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归路》微陈

33、清梦压星河（1）

　　赵归鹿想起昨晚的事，有些懊悔，果然晚上人真的太容易情绪化了，他工作那么累心情不好多正常啊，干嘛要那么凶他呢……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要不，发个消息问问？
　　算了，昨晚那么凶，这才中午，24小时都不到，就这么低头了，那她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还是等他说话吧。
　　只是学习的时候老是分神。
　　为了不影响注意力，她平时都把手机放进书包里，但今天，她时不时就想着“毕竟是周六，他会不会有时间用手机呢？”，于是干脆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桌面上，一有动静就看一眼……学习效率明显低于平时。
　　唉，果然还是不能吵架啊，太影响学习了。
　　中午吃完饭，程南絮终于发来消息：“吃饭了吗？”
　　赵归鹿看到这短短四个字，仿佛听到心头悬着的一块大石头“轰隆”一声落地的声音……
　　“刚吃完，你呢？”
　　程南絮没有回消息，而是直接发了视频请求来。
　　她接通，他那边镜头不太稳，是他正走在路上。
　　“稍等，我去另一个房间。”他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赵归鹿点点头，鼻子没来由的有点酸，他好像又瘦了点，脸上一点儿多余的肉都没有了。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还要冲他发脾气……
　　程南絮拐进了一间屋子，轻轻关上门赵归鹿听到了门锁“咔嗒”轻响。
　　“好了。”程南絮坐下来，看着屏幕里的她淡淡笑，她身后不断有端着盘子的人经过，隐约能听到周围人说话的杂音。她瘦了不少，以前两颊有点肉嘟嘟的，手感特别好，现在他上手捏，可能都捏不到肉了。
　　“昨天对不起……”她低下头，鼻头酸得不行，眼眶也热热的，不想让他看。
　　“是我不好。”赵归鹿只给他看她发顶的旋，埋着头，像个等着挨训的小学生，他被逗笑。
　　“抬起头啊。”虽然她这样子也很可爱，但还是更想看到她的脸——捏不着，总得多看两眼才不算吃亏啊。
　　赵归鹿吸了吸鼻子，眼里还是蕴着薄雾一样的水汽，眼底也有点泛红，委委屈屈的样子。
　　——也不全是为昨晚感到愧疚。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是她唱独角戏似的天天给他发信息，他有时简短地回复几个字，有时好几天也没个消息，能通个电话她都要喜极而泣的，现在突然能看到他了，可以面对着面、看得到他对自己笑……尽管隔着屏幕，她都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了，嗯？乖……”她瘪着嘴，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只好轻声哄着。
　　“你在哪里啊？”昨晚才吵过架，结果现在他又这么温柔地哄她……她想转移话题，同他闲聊几句，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有多过意不去。
　　“在……一个小仓库里。”他抬眼环顾四周，这个房间没人住，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般也没人会来。
　　“哦。”他身后堆着几个大大的纸箱，做了背景墙。
　　“吃了什么？”食堂本来就不怎么好吃，她又挑，怕是一直都没好好吃饭，不然也不会瘦这么多。
　　她调转了镜头，让他看餐盘：“南瓜……今天的食堂只有这个能吃……”
　　“怎么能就吃这个？”他紧拧着眉头，满脸严肃，仿佛看到她已经严重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了似的。
　　“没事啦，而且天气这么热，我也吃不下……”在食堂吃顿饭，又出了一身汗。
　　“那也不行，你学习那么累，再不好好吃东西，身体怎么吃得消……”
　　“我知道啦……只是今天实在没什么吃的而已，明天……明天我一定好好吃饭！”她就差举起右手发誓了。
　　他轻轻叹口气，也是拿她没办法。
　　“你是不是天天都很累啊？我看你又瘦了，本来就没几斤肉，再这样下去可怎么行……”赵归鹿收好餐具起身，食堂和教学楼都太热了，难得他有空，赵归鹿打算回宿舍，吹着空调和他聊聊天。
　　“很累。”他微顿，“也不止是累……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有各种各样的人找你……就有点不适应，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都想不起自己今天到底做了什么，瞎忙似的。”
　　赵归鹿走出食堂，外头烈日炎炎，她撑着遮阳伞也仿佛直接被日头烤着皮肤，不过图个心理安慰。
　　大中午的，路上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蝉鸣是夏天白日里永恒不断的背景音，烈日炙烤的柏油马路似乎发着“滋滋”的声响，还有商业街店铺里恹恹欲睡的人们。
　　她就在这样一个极静极静的午后，听着程南絮对她说“很累”。
　　她心头柔软成一滩水似的，是心疼他，也是自责——怎么还说得出要他有情绪了自己忍着这种话呢？
　　她说不出话来，暗暗怪自己怎么就不懂得安慰人呢。
　　“对不起……”想告诉他昨晚她说得都是气话，不要当真更不要放在心上，可喉头被堵住了似的，她发不出音来。
　　他轻声笑，觉得她这样又内疚、又自责的模样特别特别可爱。
　　“不是你的问题。”真的不是她的错。
　　他每次一拿到手机，看到她发来的零零碎碎数十条消息，起初都是笑着，耳边仿佛能听得到她在碎碎念，时而抱怨，时而欢喜，与她有关，他都有十成十的兴趣去听、去了解。
　　但翻到底了，又觉得心酸。
　　分开这么久，见不到面也就算了，他连个消息都不能及时回。
　　算什么恋爱呢，比网恋还不如。
　　赵归鹿之前给他说过网上的段子：“异地恋就像养了一只手机宠物”。
　　可他们不是，他们这样子，估计更像是给生存在孤岛上的人发信号，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等得到回音。
　　是他对不起。
　　她那边的画面暗下来，应该是进了宿舍楼里。
　　“到宿舍了吗？”
　　“嗯，待会儿可能信号不太好哦，你要等我一下。”她话音刚落，画面就卡在了她的笑容上，咧着嘴不大好意思的在冲他笑，只是眼睛正好闭上了，看着有点傻气，也是可爱的傻气。
　　他此刻才觉得胸口舒畅，她的笑就像一盆清凉的水，在炎炎夏日里兜头泼下来，说不出的畅快——就像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在乡间的小河里，互相泼水玩，无比开怀。
　　“好啦，我到宿舍了。”那边画面也终于动了，是她的侧脸，她左手举着空调遥控器在开空调，“热死了……”
　　“我这边还好，风挺大的。”他每天傍晚都会在宿舍开着窗户抽根烟，晚霞美不胜收，咸咸海风吹过来，冲淡了烟的淡淡苦味，是一天里难得舒服、惬意的时刻。
　　“那就好。”她脸冲着空调，丝丝凉风拂在脸上，整个人都会沉静下来，她舒服得长叹一口气。
　　“别对着空调吹，小心着凉。”他时常觉得自己不像男朋友，倒像爹，什么细碎的事情都替她操心。
　　“我知道，我就吹一分钟……”她嘻嘻笑着讨价还价。
　　他说不动，只好摇摇头，随她去。
　　好在她也听话，一会儿就把椅子挪远了，不再对着吹。
　　只是脸上有点惆怅地问他：“你是不是只有周末才能用这么久的手机啊？”之前都是匆匆说两句就得挂了。
　　“嗯，周末两天都可以用。”
　　“可你之前周末的时候也没怎么有空啊……”
　　那是因为才到这里没多久，工作还没上手，要学的东西多，只能周末加班。
　　“以后不会了。”以后每周末都能陪陪你。
　　“哦，那就好。”她满足地笑，“不过，我们真的好久没见面了……”还是有些惆怅。
　　“快半年了。”现在距离实在太远，她要来只能坐飞机来，可她也忙，每天学习又不好分心。
　　“你生日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你啊？”她满怀希冀。
　　他生日在八月，因为正好在暑假的时候，之前两个人都在家，她没办法瞒着家里跑去陪他过生日。
　　这次，她准备考研，跟家里说好了暑假不回去。如果可以的话，想去陪他过一次生日……
　　“我得问问，不一定行。”还有一个多月，提前跟领导说，应该没多大问题。只是怕要是有万一……便不想让她太失望。
　　“好吧。”没有得到肯定回答，赵归鹿只是点了点头，但也没有不高兴，毕竟，这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
　　“老实说，我以前可从来没想到，自己谈个恋爱能大半年都见不到男朋友一次……”她有点感慨，又觉得好玩。
　　他在笑，但唇角有点苦意。
　　他也没想到，自己能碰上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大半年连影子都摸不着的恋爱，除了昨晚发了通小脾气之外，她一直都不吵不闹的。
　　在这边，他每天都能碰上各种各样的同事给妻子或者女朋友打电话的场景，有时温馨、其乐融融，有时也有争吵。
　　他有一次不小心听到室友和女朋友打电话，那边的女孩子在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质问他“我需要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心头一紧，迅速离开房间，也在想，她需要的时候，自己又在哪里呢？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能每天都在一起的。”她笑的明媚，眉眼弯弯。
　　“嗯。”他点点头，想告诉她一定会的，又不敢承诺。
　　赵归鹿把手机支起来，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然后把下巴搁在臂弯处，乖乖巧巧地看着他笑。
　　——其实有点困了，但舍不得他，想多看两眼。
　　“下午还要去自习对不对？”她懒洋洋地趴着，应该是累了。
　　“对啊……”
　　“那先去睡一会儿好不好？”他手指放在屏幕上，指尖轻轻抚着她面颊，但触手是温热的硬质屏幕，不是她柔滑的肌肤。有些失望。
　　“不好……我还想看你啊。”她狡黠地笑着，想看他被自己撩到的样子。
　　他洞察她的小心思，淡淡一笑：“晚上还有时间，先去午休好不好？”
　　她歪着脑袋思忖片刻，实在是困了，于是乖乖回答：“好吧。”然后依依不舍地挂断视频，上床去睡了。
　　程南絮仍握着手机，看着相册里她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看。有些是她开心地冲着镜头笑，两颊上的酒窝像嵌了蜜；有些是她拧着眉撅嘴，满脸的不高兴……在他面前，她的情绪永远都写在脸上，像个小孩子。
　　可她又无比的懂事，始终替他着想……有时他都想，她不必这样，哪怕三天两头不高兴了就找他吵架也没关系，他乖乖哄着，也好过这样，他心疼都没有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