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归路》微陈

32、黑夜万梦星（4）

　　赵归鹿揉揉酸胀得像要断掉的脖颈，起身离开教室去外面接开水。
　　考研是真的好累啊。
　　学校已经放暑假了，除了留校复习的考研党，就没什么人了。
　　天气特别热，教室里的吊扇根本形同虚设，她买了个小风扇放在桌面对着自己吹，但还是出了一身汗。
　　身上黏糊糊的，她几次想把书丢一边，回宿舍冲个凉水澡，但一抬头看到最前排那个后背湿透了仍然不动如山的男生，还是选择安安分分坐着。
　　水杯放在开水机上，打开手机，她最近跟程南絮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好热”、“热死了”，但他都没回过。
　　他说不定连手机都没摸到。
　　程南絮的工作岗位管得挺严的，离n市又远，再不是坐动车几个小时就能到的距离了。
　　算了，继续回去看书吧。
　　她有些失望，但想一想，他也无奈，不能怪他的，还是笑一笑，拿好水杯回去了。
　　因为已经放暑假，学校里的店铺都关门了，只能吃食堂，而食堂又格外的不走心，难吃就算了，种类还少，去晚了还没了。
　　所以她一般十二点不到就会去吃饭，只是天气热，她本就没什么胃口，加上东西又真的不好吃，她每每吃几口就算了。
　　好在程南絮不在，不然看她这样，肯定要教育她。
　　特别想回宿舍睡个午觉，但鉴于前几次，她一睡就起不来的经验，还是算了，回教室趴一会儿吧。

　　快十一点了，自习室除了赵归鹿，还剩两个女生。
　　赵归鹿起身整理桌面，背上包准备回宿舍。
　　教学楼的灯陆陆续续关了，路上也空空荡荡。
　　空气里还有一点余热未消，风也是温热的，赵归鹿走到路灯下的时候，影子被拉得老长。
　　她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发个程南絮，然后又锁了屏，把手机捏在手上，快步往宿舍走。
　　手机震了两下。
　　居然是程南絮回复了。
　　“这么晚才回去？”
　　她又惊又喜，赶忙问他：“今天能用手机了吗？”
　　程南絮直接打了电话来：“怎么这么晚才回去？”
　　“还好啦，我走的时候教室里还有人呢。”许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周身温热的空气里也似有甜味。
　　“还是要早点回去知道吗，放假了学校里人少，太晚了不安全。”他在那边低声叮嘱。
　　“知道啦。”她走得很快，耳边是电话那头他浅浅的呼吸声和自己匆匆的脚步声。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举着手机，听着对方那边细微的声音。
　　“你每天都很忙吗？”
　　“嗯，很忙。”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就是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太累了。”
　　“好吧。”他好像不大想说。
　　“你每天学习累不累？”
　　“累死了……天气又热，每天都跟在蒸笼里看书一样。”
　　听筒里传来他两声轻笑，低低的笑声响在她耳边，她也开怀起来。
　　“那就在宿舍开着空调看好不好？”像从前一样半哄的劝她。
　　“在宿舍看不进去书啊。”她在撒娇，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四个多月一面都没见过的时间，以及她给他发的长长短短的信息……她鼻头一酸，委屈起来。
　　“那记得带藿香正气水，小心别中暑。”她吸吸鼻子，那点委屈像水滴落在白纸上，迅速扩散、晕染开，湿漉漉一片水痕。
　　“怎么了？”没等到赵归鹿的回答，他问。
　　“没事。我到宿舍了。”门锁“咔嗒”一声，在寂静的宿舍走廊里，无限放大。
　　“到了就好。快点洗洗睡觉吧。”她学习一整天，一定也累得很。
　　她其实很想和他再多说一会儿，可听得出来他声音记里的疲倦，还是作罢。
　　“嗯，那你也早点睡哦。”
　　“好，晚安。”
　　“晚安。”
　　她心口有点空落。
　　应该体谅他啊，没关系的。
　　赵归鹿最后还是甩甩头，准备去洗个澡就睡觉。

　　程南絮还是忙，好几天都没有消息。
　　好在赵归鹿每天忙着学习，没有什么心思想东想西。
　　赵归鹿渐渐找到了自己学习的一些方法和规律，每天手机也不怎么碰，所以也就不经常给程南絮发消息了。
　　只是一段时间高强度的学习之后，身体和情绪都会有些吃不消，她今晚坐在教室里，却像被扔到了空无一人的荒岛上，急于找到出口而不能，烦躁不堪。
　　到了九点多，她实在坐不住，觉得教室内的空气都逼仄得让她头疼。
　　于是收拾好东西回了宿舍。
　　也不是没有负罪感，只是那样坐着实在难受，还不如好好回去休息一晚，整理好状态，明早再来。
　　她到了宿舍就先去洗澡了，想着回来找部电影看看，放松一下。
　　但回来一打开手机，就看到程南絮给她打了电话，但她刚才没有接到。
　　又担心他此刻是否不方便接电话，于是微信问他：“怎么了？”
　　不一会儿，程南絮回了电话过来：“在自习吗？”
　　“没有，今天想休息一下，就回来了。”她手指还是湿漉漉的，洗澡用的桶子还凌乱地瘫在脚边，于是她弯腰把里头的洗发水、沐浴露什么的拿出来，把桶子拎到阳台上去。
　　“休息一下也好。”他淡淡道。
　　隔着手机，她还是捕捉到他情绪不大好。
　　上一次和他通电话——已经是两个星期之前了——他似乎就不大开心。
　　“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什么的不大顺利，我感觉你心情好像不怎么好。”她重新在桌前坐下，但一不小心膝盖撞到了旁边的柜子，她吃痛，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程南絮听到那边的动静，忙问道。
　　“没事没事，磕了一下。”赵归鹿手掌在膝盖痛处揉着，是真疼，一下没注意撞得挺狠的，明天该淤青了。
　　“你小心一点。”
　　“没事啦……你要不要和我说说，要是心情不好的话。”她没来由地有些小心翼翼，或许是因为他职业特殊，她摸不大准程南絮是否能同自己说个只言片语的。
　　又或者是因为太久不见面、太久没有好好聊一聊，好像……有一点生疏。
　　但她努力使自己忽略掉那一点陌生感。
　　“不能说。”他应该在抽烟，赵归鹿听到他吐烟的声音。
　　其实她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从来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只是……只是察觉他情绪不大好，想试着宽慰他而已。
　　“嗯，好吧。没事。”她今天也很累，他干巴巴一句“不能说”，也让她多少有些气闷。
　　“你不高兴了？”程南絮听出她语气里有恼意。
　　“没有，我只是困了。”没力气再多说，反正也没什么话好说。
　　她知道分开后生活轨迹不同会带来许多变化，比如能谈论的事情越来越少，对对方生活的了解可能仅限于“早餐吃了什么”、“午餐吃了什么”、“晚餐又要吃什么”……
　　所以她每天像记流水账一样，告诉他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天气好不好、开不开心……可他只有一句“不能说”。
　　那种滋味，就仿佛，你费尽心力珍藏的宝贝，被别人随手就往地上一掷。
　　她知道再说下去十有八九就是吵架，所以她说想睡了，不想两人难得通一次电话还要争吵。
　　犯不上。
　　电话两端静悄悄，赵归鹿听着他抽烟时的细微动静，闭着眼睛，手撑着额头，是真的很累。
　　“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先睡了。”她压抑着情绪，不想让他听见。
　　“你乖一点，我每天都很累。”他嗓子有点干哑，可能是许久不说话又抽烟的缘故。
　　“我也很累！”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想起里头是早上没喝完的，搁了一天，没法再喝，又放下，杯底与桌面相碰，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响。
　　“我知道你工作辛苦，知道你职业特殊，所以不能见面、十天半个月才有一通电话，甚至给你发几十条消息一条回复都没有，我都觉得无所谓。我连电话都不敢随便跟你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害你挨处分。我做得还不能让你满意，是吗？”她胸膛上下起伏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她从来没有这样跟程南絮说过话，因为是晚上所以没有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而是极力压低声音，可每一个字都冒着火。
　　从前她生气总是怎么都不肯开口，可现在他人不在身边，她要是还像之前那样拧着不说话，估计问题没解决，自己先发疯了。
　　“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真的不能说……”
　　“我明白！你无奈，你没办法，这些我都理解！”夜晚真的容易让人情绪失控，她眼里蓄了泪，声音也颤抖着。
　　他在那头沉默着。
　　“我觉得我挺努力的，你知道我每天都做了什么，几点起床、几点吃饭、连去拿个快递我都会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觉得距离远了你就不了解我的生活了，想让你放心。我不知道你的事情没有关系，可你总得给我一点回应啊？”她眼泪淌下来，大滴大滴地落在她腿上，凉得她打了两个寒战。
　　“还有，如果你心情不好，要么就告诉我，或者跟我发泄一通也行，要么就干脆藏好一点儿，不要这样嘴上说着没事儿，又闷闷不乐的。”
　　“我要睡觉了，不想跟你吵架。”其实哭得鼻子完全不通气了，脑袋也疼起来，真是有点儿撑不住了。
　　“嗯，去吧。”他声音不大听得出情绪。
　　赵归鹿挂了电话，抽了两张纸狠狠擤了擤鼻涕，又匆匆刷了个牙，就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