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兔教育失败案例》锦袍仙

49、破蝶

　　只见阿白嘴唇抿紧，正沉着冷静地向下盯着洞口，若有所思，侧脸线条在夜月之下仿佛一幅优美剪影。一贯清亮的眸子此时浸染幽幽夜色，恍若两泓深不见底的墨黑潭水。

　　并且，在洞口那群血蝶的飞舞映照下，正流转着摄魂夺魄的赤色光华。

　　谢宝树失控地喃喃道：“你的眼睛……”

　　阿白扭头看他，眼神纯净，黑白分明：“……我的眼睛怎么了？”

　　谢宝树笑笑，真心称赞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云曦在底下听见，火爆爆地大吼：“谢二！你来都来了还不帮忙！老娘都快支持不住了，你倒在那里扯闲篇！”

　　谢宝树心生一计，忙对她喊道：“你把这群蝴蝶引进洞去，我们下去封住洞口！”

　　云曦恼火：“老娘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你又要我回去？！我又不是专门招蜂引蝶的！你这什么馊主意？我要是死在洞里，我看你怎么和西林交待！”不过骂归骂，她仍是听话地慢慢挪回洞中。

　　谢宝树看向阿白：“……然后怎么办？”

　　阿白：“……我以为你有计划？”

　　谢宝树纵身跳下去：“我只知道这样那些血蝶会被困在洞里……但我没把握消灭它们啊……”

　　阿白哈哈笑起来：“……我真是服了你。”

　　两人跃至洞口。谢宝树运起半吊子法力，调遣飒飒风力化为根根细小针形，如绣花一般，每根针各自盯住一只血蝶，逐个击破。

　　不料这些蝴蝶甚为棘手，被风针一钉即碎，但碎片顷刻之间却化为更多蝴蝶；随着风针击过，血蝶反而越来越多，将云曦的水色结界围得密密麻麻。

　　这一来云曦破口大骂：“谢二你是来帮倒忙的么！”

　　谢宝树羞愧不已，集中法力去斗那些蝴蝶。阿白双手抱在胸前，淡淡替他回敬道：“还不都是你自己不长脑子，随便来个妖精给你传递消息就信，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独自钻进陷阱里来。”

　　他这话放肆至极，可云曦倒不反驳，气焰顿时低落下去：“我，我那不是看那扁担一脸老实相么。他说是无意间在山上遇见碧岭，去找我替她报信的；他身上还拿了碧岭的发钗……”

　　“不怪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我与千晦贸然盗走夫人的那匣子逃到凡界，却遇到个来历不明的歹人。那人法力高强，千晦为了保护我脱身，被那人抓去了……”

　　血蝶的光照亮狭小山洞，谢宝树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缩着一个女子。诡异红光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身上妖气断断续续，话也说不出来，显然已是奄奄一息。

　　谢宝树猜测这女子便是盗走七绝匣的碧岭，生怕她来不及说出匣子下落，更觉耽搁不得，一振法力，风针急速穿梭如狂风吹起杨絮，与血蝶相互消耗。

　　阿白本还在冷眼旁观，见谢宝树如此拼力，立即跟着出手。他随意合掌交握，分开双手时，托出一个透明圆球漂浮在半空；接着伸指一弹，圆球悠悠飞向云曦与蝴蝶，瞬间膨大，将她们全部笼罩。那些蝴蝶似是察觉危险，想飞离却已来不及，纷纷坠落在圆球弧面上。

　　阿白双掌一拍，轻声喝道：“破！”

　　谢宝树还未看清怎么回事，圆球便瞬间收缩，连同其中笼罩的血蝶与云曦的结界，一同爆裂、粉碎、消失，眨眼之间踪迹全无。

　　云曦仍保持着作法的手势，震惊地看向谢宝树。谢宝树只装作没看见，提醒道：“你还不赶紧问问七绝匣的下落！”

　　云曦如梦初醒，急忙来到碧岭跟前，碧岭示意她将手放在自己额头，云曦便看了她的记忆。碧岭再也无力坚持，眼角流出一滴泪水：“夫人，求你不要毁去大君的尾巴……千晦说过，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能做大君的侍卫……”

　　云曦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吧。”

　　碧岭将双手放在胸前，慢慢阖上眼睛。

　　云曦伸手一招，洞外风动，山中树林片片绿叶飞进洞中，将碧岭层层覆盖。

　　谢宝树看着那堆绿叶发呆，忽然想到：其实，那晚菁雾宫中的传语花来的很是及时。若魔君进犯，身为妖界大君便将责无旁贷地与其相抗，难免牺牲，因此大君之位由众家争抢的宝座瞬间变为要丢性命的危险位置。若不是魔界计划犯境的消息传来、致使众妖惶恐，只怕谋夺诺城君位的纷争会愈演愈烈。恰是这一消息传来，才平息了诺城的内斗……

　　阿白戳戳他：“阿树你在想什么？云曦已经出去了，咱们要不要跟上？”

　　谢宝树收回思绪，转身走出山洞，抬头只见天上那轮圆月若无其事地照映着凡界的大地。

　　今夜凡界这番动静，天界应是会注意到吧？

　　他看看身边并肩而立的阿白，点点头：“一起跟去瞧瞧，这位姐姐现在情绪不稳定，别又被算计——你们妖精真是不省心！”

　　说话间云曦已冲在前面，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只见前方碧色裙角一闪，谢宝树忙带着阿白紧跟上去。

　　云曦双拳紧攥，飞踏草叶直直冲下山去，一头扎进山下的江水中。

　　谢宝树不由得脚步一顿——又是要下水？！

　　阿白见状，不知从哪里摸出块小石头，随手递给他：“阿树你不喜欢下水，拿着这个权当辟水符用一用。”

　　谢宝树接过来一瞧，是看似极薄极脆的一块小小晶石，形状很是奇怪，似是一片六角雪花，却又多出了些其他的不规则边棱；颜色也是罕见，那沉沉黑色如同上好墨玉，其平整的表面却又闪动着赤色的光华，似能将凝视者的目光尽数吸引进入其中。

　　时间紧迫，谢宝树并不问这是什么，直接揣进怀里、贴肉放着，笑道：“如今你小子越发出息，居然有好东西孝敬我！”

　　“才不是孝敬！”阿白顶讨厌他这种口气，昂头哼道：“你都叫我作‘哥哥’了，我总得送个东西意思意思。”

　　谢宝树不跟他斗嘴，大着胆子跃入江中——如同周身瞬间撑开一层薄冰结界，流经的江水都被挡在冰层之外，仿佛他只是江中的一粒流沙，而他连一片衣角也不曾沾湿；流水的阻力毫无影响，他反而比在陆地上行动更加灵活、看得更加清楚。

　　江底铺满青葕水草，却少有游鱼经过。谢宝树默默感受着胸口的晶石，捉摸不透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曦乃是蛇族，在水下行动毫不费力，四顾之下，很快便径自向一块巨石背面冲去。

　　绕过巨石，才看见那石块底端有个男子趴在江底水草上，不停挣扎却动弹不得，原来是被巨石牢牢压住了双腿。

　　云曦也算谨慎，来到离他五步开外便立住了脚。

　　那男子抬起头来，见是云曦，面露痛悔之色，摇头示意她不要靠近。他似被封住了声道不能说话，抬起胳膊用手指在江水中划出水纹，一笔一划似在写字。

　　两个字还没写完，压住他的巨石便顺水流翻滚，轰然将他全部压在底下。丝丝鲜血顿时从石头下渗了出来，随即溶进江水之中。

　　云曦见状再也按捺不住，飞扑过去，想要抬起那块石头。

　　便是此时，昏暗江流深处忽然透来一线邪煞之气。

　　谢宝树心道不妙，忙赶到她身后，运起结界迎向那股暗流——湍急水流忽然化出无形锋刃，如同一柄重有千钧的利剑蕴藏其中，凌厉刺来！

　　谢宝树还未来得及变招，那锋刃已夹裹江底泥沙，冲到面前，沉重力量将法力尚未恢复的他彻底压服，只能麻木地顶着结界，拼力不被击破。

　　云曦刚来得及回头，就见那个被称为兔儿精的阿白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探向谢宝树腰间——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他拉拉扯扯？！

　　却见银光一闪，他已扯了谢宝树腰带，哦不，是从那里抽出一柄软剑，注劲力于其中，随即竖在面前，将汹涌袭来的水流锋刃劈为两半！

　　谢宝树也侧首看向阿白。只见他一手紧握藏锋，一手下意识地挡在自己面前；滚滚洪流携带煞气，劈头盖脸地撞来，尽数碎在藏锋薄薄剑锋之上。煞气化去，重新化为平静江水流过身边，而他脚下的沙粒颗颗纹丝不动。

　　他似乎比自己更适合做藏锋的主人，谢宝树想。

　　谢宝树眼尖，已瞧见泥沙碎石的漩涡深处漂舞着一爿褴褛衣袍。转瞬之间，阿白一纵藏锋，笔直地冲进漩涡之中。

　　浑浊江水翻涌而过，搅乱水中各种气息：血腥气、妖气、魔气与谢宝树的气息，一时都随浪浮流，乱作一团。

　　前方更加浑浊，谢宝树虽想赶过去看个究竟，却不敢擅自离开云曦这里，只帮着她将压住千晦的巨石小心挪开。

　　只是终究晚了一步，待石头抬起，千晦已然没了气息。云曦默认不语，松开手让他随江水漂走。江水奔流，千晦的遗体很快消散在水中。

　　谢宝树回头，那个巨大漩涡似是已停止了扩张涌动，隐隐能见到其中两个身影缠斗在一处。忽然一剑光寒，刺破水壁，漩涡被打散作密密水珠和气泡，倏忽间溶进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