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之年》白初一

15、山海

　　果然，二人进去坐了不多久，一个穿着红裙、浓妆艳抹的妇人走了过来。那妇人看着三十岁上下，一袭红裙娇艳似火，柳叶眉梢微扬，一双杏眼里淌着妩媚，又是娇艳又是英姿飒爽。沈妄一见，便知是方才那车夫说的老板娘了。

　　那妇人径直走了过来，轻轻用脚挪开凳子坐下，笑盈盈地问沈妄：“小公子打哪儿来？”

　　沈妄道：“小生乃江南人士，赴京赶考，路途困顿，素仰山海楼大名，特来歇息尝鉴。”

　　那妇人捏着手绢，捂着嘴笑了起来：“呦，这位小公子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连说话都文绉绉的，与我们这儿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就是不一样！”

　　说着，拉过沈妄的手，轻轻捏了捏，笑盈盈地接着说道：“公子跟我不必见外，我姓许，在家中排行第三，这里的人都唤我许三娘。方才你们那个车夫算是我的老相识了，既然他说要给你们关照，我自然不会来讹你们。不过……”

　　沈妄见她忽然停顿了，疑惑道：“不过什么？”
　　那妇人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忽然伸出手在沈妄脸上摸了摸，复又笑嘻嘻地说道：“就冲小公子的这几分清秀，我岂有来欺负你们的道理？”

　　沈妄被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连声道：“不敢不敢。”

　　一旁正喝着茶的阿生也被唬了一跳，被茶水呛了一下，猛地咳了起来。

　　那许三娘转过身去，笑盈盈地拍着阿生的后背，柔声道：“这位小公子是怎么了？”

　　阿生咳得脸都充了血，艰难地说：“没没没咳咳咳没事咳咳，就呛呛咳咳了一下咳咳咳咳咳……”

　　三娘笑道：“要不说自古江南出美人呢！就连这小哥儿也一个比一个俊！啊，说了这么多，二位小公子吃点什么？今天这顿算我请你们了！”

　　沈妄忙摆手拒绝：“怎好意思麻烦老板娘您呢？就帮我们来两碗阳春面，我们吃完就走。”

　　三娘冲沈妄眨了眨眼睛，笑道：“别叫老板娘，多见外，叫三娘姐姐吧！我也不是白请你们，没什么好客气的。”又轻轻搭上沈妄的肩，笑道，“面怎么吃的够？放心，姐姐不会来讹你们。一会儿啊，记得来陪姐姐说会儿话就行~”

　　沈妄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连道：“麻烦三娘姐姐了！”这一退，刚好踩到身旁阿生的脚上，阿生正咳着呢，好不容易稍微不喘一点了，正打算再喝口茶压一压，被沈妄猛地一踩，一口的茶就这么喷了出来，又猛地呛了起来。

　　沈妄慌忙回身，轻轻拍着阿生的背。阿生话都说不上来，只好一个劲儿地摆手，断断续续地憋出一句：“不不不咳咳咳咳咳不用了公子咳咳咳我没事咳咳咳咳咳……”

　　许三娘掩口笑着离开了，边走边冲外面大堂上的伙计喊道：“给这两位公子上好酒好菜招呼着，一会儿不用记账！”

　　说着，许三娘顺着楼梯走上楼，推开房门，见阴影处一个身着玄衣的高大男人负手而立，方才面上明媚的笑容忽的变成了冷笑，冷冷开口道：“哼，你来得倒是挺早。”

　　那男人微微侧了侧头，没说话。

　　许三娘关上门，抽出挂在架上的佩剑，指着那个男人，狠狠说道：“我已经说了，这件事我不会管，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那个男人轻蔑地笑了一声，开口道：“连你姐姐的事，你也不管么？”

　　许三娘一愣，手中的剑垂了下去，声音有些发颤：“你说什么？”

　　那个男人转过身，沉沉地看着她。

　　许三娘红着眼低声吼道：“就算是这样，不还有那个婆娘吗？”

　　男人嗤笑道：“她？她对于府上大人来说已经快没用了。”

　　许三娘深呼吸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问道：“什么叫‘没用’？你们打算把她怎么样？”

　　男人不语，走过去捏住许三娘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这不用你管。总之，你按照大人的话做就行了。”说完，松开手，又在衣服上抹了抹，嫌恶地说道，“你一天天地抹这些脂粉做什么？”

　　许三娘听了一愣，随即恼怒地把剑刺过来：“你回去告诉他，我早就放下了。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

　　那男人侧身一躲，往许三娘手腕上一敲，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男人复又冷笑道：“那就由不得你了。你可别忘了，你姐姐的冤魂，现在就在地底下盯着你呢！”说完，便从窗户里翻了出去消失了。

　　许三娘跌坐在地上，呆滞了好久，才缓缓撑着地站起身，走到梳妆镜前，理了理鬓发，稍稍补了补妆，直到镜中的自己看起来笑容和方才一样自然了才又走出门去。

　　大堂里，沈妄和阿生已经吃完了饭，正站在楼下要把饭钱结了。伙计一脸为难地对他们说：“二位少爷，咱老板娘说了给你们免单，你们这样我也很为难……”

　　许三娘在楼上大声笑道：“两位小公子怎么这么见外啊！是瞧不起姐姐我么？”

　　沈妄忙拱了拱手，道：“三娘姐姐一番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初次见面就让您如此破费，小生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姐姐……”

　　三娘笑着抢白道：“小公子这一声姐姐叫得我着实欢心，就当是饭钱了！我许三娘说出去的话，哪儿还有收回来的道理？既然说了请你们吃，若是收了你们钱，岂不是丢了我的脸面，也丢了我们山海楼的脸面？二位公子不用客气了，若是还想在京城内玩一玩就在我们这儿住几晚，住宿费让你们自己付，这总行了吧？”

　　沈妄无奈答应，转念一下，总归是要住店的，这老板娘看起来不像是会讹钱的人，方才那车夫又打过照面，应当比住别处要更便宜些，便说道：“那就谢谢三娘姐姐了，麻烦给我们备一间房，我们放一下行李再出去逛逛。”

　　三娘闻言笑着招呼道：“来人，帮二位公子收拾间上房出来！”

　　放好行李后，沈妄便和阿生出去了。边走着，阿生边问道：“公子，你说我们和那老板娘素不相识，她怎么这么客气？”

　　沈妄摇摇头：“不知道。我也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大概是因为刚才的车夫大叔和她认识吧！我们在长平人生地不熟的，有人照应总归是个好事。先在这儿住一阵再说吧！”

　　沈妄和阿生到达长平不久，周瑾也出发去了长平。

　　到了之后，周瑾在周粤提前关照好的客栈内收拾了一下行李，听见屋外有人敲门，道：“谁？”

　　门外一个低沉的男声传了进来：“公子，是我。”

　　周瑾猛地回头，打开门，把那男子拉了进来。

　　这男子便是方才去过许三娘那儿的那个玄衣男人，周瑾见了他，便问道：“怎么样？事情都跟她交代清楚了吗？”

　　男人低声回道：“公子放心，都交代好了。人手她会尽量去安排的。”

　　周瑾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又问道：“你跟父亲说过了吗？”

　　男人：“还没有。我一会儿便禀告府上。”

　　周瑾：“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客栈人多眼杂。”

　　男人恭敬地低头，道：“是。公子您自己也小心点。”

　　周瑾皱了皱眉，挥了挥手，没有答话。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周瑾有点不耐烦地出声问道：“谁？”

　　小厮回道：“公子，饭菜准备好了，帮您送进来吗？”

　　周瑾漫不经心地说：“拿进来吧，门是开着的。”

　　小厮放下饭菜后便走了。周瑾一个人坐在房中，眉头紧锁，慢慢地吃着饭，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