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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名字 ...

  •   谢宝树把阿白利索地丢下地来,头也不回道:“你们先聊着,阿白,你待会自己回家去。”

      他甩着袖子,气呼呼往村里走,听得乌溪儿在身后怯怯地嘟囔:“……怎么办啊阿白哥,谢二叔生气了。”

      只听阿白淡定道:“没事,他过会就好了。”

      好啊,老子辛苦折腾了一天,差点在魔界给当点心吃了;回来一身晦气还要赶去救你,你居然不当回事,倒跟外面的小妖精络上了!死小子!白眼兔!

      谢宝树更加火大,恨不能每步都把地面踩出坑来。

      昨夜围堵他的热心群众早已经散去,想是乌溪儿后来向他们解释清楚了事情。谢宝树闷头走路,在村口又遇上了螳螂精。

      这回螳螂精收起了他的两米大刀,大概因为昨晚冤枉了谢宝树,他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打了个招呼之后,关切问道:“二狗,那个,阿白接回来了吗?你回来的时候没被那些修士追踪吧?”

      毕竟是村中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这般态度,谢宝树也不好再跟他计较昨晚被他挥着刀撵了大半个村的事,客气答道:“劳烦挂心,阿白已经回来了,不过是些没用的凡人,看他是个孩子好欺负而已。我在日出之前便回来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放心吧,就算他们法力高强,也追不到咱们这来。”

      这是实话,谢宝树向来谨小慎微,他的传送阵法极为隐秘,若不知道口诀,决计不可能被追踪。更有甚者,他晓得修士之中有极少数法力卓越者能上通神界,为防止有修士向与其对话的神仙描述自己的样貌,昨晚他还特意蒙上了脸,未曾与任何人交手便退开,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别过螳螂精,谢宝树回到家中,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摇摇椅上,这才觉得浑身疲累。晃着摇椅,筋骨放松、脑袋也放空,再不去回想这两日发生的糟心事情,他很快便睡着了。
      ***

      秋日碧空如洗、艳阳如醉,一行白鹤排云直上,诗情画意。

      年幼的谢宝树在午后钻进家中大大的花园,爬上秋千架,坐在上面惬意地晃着腿,这是他最爱做的事情。

      当然,若是能缠着大哥一起来,便是更妙:大哥坐在草地,捧书苦读,时不时起身推他一把,逗得小小的谢宝树咯咯直乐,美得简直要飞起来。

      大哥脾气好,对谢宝树这个幼弟更是宠着。偶尔他荡来荡去时故意双腿乱甩,踢着了大哥,大哥也并不生气,掸掸书本粘上的灰尘,摇头笑骂一句“淘气”,任由谢宝树胡闹。

      满园桂花香气扑鼻,那桂花却都是小小的一粒,藏在叶间看不见;园中却另有那银杏树叶片片耀眼金黄,枫叶也是火红灿若云霞,美不胜收。大哥坐在树下,手捧书卷,偶有银杏叶片飘落,他便轻轻捡了起来,当做书签夹在书页中。

      秋千架咿呀作响,伴着大哥郎朗诵读之声;偶尔大哥来了兴致,还会抽出竹笛、轻奏一曲。

      待到日头略略偏西,园外便会传来娘亲柔柔的呼唤:“阿江,阿树,来吃点心喽。”

      谢宝树人小腿短够不着地面,大哥便先起身,欲将他从秋千上抱下来;谢宝树却总是逞强,猴子一般呲溜一下自己跳下地来,咯咯大笑着往园外跑:“大哥来追我呀!咱们看谁先跑到娘亲那里!”

      满身大汗地跑到娘亲身边,喝口茶水,揭起点心盒盖,热热香气扑鼻;不顾娘亲嗔怪,谢宝树迫不及待,伸手便捻起一块放进嘴里,满意得直哼哼:“桂花糖藕!我最爱吃的!”

      回头看向慢慢跑来的大哥,笑着招手:“大哥,我跑赢你啦!你再不来,点心都要被我吃完喽!”
      ……
      ***

      ——阳光晃眼,刺的谢宝树眼角几乎渗出泪水来。

      渐渐醒转时,摇椅仍在轻轻晃着,恍如久远得他已经快要记不起来的童年秋千。

      妖界并没有那么强烈的阳光,谢宝树仍就躺着,双眼空空,不知该看向何方、看向何物;然而鼻尖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谢宝树下意识转头,只见阿白正捧了一盘刚出锅的桂花糖藕蹲在旁边,一手悄悄扇着,将香气送进他鼻孔。

      见他看过来,阿白便眯起兔眼笑笑:“吃不吃?这次我洒了很多糖浆,很甜的。”

      谢宝树顿时心中一暖,脸上却仍是绷着,坐起来劈手夺过盘子,便吃边牢骚道:“哼,小兔崽子,算你还有些良心!”

      “对了——”谢宝树吃到一半,想起一个重要问题:“你小子是什么时候开始能说话的?难不成真的是被那些修士逮住扔进鼎里给治好的?早知如此,我该趁早把你丢进汤锅里煮煮。”

      阿白挠挠头,慢吞吞答道:“我,我本来就会说话啊,我又不是哑巴。我跟乌溪儿一直说话来着,不过我不许他告诉别人。”

      谢宝树一口糯米噎在嗓子里。

      哦哦,只跟你的断袖小情人说话,不肯跟老子开口说话是吧?!果然是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谢宝树压着火气:“这是为何?你若早些肯跟我开口说话,咱们日常便可方便许多。”

      阿白犹犹豫豫道:“那是因为,你起先想教我说话时,总是要我喊你‘叔叔’。我不想这么叫你,便没有说话;后来听到你对别人说我是哑巴,我便干脆不说话了。”

      谢宝树给气得啼笑皆非,便一下一下地弹着他脑门:“你个小子,你憋了这么些年装哑巴,就是因为不肯叫我一声‘叔’?!你看人家乌溪儿倒是一口一个‘谢二叔’叫得亲热,偏偏你不肯叫我?!你若一直坚持不肯开口叫我,我倒敬你是条好汉;可是昨天你小子被人扔进锅里就要开煮,还不是怂了?见着我去,张口便喊‘阿叔’?!”

      少年的额头饱满,皮肤滑腻,弹起来手感甚好;谢宝树弹得不亦乐乎,直到见他脑门上红了一片,才意识到自己过分,赶紧收手,心虚地咳了一声:“一回生、二回熟,昨日你既然开了口,以后别装好汉了,就给我乖乖叫‘叔’;也不许再装哑巴了,听见没有?”

      阿白揉着脑门瞪着他:“我才没有叫你‘叔’!”

      谢宝树继续吃糖藕:“呦呵,想耍赖啊?论耍赖的本领,你能跟我比?昨晚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对!”阿白冷不丁伸手攥住了他手腕,两只眼睛定定看着他,认真纠正道:“我那是在叫你的名字——阿树。”

      面前的少年喉头滑动,嘴唇开启,将这两个字轻柔又郑重地从舌尖念出来,似乎带了某种神秘的力量;仿佛两声惊雷,隆隆回响,震得谢宝树从天灵盖到脚趾头都阵阵发麻。

      ——已经有多久了?自己已经有多久没被这样叫过了?

      身体不知哪里,开始微微抽搐着作疼,或许是阿白捏痛了他的手腕。

      谢宝树全然怔住,手中糖藕粘粘地无声掉回盘中。

      过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你,你个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叫这个名字?”

      ——“谢宝树”,这个很久之前他尚为凡人时的名字,从前他尚在神界时便已是少有人知。而他逃离神界之后,隐藏身份流浪,更是从来未对谁提起过这个名字。

      后来来到翠岗村落脚,他只含糊提过自己姓谢、从前在家中排行老二。不知哪个促狭的便给了他“谢二狗”这个诨名,他倒也觉得不错,一笑而过,答应了一声,从此大家便都这么叫他。

      这偏僻地面上一村的妖精,谁不曾有那么几段不好对外言说的过往,并没有谁在意过他的原名。

      即便真的有谁问起,他也不会据实相告——这个名字连同那段珍藏的时光,都深深埋在心底。

      可是眼下,这个名字就这么被轻易地被这只小兔精乍然叫了出来,使得谢宝树一时之间竟有种被窥见隐私的恼怒。

      恼怒过后,便是深深的怀念、恍若与旧时光乍然重逢的欣喜。

      ——然而时光已逝、世间变幻,物非人也非,终究连这一瞬的欣喜也是空欢喜。

      口中的甜味开始发苦。谢宝树不由百感交集,放下糖藕盘子,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阿白见状慌了,忙松开他手腕,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是偶然有一次听见你做梦的时候,你说‘娘亲,阿树想吃桂花糖藕’,我、我才知道你叫这个名字的,你别生气。”

      谢宝树不禁一笑,将若有若无的泪意掩下,睁开眼睛,伸手刮刮他鼻子:“怪不得你总做这道点心。我先前还奇怪,你向来只爱吃肉、不爱吃甜食,怎么突然想起来在院里种了桂花树、做出桂花糖藕这样软绵绵的吃食。”

      ——哎,也罢,这小兔崽子虽然总是惹自己生气,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让自己觉得心中不至于全然空落。

      阿白见他如此,便趁机重新凑上来,趴在摇椅扶手上,摇着他手臂:“那么,我……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的吧?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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