了份工作。我站在卡尔·费里斯的病榻前,这个全宇宙最混账的男人胸口贴着电极片、挂着吊瓶、皮肤打褶、后腰上生了疮疤,而与他有着相同姓氏的女人正对我诉诸心声——

      “妈死后,我只要尖叫得足够大声,他就会给我一切我想要的东西。某天他拒绝了,我甚至不记得我想要的是什么,但我记得我说了..我说我希望还活着的人是妈而不是他。他看见你正把一个午餐纸袋带给你爸,他跟我说..他真希望能有个像你的儿子。”

      卡萝·费里斯从不在人面前表露出任何脆弱。但这一刻我却觉得我们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我还是那个抱着爸的夹克爬到费里斯公司旗杆顶端、对着每一架掠过头顶的飞机瞎叫嚷的傻小子;而她仍是那个跟在她爸屁股后面、鼻翼长满雀斑、对着我颐指气使的小丫头。我都快忘了,爸的飞机烧起来时,她哭得比我还大声。

      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伟大的飞行员,但所有人都忘了那也是卡萝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虚度光阴,我将人生糟蹋在憎恨和迁怒他人身上,我憎恨着不该憎恨的人,迁怒于诸多无辜的人。妈死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我逼得杰克不得不离开大学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儿子、好哥哥或是好弟弟。但至少我还来得及做些补救,在这间房子里,在卡萝·费里斯的面前,我得对她说出某句拖欠了很久的话——

      “我很抱歉,卡萝..我真的很抱歉。”

      “乔丹..”她环住胸口注视着我。人们总说我生而无畏,但我在她的目光下胆怯了,“很难熬对吗,哈尔?”

      “什么?”

      “孤单一个人。”

      “你不是孤单一个人,卡萝..至少现在你不是。”我拥抱住这位费里斯公司年轻的总裁,夜风和暴雨也同样拥抱住我们。我听见拴着秋千的铁链发出吱嘎的声响,紧接着是意味不明的喃喃私语,像是隐翅虫与月光花的枝叶交/媾时尾器流泻出的喘息。然后我意识到了某件事情。早在我能悠游于繁星之间前,早在我的命运因阿宾·苏天翻地覆之前——早在我再次为她而飞之前,它便已经植根在我与卡萝之间了。

      接着我吻了她。

      *

      “我昨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具体情节分为以下三个部分:其一,促成了一对提克列人的幸福爱情,其二,向一位性感靓仔转赠了遗产,其三,与辣妹在暴雨中激吻,”我面无表情地用左手比划出手/枪的形状对准绿灯戒,“我迫切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你最好快点转动起你的小脑瓜。”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记忆共振,常见于绿灯戒持有者变更后的三个月内,】绿灯戒在我并无卵用的威胁下还是诚恳地加快了语速,【根据你的描述,你可能在梦里经历了阿宾·苏和哈尔·乔丹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时刻。】

      “哈尔·乔丹我有印象,阿宾·苏又是谁?”

      【在哈尔之前,我曾选择了来自厄甘纳星的阿宾·苏作为我的持有者。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我曾以为自己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搭档了,那时所有人都称呼我们为“最伟大的绿灯侠”。】谈及光辉往事,绿灯戒也不由骄傲了起来。

      “我从阿宾的记忆里看到..阿托希塔斯杀害了他。”

      【那是因为阿宾的情感光谱中出现了某种不妙的颜色。因为至黑之夜的预言,他对作为力量来源的我的信仰减弱了。被囚禁在具象化牢笼中的阿托希塔斯得以逃脱,并重伤了他,】绿灯戒拖慢了声音,而这一般意味着他将要谈起某些沉重的话题,【我是持有者力量的来源,也是“绿灯侠”本身,但我无法脱离持有者战斗。他们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强大与否都会影响我发挥完全的实力。阿宾·苏是最好的反例。】

      “噢..我很难过。”

      【不,你不必为此感到什么,】它倒是反过来安慰起了我,【我们在遇到持有者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失去他们的准备。】

      “但是...之前的持有者们不会介意自己的隐私被后辈随意窥探到吗?”

      我问出了最为关心的问题。

      【记忆共振不会持续太久,少数绿灯戒持有者会经历一两次,剩下的人可能一次都碰不上。这只是小概率,换句话来说落到你头上了就是不可抗事件,】它还嫌不够,举起了司法实例,【有一名绿灯侠在记忆共振时发现了上一位持有者婚内出轨的事,顺带着连第三者的年龄种族长相名字全都摸了个清清楚楚。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把这一切告知给那个被丈夫背叛了的女人,并且他也这么做了】。

      “结果怎么样?这算是有效证据吗?”我被勾起了好奇心。

      【结果啊..结果就是他们打了场声势浩荡的离婚官司,大半个宇宙的律师都参与了进来、促成了新的司法解释出台、案卷被送去星际司法局参加了宇宙年度金牌案例大赛,那个倒霉蛋最后还锒铛入狱——他搞了个托格鲁塔姑娘,两百零七岁,按照仕里星的法律来算还是幼女。】

      “......操。”

      或许是因为先前已经注射过一次药剂的缘故,虽然免疫系统自行研发的抗药性把我能够在水下自由呼吸走动的时间压缩了近乎十分之一,但我也因祸得福免遭了后遗症的纠缠。这次一觉醒来后,除去我的脑回路被刚才梦境里混沌破碎的人物关系搅和得乱七八糟外,我的身体竟也久违地感到了一丝神清气爽。

      不过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太妙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先前被我沿着侧边撕开的礼服似乎在睡梦中因为我各式不安分的摸爬滚打又遭遇了二次中伤。裂口边缘这次干脆直接攀延到了我的侧腹,甚至还有继续向上造作的趋势。

      天可怜见,两天前这条礼裙还被安然挂置在衣柜里,端庄优雅,亭亭玉立,可现在它就像两片被胶水黏在一起的破布,除了挪作抹布洗桌擦椅外我实在想不出它还能有什么下岗再就业的途径——或许当情趣睡衣也行,但很显然后者作为享受资料消费的高阶份子并不值得挤入当前环境下的生活必需品行列。

      “另外..那三位窈窕淑女似乎忘记了回收我的睡衣。”

      在为礼裙默哀了半分钟后,我终于发现了某件更为残酷的事实。

      【休息的时候必须穿睡衣的传统就是屑,】绿灯戒诚恳地在安慰女士的正确道路上超速逆行,【阿希利娅,你现在看起来可前卫了。】

      “谢谢您的胡说八道,绿色先生,”我对着它翻了个不知道它有没有注意到的白眼,“我现在感觉心情好多了呢。”

      当务之急并不是与绿灯戒在穿着问题上斗嘴——认识到了这点后,我也没有再继续和它搅缠下去。我们的逃往计划不久前再次中道崩殂,而宣判它死刑的是我在亚特兰蒂斯这座陌生的水下城市交付了最大程度信任的维科。尽管他提到了阻止我离开这里并不是为了争得奥姆的信任或是保全他自己,但除此之外我也很难想象到我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别的政治用途。

      维科是向着亚瑟的——结合先前他的种种行为我大概也能推测到这点,要么亚瑟输掉了决斗这件事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要么亚瑟与奥姆进行决斗的诱因本身就超出了维科的控制范围外。维科的本意或许是让亚瑟推翻奥姆的统治并取而代之,但现在不仅亚瑟和湄拉生死未卜——若是他们没能逃出追捕,估摸着此刻已经葬身鱼腹;若是他们逃往了陆地,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从根本不相信亚特兰蒂斯存在的地上居民那获取信任或是庇护,更别说组建一支足以与奥姆抗衡的军队。

      如果说先前奥姆可能还存在几些顾虑的话,他挚爱的未婚妻救下亚瑟的意外足以让他坚定毁灭陆地的决心了。他是个钟爱面子和荣誉的家伙,湄拉的孤注一掷使它们几近化为乌有。奥姆迫切需要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来为自己挽回尊严、并向他所认定的过错方展开一场波及性骇人的报复,而战争是最好的选择。

      此刻奥姆肯定正被这些事弄得焦头烂额吧——我在脑中描绘出他为此忙碌得像条繁衍期至的杜父鱼的模样,竟也觉得有些怜悯和好笑。

      但当我意识到我正以轻松愉悦的态度想象着一位即将毁灭我的故乡的混账时,我又为自己感到了羞耻。是的,我们曾经度过了一个在现在看来十分美好的夜晚,对彼此说过一些略显狎昵的话,也有过些不算亲密的肢体接触,可那又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在立场上敌对的事实并不会因此发生改变,我们也没必要在什么方面更进一步。我们接近过,但那撼动不了我们仍然相距遥远的事实,就像是分别置身于太阳系极端的两颗脉冲星,除去不可消除的屏障外,还隔绝着数亿万光年的距离。

      而没有人能够徒步穿越太阳系。

      但当我的思绪正在飘渺宇宙里胡乱逡巡时,处刑室的门却打开了。

      在我听到熟悉的机械声的那一刻,我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做出了无数种设想——来人可能是维科,他或许是准备来告诉我这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又是想与我达成什么保密协议;来人也有可能是一些士兵,他们全副武装,前来宣读我的死刑判决书;来人也有可能是那三位女士,她们终于良心发现,给我又准备了一件舒适的睡衣。

      可我万万没想到出现在门后的人是奥姆。

      “呃..早上好?”我试探性地打了声招呼。

      他看起来似乎憔悴了那么一些——这个可怜人刚刚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居然还能打起精神来探望我这个卑贱的陆地人,单凭这点我就应当高呼谢主隆恩了。他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天知道我此时此刻多么盼望里面装着的是一条轻软绵柔的睡裙。

      “阿希利娅,你看起来——”在打量清楚我此刻堪称行为艺术的穿着后,他的声音明显一顿,似乎是在拼命搜刮合适而又不那么一针见血的形容词,“——很别致。”

      “您该脱离低级趣味了,国王陛下,”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腿又往已经快要两开花的裙摆里缩了一些,“有什么事情吗?”

      “我之前说过会给你送些颜料,”他将手里的盒子递到我面前来,“现在我来信守承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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