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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糖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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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的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呆愣了片刻,唯独陆寻面无表情,像是早就和江雪商议好了,半分眼色不露。
方美欣呆呆站在原地,忽而反应过来:怪不得这姓陆的如此紧张江雪的生死,原来是想要借着讨好江雪这一层,逼她送上芝芝啊!
“不然的话,我立刻就告诉叶中信。”寂静许久,江雪重新挑眉,看向方美欣,声音又冷又毒,“我对你这条命无有兴趣,但如果不把你整得不人不鬼,你倒看我甘不甘心。”
陆曼丽掐了掐自己手心,抬眼飞快看了陆寻一眼,怎么也想不到江雪突然提出了这种要求。
莫不是自己这些年一直猜错?可女人那点微妙的直觉又告诉她:错不了。
察觉到几道惊疑不定的目光,陆寻面无表情说道:“感谢江小姐美言,但……”
“这种时候,陆先生还是闭嘴吧。”江雪懒懒的把腿抬到沙发上,手肘撑着真皮沙发的扶手,淡淡道:“我耐心有限,方美欣你也知道我有仇必报并且不死不休,趁早做决定,省的我反悔。”
“弟妹。”叶中美这次却是叫的方美欣,她擦擦额头冷汗,言辞恳切,“陆先生无论是相貌财力为人气度,提起来样样不差啊,芝芝的长相你知道是略有欠缺,那什么名校毕业也无非是家弟捐赠了不少钱,你何必还一直念叨着几年前那什么探长家……”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能有陆寻已经不错,叶芝芝又不是什么名动天下的娇女,挑三拣四实属不知好歹。
何况能立即抚平江雪这个阎婆。
方美欣脸冒虚汗,咬着牙低声说道:“可是,叶生……”
“叶中信又不似你拜高踩低。”江雪勾起唇角,语气十足鄙夷,“就当你同意了,今天这件事,我不会再追究了,滚吧。”
陆寻一身黑色西装将他几乎隐在了后头,瞳孔幽深,若有若无地,看了神气十足的江雪一眼。
这又不是她做主的场子,然而凭着三分骄纵,牢牢操控全场,至到后来叫这两人快滚,也没有丝毫违和。
时间已然接近半夜。
方美欣在陆曼丽的搀扶下踉跄地逃出丽都,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也不曾过问半句方小妹的生死。
“江小姐。”陆曼丽送完了那两人,弓着身子谦卑说道,“车已在外备好。”
江雪冷淡地觑了她一眼,接着揉了揉眉心,似乎是在失神想着什么东西。
丽都今天被搅和得一天没做生意,比平时打烊得要早,厚重大门虚掩着,偶尔有人不知道想进来又被客气地拦回去。
保镖和服务生已经撤得七七八八,等江雪回去就能彻底关门。
曲终人散寂寥之感挥之不去。
陆曼丽拿不定江雪是否又要来找自己的麻烦,只是恭敬站在原地等她回话,没有半分不耐烦的姿态。
过了片刻,江雪终于记起来她似的,淡淡说道:“深更半夜,我懒得回去了。”
陆寻听见了,只是偏身冲陆曼丽点点头。
丽都有许多的套房备着给客人住下,平时最大的一间通常是给陆寻偶尔会住,今天却直接被江雪点名占去了。
陆曼丽从柜子里给她挑选女孩子各类洗漱用品,全选未开封的,偏头问陆寻:“江小姐有什么喜好么?”
她一直住在丽都,房间里东西备得很齐,一回头眼见陆寻鞋子也没脱,松松垮垮地支起腿卧在自己的小床上,立刻三两步冲过去尖叫着推他,“我可刚换的床单。”
“嘘……”陆寻反身把她压在身下,勾起嘴角,把头埋在了她的锁骨处,声音沉闷不清地,“随便挑几样……”
陆曼丽心跳漏了一拍,又很快恢复如常,双手缓慢穿过陆寻漆黑的发丝间,顿了片刻才柔柔说道,“我居然没看出来赵小妹的心思,今天是我做事不周全,要向陆老板请罪。”
陆寻没有回应,像是趴在她身上睡着了,呼吸均匀又安稳。
房间里静了很久。
江雪站在浴室里,手里拿着拿着把刮胡刀端详了一会儿。
看得出陆寻是个老烟鬼了,枕头上都透着幽幽的尼古丁焦油味儿,她有点嫌弃,但其他房间肯定是嫖客用的,更加住不得。
门被敲了两下,陆曼丽阴魂不散,微微笑道:“江小姐,我给您送来新的浴袍和洗漱用品。”
时间接近午夜,江雪已经犯困了,招招手:“进来吧。”
她懒得看陆曼丽一眼,却在她擦身经过的时候,闻见了一丝淡淡的烟味。
陆曼丽从不抽烟。
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江雪紧抿着嘴唇,困意全消,指甲把掌心掐出了一道白痕。
陆曼丽送完了东西,房间已经空了。
那个男人来去如风,除了给她留下了一身淡淡的气味,并不剩其他的。
她牵了牵嘴角,挤出点笑来,想要通知人过来给她换新的床单,却又舍不得。
时钟已过十二点。
陆寻白天亲自开车去宝芝,排队一小时,替叶芝芝买饼干。
却又不止是饼干。
他打开后备箱,借着月色,用手指沾了那几乎已经融化倾塌、流了一箱的硕大的奶油蛋糕。
奶油闷得变质发酸,在舌尖荡出了涩涩的苦味,但陆寻脸上一直挂着淡淡地笑,仿佛在品尝最甜美的糖浆。
丽都楼上的窗户的灯已经熄灭,然而江雪必定因为不甘心而辗转难眠。
陆寻能够模糊想象她此刻模样,随后大力关上后备箱,但在下一刻,脸上笑容就怔住了。
江雪似笑非笑地指指自己的脸上,示意他沾了奶油。
陆寻下意识抬手去擦,瞥见她狡黠目光,又停下了手。
丽都后侧专属的停车场,做成花瓣状的路灯,撒下光束,落在了江雪的脸上。
“你每年都会买么。”江雪笑吟吟走了过来,一双白嫩洁净的手轻轻覆在了陆寻的手上,轻声说道:“给我尝尝。”
虽然已经过了午夜,仍可看做她生辰的延续。
她从来不是两个月前的那个日子出生,因为没人记得她的生日,那是江雪被叶中信问烦了以后随口编的。
但,陆寻是意外。
他们认识满一年的那个午夜,江雪蜷缩在阁楼小床上,冷不丁听见了小窗户外面有人在敲打。
陆寻这几天消失了很久,久到江雪十四岁生日已经过去了,她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并不准备回应。
窗外开始下雨。
陆寻似乎是笑了一声,接着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不在乎是不是会吵到别人,隔着窗户跟江雪说:“你不出来,蛋糕就要化光了。”
江雪开了窗户,首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但还是心急问他:“我的蛋糕呢?”
那是她第一次吃到蛋糕,融化在一起、混合了血的味道,甚至好像还有几粒沙子。
很甜。
她吃完以后用湿毛巾帮陆寻擦拭伤口,舔了一下嘴角,“你怎么不吃。”
陆寻静静看她,目光濡湿地像一条小狗,看得江雪有点不好意思了,噘嘴嘀咕道:“……因为江蔓枝今天不让我吃饭。”
所以没给你留一点。
陆寻这才开口:“男人不吃甜食。”
“你的伤口谁砍的?”
“泓湾青红帮。”
江雪嚷了起来:“你居然去了泓湾买的蛋糕?”
她一瞬间想起自己那模糊的亲生父亲,却又觉得很遥远。
但毕竟那是泓湾,多少人死在偷渡途中也求之不得的地方,她觉得连带着陆寻的伤口都变得不一样了一点。
“……吃饱了力气这么大?”陆寻‘嘶’了一声,说得轻描淡写,“运气不好遇上他们了,以前就有点过节。”
江雪眼睛转了转,放轻了手上动作,还是好奇:“你以前就在泓湾……混□□么,你会讲那边的话吗?”
陆寻只是懒懒应道:“是啊。”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人。
江雪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其他地方,想着:他带着一身伤,给自己送来了蛋糕。
她问:“疼吗?”
陆寻摇摇头。
她又问:“以后我每年生日你都要给我买蛋糕。”
陆寻还没回应,江雪又补充说:“就算我不要,你也得买,而且要是泓湾的蛋糕。”
乌云散开,月光洒了进来,勾勒出陆寻侧脸坚毅的线条,他说:“好。”
江雪看得有些失神,感觉甜甜的奶油像是全部进入了自己的脑子里,炸开了甜蜜的烟云。
她侧身,嘴唇轻轻碰了一下陆寻的侧脸,睁大了眼睛说,“那你在泓湾,有老婆吗?”
被吻过的地方有些许发麻,陆寻失笑一声,撑着身子同她拉开了距离,却被江雪拽着更加接近。
“如果有的话。”她镇定说道,“通知她,给我让位置。”
声音有些发虚,眼睛却还是坚定地直勾勾看着陆寻。
“没有。”陆寻摸了摸她的头,难得严肃说,“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律师。”
“什么是律师?”
“帮人打官司的。”
“那我为什么不能做法官。”
“……那就法官。”
江雪狡黠眨眨眼睛:“可是我想开歌厅,镇上有人偷偷开了歌厅半夜跳舞,穿的衣服很好看。”
陆寻看着她,认认真真的说,“不,你要读书成人,你要过体面一点的生活,你要知道,这些人给你提鞋都不配。”
“我不想读书成人。”江雪同样认真的说,“每一个成人都又丑陋又恶心,只有你不一样。所以,我决定当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