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百人炼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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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下了山去，紫虚元宫也就没了弈棋的兴致，抱朴子便起身告辞。
行到山腰，已是日影西斜，东南方向布满火烧云，似是要将天幕也燎起来。
抱朴子停下脚步，看着天空。
身旁小童见状，亦停下，好奇的问道：“抱朴真人？”
抱朴子这才转过头，看着他，缓缓说道：“天象有异，恐将生变，终非人力可及。”
竹舍内，王雩正与“小环”两相对峙。
明知她根本不是小环，只需将手中步光挥下去，便能斩了这怪物。
可是手却丝毫不听使唤，抖抖索索，几乎握不住步光。
对面之人见了，愈发笑得放肆，“外人常言，治书侍御史家中三子，少子王沂之最是冷情冷性，没想到却是个多情种。”
王雩勉力压下发抖的右手，看向对方的眼神愈加冷。
那怪物却越发轻佻，反而走近来，一边说道：“雩郎为何不一剑斩下来？到底是舍不得吧。”
一边伸手欲抚摸王雩的脸颊，“你这张脸，我倒是喜欢的很……”
“住口！”王雩终于忍无可忍，挥剑斩向对方。
怪物的手摸了空，也不回身躲闪，任凭那剑劈来。
王雩明明斩中对方，却觉得手下轻飘飘的，未有实质。那怪物被劈开来，便如一阵黑烟般散开，待王雩抽回剑，又渐渐凝结成型。
“好大的脾气，”怪物笑道，“雩郎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王雩知道这怪物必有法术护身，一斩不中，便不再白费力气，问道：“你究竟有何图谋？”
怪物闻言，看着王雩笑了：“聪明人，说聪明话。我来正是为了步光剑。怎么？雩郎会拱手相送吗？”
王雩冷冷看着它，说道：“如若我说不呢？”
那怪物听了，仿佛听见的是一句十分有趣的话，禁不住笑道：“雩郎，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吧？我真舍不得对你动手呢。”
又道：“可是呢，步光剑我要定了！”
王雩闻言，持剑的右手轻轻甩了下，一道剑光自剑身划过剑尖，道：“你且试试看。”
对方依旧笑着道：“我若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敢来找你呢？你不妨先担心担心，你那心尖上的妖狐吧！”
王雩一听，眉间一紧，“你对小环做了什么？”
那怪物听了，一边欲上前挽住王雩持剑的右手，一边笑着说道：“你若喜欢这张脸，我也可以变给你看，不如你就和我在一起，岂不比那妖狐要好？”
话音刚落，步光剑便挟着一阵剑风迎面而来。这便是王雩的回答。
怪物似乐在其中，一边作势躲闪，一边说道：“别急啊，雩郎，好戏才刚开始呢！”
内室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王雩便急急赶去，却见小环倒在地上，情况未卜。
王雩一面上前抱起她，一面怒喝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怪物幸灾乐祸道：“雩郎这般聪明，不妨猜猜看？”
王雩轻轻拍了拍小环的脸，唤道：“小环！”
小环仍旧昏迷不醒。
王雩看向怪物道：“玉魂春？你在酒上动了手脚？”
怪物拍手笑道：“好可惜，猜错了！我本来是想在酒里加点东西，可是，你一口都不让她喝。所以啊，那玉魂春就只是玉魂春。不过，幸亏我为了以防不测，多留了一手。”
王雩便道：“不是酒，那就是茶了。”
怪物眨眨眼，道：“一半一半吧，不是茶里，而是她的杯子里。姑且算你猜中了呗！谁叫我格外喜欢你呢。”
怀中人一动不动，王雩强压下怒火，说道：“下的什么？解药呢？”
怪物看着王雩，一字一顿的说道：“罗、刹、香。”
王雩忽然想起，小环提到的荷花香。
怪物见了王雩的神色，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说道：“便是那教她觉得这荷塘如在眼前，荷香如在鼻尖，荷叶如触手可及一般的罗、刹、香。”
王雩眉头紧锁，埋怨自己竟如此疏忽大意！被那玉魂春引了注意，却不知道原来是声东击西！
此时后悔已晚，唯有眼前先救下小环再说。便问那妖怪：“解药呢？”
那怪物甚是得意，说道：“休要着急啊，雩郎，我还没说够呢！这罗刹香啊，专门对付妖狐，会让她失去神智，发狂致死，哈哈哈哈！”
王雩怒道：“我问你解药呢？”
怪物闻言，停下笑声，走近王雩，说道：“哎呦，心疼了？”不待王雩回答，它又微微侧头，打量他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雩郎！”
王雩冷笑道：“你不是想要步光吗？交出解药，我便给你！”
怪物皱起眉头，似是考虑的样子，然而片刻之后却又咧嘴笑道：“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想看——她死！”
王雩正待再加筹码，不料怀中人似是一动，忙低头看去。
却见小环眼睫微动，猛然睁开双眼，突然起身，推开王雩。
王雩心中焦急，连忙拉住她道：“小环！”
回答他的却是一只长出利爪的手，顷刻之间，便扼住他的喉咙，而那手的的主人，已现出一对银色狐耳！
突发变故，那怪物先是一愣，始料不及，继而拍掌大笑，“好呀，疯得好呀！我倒要看看，你们谁先杀了谁！”
王雩咽喉被锁，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声音低哑喑沉：“小……环……是……我……”
小环双眼无神，看向王雩，似是视而不见；双耳不动，听着这话，似是闻所未闻；手中力气却不减，慢慢收紧手腕。
那怪物笑着对王雩说道：“雩郎，你快用步光斩了她呀！不然，再这样下去，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又掩嘴笑道：“我虽喜欢你的模样，可也不喜欢死人啊，你快杀了她！”
似还嫌不够，又道：“你看她终于现形了，不过是只妖狐，有什么好的，你还犹豫什么！快杀了她呀！”
王雩闻言，慢慢抬起持剑的右手。
怪物见自己的煽动起了作用，便趁热打铁，接着道：“对，杀了她！杀了这个妖怪！”
不料王雩却是反手将步光向它掷来！
电光火石之间，怪物来不及闪躲，只堪堪侧过脑袋，与步光擦身而过，那剑气便倏地在它脸上划开一道口子，血丝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怪物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说道：“竟然敢伤了我的脸！”
它以一种可怖的笑容面对着王雩，那眼神仿佛恶作剧的儿童看着一只蚂蚱一般，思量着是先拆了胳膊，还是先卸了腿。
嘴中却是怜惜的说道：“是不是我待你太好了，你便活得不耐烦了？”说罢，便要动手。
当是时，只见一圈符篆飞来，霎时将那怪物围住，又化作道道金光，匝桶一般将它箍住。
出手的正是急急赶来的玄清真人，杨羲！
那怪物一时被制住，动弹不得。
小环见有人过来，便松开手，丢下王雩，转身往庭院中跑。
杨羲连忙上前扶起王雩，问道：“怎么回事？”场面如此混乱，他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刚才脚还未踏进屋子，眼见着两个小环围住王雩，情急之下，便先向面目可憎的那个出手了，待他过来，另一个小环也飞快跑了。
王雩刚刚被松开禁制，喉咙仍是疼痛难耐，咳了好几声，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是如老者一般喑哑：“快追上小环，她中毒了！”
杨羲一时未能明白。
王雩便又道：“缚住的这个是假的，会变化之术！”
小环奔至院中，却是无路可走。
只见院落四周不知何时围了一群散居道士，列阵分行，里外三层。最里头的一圈二十七人，左手掐诀，右手持剑，剑光森森；中间一圈三十三人，或捧法器，或执幢幡，肃穆而立；最外一圈三十九人，就地趺坐，口诵词忏，经声传响。
小环往哪个方向走，那阵脚便自动压住哪边；小环进一步，阵子便进一步；小环退一步，阵子也跟着退一步。看似三行阵分而列布，实则又合三为一，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甚是灵活，分外难缠。
生生将小环困在当中，进不得，退亦不得。
为首一人，疾言厉色，喝道：“妖孽，还不快快受降！”
言罢，便见内圈一众道士俱都手形变换，盘结捏掐，御起那二十七把法剑，剑尖直指小环，围拢一圈，态势一触即发。
小环似是听而不闻，无动于衷。
那道士便怒道：“不知悔改！”手中飞快捏诀，念道：“去！”所驭之剑便首当其冲，向小环而来！
其余持剑道士见状，纷纷出剑。转眼之间，那剑光便如罗网一般，将小环织在其中！
却见小环似是不慌不忙，俯仰腾挪，灵活穿梭于二十七把法剑之中，分毫未伤。
那道士更是怒极！喊道：“镇！”
便见阵中一圈道士，俱都祭出所持法器，一时间，圭简、如意、玉册、玉印，飞向小环头顶，封住上方；令旗、令牌、桃尺、坛木，趋往小环身侧，禁住四向；与那二十七柄利刃形成合围之势。
小环身形动作既被禁锢，躲闪便不如先前灵活，若躲过法器，则避不过利刃，更何况是法器三十三、利刃二十七！小环虽仍勉力支撑，却不免渐渐趋于下风。
然而那道士更是不留一刻喘息功夫给小环，竟又喝道：“诵！”
外圈一众道士，俱都敲击手中铙、铛、镲、铃、鼓、钟、螺、磬，口中诵念《心印经》《拔罪经》《生天经》，唱度净心咒、净口咒、净身咒，颂赞礼拜，讽诵经忏。
小环只觉那诸般唱词经偈，劈头盖脸而来，耳中回响不断，萦绕不绝，似是一张看不见的天罗地网，将她牢牢笼住，挣不开，逃不脱。
不仅如此，脑中更似有一股力量，横冲直撞，躁动不安，撕扯着她的意识，碾压着她的神识，令她头痛欲裂，无法可想。
剑刃、法器、经诵、毒药，在这层层包围之中，在这重重摧折之下，小环终是无力缠斗，无处躲闪，只得跌坐在地。
王雩和杨羲听见外间动静，连忙从内室奔出，眼前所见便是这一幕。
二人正待上前，欲助小环，不料门口突然竖起一道无形屏障，冲破不得，生生将他们与小环隔绝开来，看得见，听得着，却出不去！
王雩忙向后望去，果见刚才缚住那怪物的地方，现下空无一物。那怪物竟是不知何时，匿了踪迹。
然而前方却突然传来一声叫唤：“雩郎，可是在寻我？” 那声音软软腻腻，却教人不寒而栗。
杨羲见了，惊道：“我刚才明明用十二道捆妖符缚住了你，怎会……”
那怪物舒展了下身体，作戏道：“是呀，捆得我好疼呢，你说我该怎么和你算账呢？”然后又哈哈大笑，道：“就凭你？十二道符也想困住我？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杨羲一时无话可说，心道：这怪物恐怕不好对付！今天难道要折在这里……
王雩心中惦记小环，便不与那怪物兜圈子，直言道：“你究竟是谁？到底想要什么？”
怪物闻言，转而看向王雩，笑道：“问题只能一个个问，一个个答，问太多了，我便记不得了。”
它在屏障之外，王雩在内，它便伸出手，隔着屏障描摹王雩的脸颊轮廓，专心致志地说道：“我是谁？”
忽而抬起头，似是思索了一番，皱着眉头道：“换一个！”
然后又自言自语道：“我想要什么？”
便停下手中动作，定定的看着王雩的眼睛，莞尔一笑：“你猜！”又将食指竖起，轻轻抵在唇前，说道：“嘘，别出声，我且请你看场好戏！”
说罢，便变换了身形，竟是一个散居道士的样貌！
只见他从门前的暗影中走出，步入庭院，背对着王雩、杨羲，抬起双臂，振振有词道：“而今天道不行，皇室衰微，妖孽横行，百姓罹难。贫道不才，幸得诸位相助，济济一堂，齐心协力，降妖伏魔！”
散居道士众人，闻言皆相和之。
却有一个声音，似是不解，问道：“既是妖孽，何不今日便斩了她！省去许多麻烦！”
怪物道士便道：“留得她的性命，天尊自有用处。”
那声音便又道：“是何用处？为何不教我等知晓？”
怪物道士似是不耐，目光从众道士中扫过，果见说话之人便是先前剑阵为首的散居道士。便道：“天尊自有天尊的主意，岂是你可揣测的？”
那剑阵道士闻言，冷笑道：“我听闻有一种偏门邪术，便是寻得妖力强劲的大妖，吞了它们的妖丹，便可将其修为也一并占为己有。”
怪物道士脸色愈发不善，道：“你想说什么？”
剑阵道士见众人俱都凝神听他说话，便觉得众望所归，不由得意道：“我还听闻，千年妖狐是为天狐，有通天之能。”说罢，故意为之一顿，待众人开始催促他，才道：“今日如此兴师动众，恐怕这妖狐并不简单，兴许便是传说中的天狐，也未尝不可。”
众道士一听，俱都纷纷望向怪物道士，问道：“当真如此？”
怪物道士睨了他们一眼，道：“是又如何？”
众道士一听，嗡嗡而议。
剑阵道士便又越众而出，道：“既是如此，我等俱有出力，岂不是人人得分一杯羹耳？”
众人皆相附和，争嚷妖丹。
怪物道士闻言，哂笑道：“蝼蚁之辈，非分之想！”
众道士一听，瞬间炸开了锅，纷纷议论，群情激愤。一时无法统一，便都推举剑阵道士为首，与怪物道士讨价还价。
剑阵道士也不推让，说道：“今日妖丹若不肯见者有份，那便休怪我等临阵倒戈。还望道兄细细思量，莫要坏了大家感情。”
怪物道士冷冷道：“乌合之众，又能作甚！”
剑阵道士也不示弱：“那便休想带走这妖狐！”
怪物道士忽而大笑，道：“带走？今日你们谁也休想离开这一步！”
话音刚落，便见院中地面发出暗暗红光，竟是发动一个巨大的法阵！
霎时间，红光冲天，有如绛色鲛绡，更似榴花水晶，帷幕一般，屏风一样。将那三阵散居道士俱都罩在其中，仿佛笼中草蜢，罐中蛐蛐，任它踢打碰撞，终是出逃无望。
怪物道士早已闪身，退至阵外，冷笑道：“刚刚一个个都吵嚷着要居功，那便遂了你们的愿！诸位，这才是你们的真正用处！”
只见他浮在半空中，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手中掐诀，变换之快，竟令阵中一群散居道士看不真切，分辨不得，方才知晓这人术法如何了得！恐怕在场的九十九个道士加一起也未必有胜算！
只听一声喝道：“起！”怪物道士便停下手中动作，身侧双手端平划一，如捧满月在怀。便见那阵势已然大成！
红光升腾而起，直达天幕，无尽热浪，灼灼逼人。阵中诸人，试图冲破那屏障，撞碎这壁垒，却见障壁纹丝不动，众人徒劳无功，叫苦不迭，哀嚎连连，此情此景，便是人间炼狱！
阵中诸道士，脱逃不能，只得困于阵中，被那红光尽数燎烧，化成一片焦土。
那法阵火光映天，宛如地狱红莲，欲将一切污秽，焚烧殆尽！
怪物道士只冷眼看着这一幕惨剧，丝毫没有半点罪魁祸首的负疚之感，反而转头向王雩二人一笑，轻飘飘的说道：“百人炼阵，这戏如何？”
王雩、杨羲眼见着这一众道士以闹剧出场，却又瞬间变成惨剧收场，亡命荒野，尸骨无存，俱都对这怪物生出森森寒意。这种将人命视若草芥，任意残害的行径，岂是人能做得出的！
王雩更是心忧小环处境，急急道：“你把小环如何了？”
怪物一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淡淡道：“百人炼阵，炼得就是她！”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百人炼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