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兔教育失败案例》锦袍仙

48、绮梦

　　云曦接着道：“我大哥当时想要杀碧岭灭口，被我拦住。之后我对她好一阵安抚，本以为此事就如此揭过；谁知她后来还是瞅准机会，偷拿了七绝匣与千晦一起逃跑了……”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谢宝树斟酌着字句，不知怎么再问。不过云曦却是爽快，自己主动道：“不瞒你说，在未打开七绝匣之前，我的确曾动过要同意大哥登上君位的念头，毕竟诺城君位不可一直空下去；但自从打开了七绝匣，发现他的尾巴还好好的，灵力分毫未减，我就知道他一定还会回来。所以，我会守住菁雾宫，等着他……”

　　她一双杏眼忽然涌上湿意，嗓音微颤，似乎就要掉泪；谢宝树已然明白她的意思，不忍令她继续说下去。

　　云曦却自己挥挥手，似乎是将这些情绪挥开，硬是笑出来：“不过谢二你知道，西林与我并不相爱。当初他娶我，只不过是为与冯蛇族联姻，维护妖界稳定团结。如今我替他守住君位，亦不是因为儿女私情。冯蛇族虽然势力强大，却远无能压服妖界的威信；且我的几个哥哥谁也不具备西林那样的胸怀见识。若真让冯蛇族占据君位，哪天西林若真的回来，妖界难免一场大乱。我不能为我一族之私，就放任妖界生灵涂炭。”

　　谢宝树默然点头，这才将西林被困在虚界的详情与诺城之乱细细告知。虚界向来神秘，听得云曦与阿白都睁大眼睛很是惊奇；但听说魔界预备犯境，云曦倒有些不解：“那魔君虽未亲自与我接触过，但三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为何忽起进犯之意？”

　　谢宝树宽慰她：“目前他还没什么动作，也许是消息有误也未可知，当下要紧的是匣子。”

　　于是当下议定，先尽快找回七绝匣，待抵御魔界的此次进犯，再想办法将西林从虚界召回。

　　云曦不愧是冯蛇族首领之女、大君之妻，迅速收拾方才流露出的软弱，说完正事，立即捋起袖子，好几个华贵精致的碧金手镯撞得叮当响，笑道：“谢二，瞧你这个穷酸相！走，跟姐姐去好好吃一顿！”

　　阿白向来不擅饮酒，谢宝树躲藏在妖界多年来苦于没有酒友。此时坐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里，将阿白晾在一边闷头吃菜，自己坐在云曦对面，一同干干脆脆地喝了几杯，心中郁结大开，乐陶陶拍手敲碗，嘴甜得连嫂子也喊出了口：“哈哈，你们两口子真是一对妙人！从前我与西林喝酒，怎么就没叫上你呢！”

　　云曦自斟自酌，哼道：“那狐狸精从来都不晓得老娘的好处！不过，老娘才不稀罕！”

　　他谢宝树虽说于感情上一贯不开窍，此时却看得清楚：妖界上下全部认为西林已逝，云曦若真地毁去西林的尾巴，那么西林便将彻底消散、无人能责备于她；冯蛇族支撑妖界多年，此番又将挺身而出抵抗魔界入侵，未必登上君位就不能服众。

　　说到底，她是在独自支撑，宁可违背娘家的意愿，顽强地等着西林回来。

　　那拈花惹草的狐狸精能得这么一个老婆，真是好福气；待以后召得他回来，必须要好好对他进行再教育，帮他改掉风流的臭毛病。谢宝树打了一千多年光棍，潇洒自在，从不感孤单，此时却忽然觉得很是羡慕人家。

　　云曦财大气粗，谢宝树不必再为省钱和阿白挤一个房间，喝得微醺，回房爬到软榻上倒头便睡。

　　也许是羡慕人家成双成对、心有所感，他不由地做起梦来。朦朦胧胧中，似是搂住谁在怀里，对方鼻息缠缠绵绵喷在他脸上，他头脑一热，凑上去便衔住了那两片厚薄宜人的嘴唇。

　　对方随即报以数倍的热情。两人辗转滚在小榻上，相拥相吻，发丝散开，继而纠缠在一处。谢宝树与他亲得浑身血脉贲张，一翻身把他压在榻上，正要有所作为，昏暗中却恰巧看清了对方的眉眼：微微上挑的单眼皮眼睛，此时一反惯常的清冽明亮，而是满含迷离幽暗的情/欲；长长睫毛扑扇扑扇，几乎要扇到他脸上。

　　——不是阿白又是谁？！

　　阿白乖乖等了片刻，不见他动作，似是难耐地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鼻音软糯，低声催促：“阿树……”

　　——谢宝树恨不能自己真是只大灰狼，把这小兔儿拆吃入腹。

　　但是负罪感终究唤回了理智。他似兜头被淋了盆凉水，顿时软下来，慌慌张张松开手起身：“不成不成，我怎么能、对你做这种事……”

　　身下的阿白眼角潮红，抓住他胳膊，像从前一样撒娇地晃悠：“阿树你别走，阿树……”

　　“阿树、阿树！”有谁不停地摇晃他，直到他依依不舍地从梦里清醒，迷迷糊糊地仍在回味方才阿白的嘴唇。

　　勉强睁眼一看，幽暗中阿白那张俊美惑人的面庞仍是近在咫尺。

　　谢宝树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坚定的意志近乎崩溃，缩着手反复警告自己：“不成、绝对不成，他还是个孩子……”

　　“哎，阿树你快醒醒，云曦方才独自出去了，我觉得不对劲。”阿白拍拍他的脸。

　　他终于彻底清醒：“……她不是喝完酒去泡澡做什么指甲保养了嘛？怎么又忽然出去？”

　　“我听见她在楼下与谁说话，然后就好像很匆忙地出去，咱们要不要跟去看看？”阿白提醒。

　　“好，这就去！”谢宝树不再耽搁，正要揭开被子起身，手却及时地停下：“那个，你且在门口等我一下。”

　　阿白并不立即起身，反而飞快顺着被子往下瞟了一眼，随即暧昧歪头笑笑：“阿树你刚才是在做梦？”

　　被子单薄，那处凸起的异样便遮掩不住。谢宝树如同被他看穿方才难以启齿的梦，先是手足无措，然后便色厉内荏地凶起来：“轮到你小子管我？！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龌蹉事啊？快走开！”

　　阿白被凶这一下很是委屈，慢吞吞往门外走：“我又没说什么……”

　　谢宝树狼狈地迅速起身穿衣，从脸盆里掬一捧凉水用力拍在脸上，前襟湿透，凉意浸肤，这才将那处昂首蓄势的异样压下去。

　　阿白这回总算能感应到云曦的去向。虽是夜间出行易被天界发觉，但此刻也顾不得了，谢宝树跟着他往城外走，不忘教育道：“深更半夜的，你要进我房间应该先敲门才是，怎么可以偷偷摸进去直接坐我床头……”

　　阿白理直气壮地辩解道：“明明前日在菁雾宫里你说过，要是怀着光明正大的目的就可以偷偷摸进别人房间……我这还不够光明正大么？”

　　谢宝树这下无话可说，只好闷头闭嘴赶路。

　　他们很快来到城郊的山中。

　　一轮圆月带着风圈高挂当空，照得地面景物明亮，可以看出这是座荒山。树木阴森连绵，连一盏护林灯火也没有；松涛阵阵，却连夜间野兽的声响也听不见。

　　阿白带他往临江的山壁方向走。山间石板路上落满厚厚松针，却可以看出砖石铺的牢固，虽是荒废已久，踩上去却极是稳当。山路尽头是一片废弃倒塌的屋舍，荒草丛生，残垣断壁，溶溶淡月一照，更显此处荒颓；几处尚且未倒的墙壁微有凹凸，似有浮雕。

　　谢宝树略一驻足，打眼看去，借着月光能看出那雕的是一群鹤鸟，或引颈亢鸣、或振翅欲飞，颇有仙姿。凡界一贯以白鹤为通仙之鸟，仙鹤图案作为祥瑞很是常见；但此处的鹤鸟却极富神韵，姿态独特，虽已覆满青苔，却仍能看出不是普通凡品。谢宝树莫名觉得眼熟，待要走上前细看时，却感觉到山中一阵猛烈的气息波动。

　　阿白也察觉到了，抬脚向山顶疾奔：“在山壁那边！”

　　临江的山壁陡峭如同刀削斧凿，岩石上却有好几处规整的山洞，一看便是人工开凿。此时向下一看，其中最高处的山洞伸出的窄窄台阶上，云曦正如木头人一般站在那里。

　　听得他们动静，云曦抬头看过来，眼神焦急却仍是一动也不敢动。

　　一群赤色蝴蝶围绕着她翩翩飞舞，闪闪的光色照亮深渊的浓重黑夜，亦映衬她一身碧色衣裙，极为瑰丽。

　　但这瑰丽之下是致命的危险。云曦正运起结界，将自己全身笼罩，不让赤蝶沾身；而蝴蝶们也锲而不舍地撞向她的结界，撞出粒粒赤红混合水色的光点，令人眼花缭乱。

　　谢宝树定睛看向那群蝴蝶：“那些是……魔界的东西？！怎会出现在这里？！”他一着急，即刻便要冲下去相助云曦。

　　阿白一把拉住他：“这些血蝶是嗜血魔气所孵化，飘飞轻盈不易捕捉，现下它们是被云曦身上的妖力吸引才聚拢集中；要动手就必须一击全灭，若是放走一只，难免要危害凡人性命。洞里应是还有别人，不能轻举妄动。”

　　这些他从前闻所未闻的魔界事物，阿白仿佛都已了如指掌……

　　谢宝树闻言微微吃惊，不由认真地打量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