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兔教育失败案例》锦袍仙

39、试探

　　阿白从柜子里搬出多余被褥：“阿树你睡榻上，我打个地铺……”

　　“地上凉硬，你也跟我睡榻上吧。”谢宝树心里忽冒出个成算，也不细想，便如此吩咐。

　　阿白明显怔住了，顿了顿，声音有些慌乱：“啊？但我看这床榻不够宽敞，咱们一起睡的话会挤着你……”

　　“怕什么？你小子从前不是因为怕冷，经常变出原身偷跑到我床上睡么？你现下就还变成兔儿睡旁边，这样咱们一起便不会挤着。”谢宝树说着，自己摸索着抖开被褥，先往榻上一躺，等他上来。

　　“哦，那也好、也好……”阿白嘴里答应着，却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谢宝树愈发怀疑：“你磨蹭什么？我瞧你现在长进挺多，连传送阵都使得出来，不至于连原身也不会变了吧？”

　　阿白没再说话，过了片刻，一只毛茸茸的兔儿小心翼翼地跳上床来，离得远远缩在他脚边。

　　谢宝树果断勾脚坐起来，把兔儿捞到手里，在他周身仔细摸索。

　　不错，虽是比从前略大了些，但兔毛之下，脊背皮肤上还能摸到两条浅浅的凸起，那形状确实是从前被鹰爪留下的旧伤愈合痕迹——确实是阿白的原身，如假包换。

　　兔儿仍像从前一样，温热柔软，长毛蓬松，全身并无其他异样气息。

　　看来倒是自己多疑了。

　　谢宝树暗暗舒出口气，正要将兔儿放下，冷不防突然间阿白却似绷不住妖力一般，失控变回法身，“咚”地一声恰将他压倒在榻上。

　　后脑勺重重撞在榻上，不免短暂发懵，来不及伸手去揉，却听这小子趴在上方低声嗫嚅：“……确实很是好看……”

　　谢宝树不动声色：“什么？”

　　“没什么，是、是阿树你的下巴……只是听那菁雾宫的姑姑说，她们觉得你的、你的下巴最是好看。我，我也这么觉得……”阿白结结巴巴说着，潮湿鼻息喷在他脸上。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趴在谢宝树身上发愣不起来。

　　谢宝树亦是一愣，随即便隔着衣料感到阿白的心口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那处灼热的异样正压在自己腿上，不禁羞恼顿起：虽是之前有过两人独处时的尴尬局面，但因阿白并非故意，他都回避忽略了；现下在这狭窄榻上，这小子竟对他起了邪念、想要放肆不成？！

　　他虽蒙着眼睛，却凭直觉感到上方的阿白正盯着自己看。

　　湿润的呼吸凑得更近了些，已能感觉到阿白脸颊袭来的热气。谢宝树不再发怔，半是有预谋、半是羞恼生气，利索地翻身，利用体重把他压趴在榻上，顺势抓住他的双臂、毫不留情地反扭在后。

　　近乎暧昧的氛围立刻急转直下。

　　阿白脸被按进枕上，似还没回过神来：“……阿树你干什么？我又没对你……没做什么？！你轻点，我胳膊都要断了，疼……”

　　谢宝树这回不理他的撒娇口气，贴在他耳边冷冷问道：“怎么？你们妖精保持原身形态本是轻易之事，比法身更省力。为何你只坚持了这么一小会就变回法身？是不是因为，你的妖力不似从前纯净了？”

　　阿白没答话，谢宝树便确信了自己的怀疑，收紧手臂：“怎么不回答？！咱们一别八百年，直到现在你对过去这些年的经历只字不提；上次分别时九死一生，你已知道我受天界追捕，本该害怕不再跟随我才是。结果重逢一见面，却连我如何从濒死到伤愈归来、为何去诺城、来凡界做什么这些统统都不细问，便一直跟着我？到底是何意图？！”

　　阿白只默默听着，仍是不说话。

　　谢宝树警惕防备他出手反击，自己现在法力不济、不一定能敌得过，便使出从前生死打斗时的招数，用膝盖牢牢抵在他肋下，一手锁住他双手，一手凶狠地掐住他脖子：“在菁树下，那群小精灵是察觉到你身上藏有邪气才围过来的，然后被你出手拍散；之后在内宫里，那股魔气也是你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对不对？你当时是不是在偷偷与魔界联系？！所以你后来不肯再进殿内，还一直走在我的下风处……我当时只顾想着诺城动乱之事，竟没注意到……”

　　阿白虽是沉默，却并不惊慌，只慢慢问道：“阿树，你这是在怀疑我？”

　　谢宝树接着质问：“妖精之间能相互感应气息存在，从前在妖界大家住的近，倒忽略了这一点；但这是凡界，咫尺地面，今日为何那扁担精一开始便感应到了你，你却一直没感应到他？原本都是妖精，他不该畏惧才是；我虽然看不见，却感觉到他对你颇为忌惮，你身上到底有什么让他害怕？！”

　　阿白任他制住没动，只轻声道：“阿树，不要这样……”

　　他声音中带些求饶的意味，让谢宝树恍然间仿佛见到从前那个小兔儿，在任性与他争吵后红着脸跑来和好的别扭模样。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下是西林生死不定、妖界存亡关头，若是牵扯到魔界更是不能马虎，容不得他谢宝树手软；即便最终试出阿白是无辜的、从此坏了往日情分，他也不能冒险带个潜在的魔界细作去找云曦。

　　他狠下心，扼住阿白咽喉的手加上几分力气，能感到手掌下的血管正嗡嗡加速奔流。阿白顿时喘不过气来，终于开始奋力挣扎反抗。

　　谢宝树要的便是他还手：即使平时掩藏得天衣无缝，但在生死搏斗之间，濒死求生的本能会使得自身失控，暴露出原本面目和气息。

　　他虽现下法力尚未恢复，但从前久经各种战场生死厉炼，在这种近身搏斗中仍有些把握；况且，若是阿白真的如他所怀疑的那样、与魔界有所勾连，倒不如趁早撕破脸摆明立场，免得受过去太多旧交情牵绊。

　　窄小床榻之上，他已占据上方，制住阿白的致命之处。阿白半趴跪着，虽是拼命挣扎，却使不上力气，愈发落了下风。而谢宝树毫不留情，钳住他喉咙的手越收越紧。

　　阿白已然被掐得说不出话来，双手反剪在后，挣扎不动；肋下被谢宝树瘦硬膝盖抵磕着更是生疼，艰难喘息。

　　听着他这动静，谢宝树能想象得到小兔儿的可怜模样。虽然他是动手一方，却觉简直比掐住自己还难受。几乎就要手软，却咬着牙强迫自己忍住心疼，一心要逼阿白使出法力、以此探他气息。

　　慌乱挣扎之中，阿白终于想起使用法力——

　　“啪”的一下，谢宝树手中一麻，接着被阿白召唤飞来的木凳重重砸在脊背，顿时被阿白松脱翻身、一脚踹中，仰面掉下榻去，后脑狠狠磕在坚硬地面。

　　虽是身上剧痛，但他终于松了口气，心口石头砰然落地：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搏斗下，阿白使出的都是妖界法术，身上也没有散露出邪魔气息，自己的怀疑是错的——虽然之前阿白身上有轻微魔气，但确实仍是个纯粹的兔儿精。

　　但庆幸过后，随即便是愧疚与沮丧。虽是试出阿白没有问题，但此举显然对阿白伤害太大，从前交情只怕要从此一笔勾销。

　　阿白被他忽然翻脸行凶吓懵了，大口喘着气，呆在榻上半晌缓不过来。谢宝树慢慢在地上坐起来，一时也没说话。

　　门外小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两位没事吧？我听见你们房里咚的一声响啊……”

　　阿白首先回过神来，清清嗓子冷静答道：“不碍事，是我弟弟不小心绊倒摔了。”

　　“哦，两位可千万小心啊。”小二走开去，自言自语道：“年纪轻轻的，照顾个瞎子也是不容易……”

　　听得阿白赤脚下得榻来，蹲到他身边，茫然无措解释道：“我方才变回法身，是因为阿树你，你一直摸我，你、你还在我耳朵边呼气，我……实在是绷不住，法力运转也混乱了才……”

　　谢宝树这才明白过来，真想举手给自己一个巴掌——因为自己怀疑阿白在先，阿白的一举一动都让自己觉得可疑，却忘了阿白他本就是会对男子的行为起反应的。因他变回兔儿形状，令自己一时疏忽了这点，那么上上下下地摸他，简直是赤/裸裸的撩拨，怪不得他阵脚大乱、行为失常。

　　阿白嗫嚅道：“我这些年舍不得村里的旧宅，是因为我一直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回去。那天终于在村口遇见，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想立刻带你治好眼睛，带你回家，让你坐在从前的摇椅上好好叙旧；但是你急着去菁雾宫，连家门都没进……后来便是各种情况一个接着一个，你一直忙于想别的事情，我没机会说起……”

　　谢宝树颓然坐在地上，将脸卡进膝盖，愧不能言。确实是自己满心只顾记挂着妖界的事情，一直没有耐心询问他，仅凭着菁雾宫里出现的那丝魔气便开始私自怀疑他。

　　“其实……阿树你怀疑的不错，我确实、确实沾染了魔气。”终于，阿白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干涩着嗓子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