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兔教育失败案例》锦袍仙

7、施救

　　谢宝树驱动缩地之法，很快追到城郊的一片开阔空地。

　　正值凡界深秋时令，草木凋零，他隐在空地边上的树林中，很快便将空地上情形看的清楚：一伙穿着凡间修仙世家常见道服、头顶发髻束得高高的白衣凡人们正列阵站成六芒星形状，人人将剑插在脚边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大约是降妖伏魔的咒语。

　　咒语念的空地不住震颤，连上空的气流都随之颤抖——看来这群凡人颇有本事，只是如此对付阿白这样的小兔精未免小题大做。

　　六芒星中心燃着一个大火堆，火堆上架着个形状古怪且并不美观的大铜鼎，正被火烧得直冒热气。

　　铜鼎的旁边，被困住的阿白愣愣站着，看着围着自己的修仙者发呆，眼神里并没有一点畏惧的意思。

　　谢宝树见状，扶额长叹：自己到底是怎么教的这孩子，为什么都到这地步了，还不知道挣扎一下呢？

　　罢了，怪只怪，自己一直以来把他保护的太好，这孩子连什么是危险也意识不到。要知道这些修仙者虽是凡人，但对阿白这种还未得道的小兔精来说，他们那些降妖咒语不容小觑，若再不逃脱便是要丢掉小命的。

　　谢宝树并不想与这群修士起太大冲突，一边撕下片衣角往脸上蒙，一边琢磨着有什么法子能不闹出动静便悄悄救阿白出来。

　　为难之间，却见为首的两个修仙者走到阿白身边，二话不说便连头到脚抬起他，往那火上的大铜鼎里一丢，便要把鼎盖盖上。

　　——这是要炖兔羹吗？！凡界修仙难道不是要求吃素的吗？！

　　这情形不容他再多想什么计策，谢宝树只好骂骂咧咧地从树林中冲了出去，抽出腰间藏锋，手腕一抖，一道剑风挥过去，将修仙者们插在六芒星阵脚上的剑尽数刮倒。

　　被刮得东倒西歪的修士们大惊，纷纷在狂风中护住自己的特色发型，喝道：“何方妖怪，竟敢惊扰吾等作法？！”

　　阿白也是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不过他虽向来分不清东南西北，却在鼎中闭着眼、准确地朝着谢宝树的方向，开心地挥手，振奋地大叫道：“阿叔——！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谢宝树一怔：这小哑巴兔儿竟然开口说话了？！莫非这个阵法是用来治愈聋哑儿童的？！那倒是件大功德。

　　他身形如电，凭借风力，转眼间掠进六芒星阵法中，将还在傻乎乎笑着的阿白从能烫死人的铜鼎中拎出来，往肩上一扛。

　　软剑轻轻戳着地面弹起，整个身形随之一弓，毫不费力地腾跃，跳过阵边把守的修士头顶高耸的发髻，三下两下便窜进树林之中。

　　甫一跑进树林深处，谢宝树便利索地跳上一棵大树，站在高高的树杈间放下阿白，左手捏诀划圈，在周围撑起隐藏气息的小型结界；右手捂住阿白的口鼻，示意他不要出声、放轻呼吸。

　　那群修士们果然循着气息很快追了过来，在树林中搜寻。

　　修仙者之中亦不乏有临近飞升的法力高强之人，尽管有结界掩护，但阿白这种低级小妖精的气息很容易被发现。为避免再起冲突，谢宝树不敢大意，靠在树干上，一手按着阿白肩膀，将他罩进自己双臂间，以自己气息掩住他的气息；一手轻轻捂着他口鼻，将他的呼吸声响滤减到最低。

　　阿白似被他这骤然的动作惊住，起初后背僵直着挣动了几下，力气倒不小，蹭掉了脚下几块树皮，掉在地上，险些被地面上的人发觉。

　　谢宝树不得不用力勒住他肩膀，心里直冒火：小兔崽子，刚才你都被丢进炖锅了，也没见你挣扎一下；现在老子冒着泄露踪迹、被神界发觉的风险来救你，你倒跟我来劲了是吧？！真是个没用的兔子，就会窝里横！

　　谢宝树实在火大，索性放开他肩膀，硬是将手从他肋下穿过，把他牢牢锁在自己怀里；捂着他口鼻的手加了些力气，下巴抵抵他头顶，示意他不要乱动。

　　好在阿白一向听话，虽然也许不懂谢宝树此举的目的，却很快便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抱住，整个人乖顺放松地背靠在他怀中，脑袋挨在他肩膀上。谢宝树这才将捂着他口鼻的手松缓下来，低头观察地上的动静。

　　地上的修士们如临大敌，纷纷抽剑警觉地对着空气比划，相互呼喊联络：“别放走了那两个妖魔！把他们找出来！”

　　“大家小心，务必不能让他们再回来报复，为害人间！”

　　谢宝树瞧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只觉好笑，不就是两个小孩子跑进凡界的集市上淘些话本子、不巧被发现了气息么，也值得这些人紧张成这样。

　　不过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这些年来，妖界因失去君主、自身式微，众妖都默契地严守规矩，安分地待在界内，从不去外界乱闯生事，早不似从前西林还在世时那般活跃景象。凡界已很久都没有妖精出现，乍然碰见两个，难怪这些修士们大惊小怪。

　　想到此处，谢宝树眼前一阵眩晕，不住微微颤抖。

　　西林……自西林魂飞魄散，恍然间两百年已经过去了。

　　——我谢宝树活到现在，不论是做人还是做神时都曾有过看似威风八面、以一当百的时候，可却与兄弟、朋友、师长皆尽离散，到头来孑然一身、两手空空，究竟守护住了些什么？

　　不，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谢宝树提醒自己。

　　阿白安静靠在他怀中，软软头发蹭在他颈间，温热的浅浅鼻息喷在他手掌中，勾起掌间一阵阵暖暖的痒痒。夜风漏过手指缝隙，掌心渐渐聚起的湿意被吹得微凉，将谢宝树短暂飞远的思绪拉回。

　　咦，平时未曾注意，这么一比才发现这小兔崽子长得挺快，从前他好像还不到自己肩膀高，如今已经高过了自己的下巴。

　　彼此前胸贴后背，谢宝树能感觉到阿白的心跳正一下下加速，砰砰砰跳得剧烈。

　　嘁，后知后觉的傻小子，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方才命悬一线的危险、才知道害怕么。

　　谢宝树暗暗一叹，不知不觉将他搂得紧些——至少，现下怀里的这个小东西，自己应是能够守护住的。

　　不知是谢宝树结界做的密不透风，还是那群修士的修为道行不够，修士们吵吵嚷嚷了半天，到底没有发现树上的他们，一直折腾到天色泛白，终于一无所获地离开了。

　　谢宝树这才舒了口气，收了结界，带着阿白跳下地来。

　　这边刚伸展好站了整晚、站得发麻的腿脚，那边便立即将憋了一晚上的火气发泄出来。揪住阿白的衣领，谢宝树简直咬牙切齿：“你、这、小、子——！”

　　谢宝树一边提溜着他往回走，一边劈头盖脸地骂道：“老子出门前怎么交待的？不是让你不要和那小王八蛋厮混在一起么？！你倒好，跟着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偷跑到凡界，被发现了还掩护他逃跑，自己反倒被抓住！要不是老子赶过来救下你，你他娘的就等着被做成兔肉大补汤吧！话说，老子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救下你这么个麻烦啊，啊、啊？！”

　　谢宝树越说越气，骂骂咧咧地往阿白脑袋上敲栗子，索性把自己昨日在魔界所受那老树魔的窝囊气也发泄在他身上：“磨蹭什么，你给老子走快些！还想在凡界待多久，等着那群人回来再抓你啊？！”

　　阿白委委屈屈道：“走不快，脚崴了。”

　　谢宝树闻言放开他，让他坐在树墩上，蹲下身来脱了他靴子一瞧，果然原本清瘦的脚踝处肿得老高，定是昨日被那群修士追堵时扭了脚。谢宝树顿觉心疼，给他揉了揉，嘴里还是不松口：“这怪谁啊？！要是你老实在家呆着，能受这伤吗？”

　　阿白的脚掌在他手中微颤，红着脸低头看他，唯唯诺诺道：“……我错了。”

　　——教育专家说过，当孩子已经承认自己的错误，咱们就不要穷追猛打，要给孩子留些尊严，留下空间让他自己学会反省；这样，孩子才会更加迅速地成长。

　　想到此处，谢宝树叹了口气，不再训他，蹲在原地转身示意：“来，我背你回去。”

　　阿白半晌没动静，谢宝树有些不耐烦，扭头招呼：“快点别磨蹭！这里可是凡界，太阳马上要出来了。”

　　阿白“哦”了一声，这才顺从地趴到他背上，轻轻搂住他脖子，脑袋搁在他肩膀。

　　谢宝树便背起他，紧赶慢赶，终于在日出之前踏进传送阵法，重新回到妖界边缘。

　　刚刚穿过屏障，耳朵边便是一炸，一直等在那里的乌溪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阿白哥！幸好你回来了，呜呜，不然我真的会内疚死！就算不内疚死，也会、也会被谢二叔宰了炖汤的！”

　　阿白趴在谢宝树背上，淡淡道：“没事了，他吓唬你呢，怎么可能真的宰你，你别哭。”

　　瞧着这对小情侣腻腻歪歪的模样，谢宝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俩熊孩子一起闯的祸，回回都要老子来收拾烂摊子背锅，合着你们就知道欺负老子一个哪？！难道老子就没点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