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兔教育失败案例》锦袍仙

38、扁担

　　谢宝树听了个大概，靠近老头仔细探查，这才发觉老头身上确实沾着些许淡淡的妖气。只是这妖气与妖界通常所见的不同，混杂着凡界烟火气又极为稀薄微弱，加上老头本身的衰败气息太过浓重，因此他起初竟毫无察觉。

　　谢宝树知道，除妖界之外，一直以来凡界便零星分布着些散妖，多是些在凡界得了契机和灵气而成精的自然之物，一般能与凡人和谐共生，并无祸害。这桩事情，听起来不像是哪个隐在凡界的闲散神仙所为，显然是某个小妖对这李老头的善举。

　　眼下虽有些犯难，但就这么把这老头丢下一走了之的事情谢宝树实在干不出来。

　　略一思索，便吩咐阿白：“此处偏僻无人，他无力行走，留在这还不是等死；咱们好歹把他背到镇上人多的地方，再想办法。”

　　阿白不太情愿，嘟囔道：“咱们不是有紧要事情么，管凡人的闲事作甚么。我可是堂堂妖界男儿，难不成要屈尊背个凡人老头……”

　　正如凡人提起妖精便觉不屑厌恶一样，像阿白这样从小长在妖界的妖通常对凡人也多少有些反感。

　　谢宝树也不勉强，只吩咐他解开两人衣袖上系紧的结，自己装模作样蹲下身去：“丈丈，我等亦是身上无钱、口中无粮，只能且将你背去镇上罢了。”

　　阿白见状，忙阻止道：“哎哎行了，你现在还没恢复、眼睛又看不见，还是我来背他吧。”

　　谢宝树不跟他争，带些小奸计得逞后的得意：“就知道你小子舍不得劳累我。”

　　阿白居然一点不生气，还笑了笑：“任凭你算计。”

　　呦，如今他这脾气倒是乖顺了许多，不像从前动不动就如兔子一般炸毛耍小性子。

　　阿白不忘捡根树枝，一头攥在自己手里，一头让谢宝树拉着，就这样背着个老头、领着个瞎子往大路上走。

　　“等一等！”刚走到大路边，便听见匆匆后面追过来的脚步声，有个男子气喘吁吁跑到他们面前：“有劳两位好心人，在下李义，是这老丈的远房侄子，因平时不住在镇上，昨日才听见他下葬的消息，紧赶慢赶地过来，不想还是迟了一步。多谢好心人搭救！”

　　谢宝树一愣，李老头耳背，且大约还没从差点被活埋的恐惧中缓过来：“……什么侄子？”

　　阿白没什么耐心，放下老头质问：“怎么又冒出个侄子来？你既是知道他家此事的前因后果，那你早干什么去了？”

　　谢宝树止住他，将这匆匆赶来的“侄子”带到一边，直截了当地轻声问道：“不是我不信你，但你既身为妖精，本可不管凡人间的纠葛纷扰；因为什么缘故一定要帮助这老头？”

　　这妖精被一眼看穿，惊惧不已，便老实交待道：“其实在下方才听见两位大人说话，知道两位心怀善念，只是有些畏惧这位……”他似是转脸看了看阿白，改口把话咽下去：“……你们身上的气息，一直不敢出来。但听着两位似乎还有要事在身，我本就已决意照顾李老头，不敢拖累两位，这才壮着胆子露面。”

　　“你方才就在一旁？”谢宝树微微吃惊，这妖精虽是气息微薄，以致自己不曾察觉，但居然连同为妖类的阿白竟也未察觉，这倒奇怪。

　　李义羞赧地笑道：“因为在下实在不起眼，根本不值得两位注意，其实我就是那根用来挑棺材的扁担。说来惭愧，方才那群凡人挑着老头过来的时候我还在急的发愁，我虽是个妖精，但其实除了能做些苦力活之外，并没有什么高超本事；那几个人要是一起上，我根本打不过他们，只能任由他们把老头埋下，准备待他们走了再挖出来。幸好两位出现解了围……”

　　谢宝树恍然：“这么说来，是你好几次悄悄把老头从山洞里背回家的？”

　　李义老实相告：“是，我本是李老头他爹爹用槐木做出来的扁担，因每日都随他出入山林砍柴，浸染他肩上汗水和山中其他诸多灵气，这才渐渐生出自己的意识。现下这李老头自小就经常坐在他爹爹的挑筐里，一起上山砍柴干活，我便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如今哪能忍心看他被子孙抛弃饿死。请两位放心把他交给我，我只说自己是他远房亲戚，今后带着他生活、给他养老送终。”

　　谢宝树点头：“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妖精。”

　　李义叹道：“凡人一生短暂，总逃不过生老病死，所以常常贪婪又恐惧；我本就是一根扁担，没有其他牵挂，也生不出复杂的心思。我在其他地方给人做活，也攒下些银钱，足够养活他。”

　　阿白一听，正好甩脱累赘，当下便让这扁担精背了李老头去。那李老头骤然乍经生死起落，尚且在犯迷糊，似还没回忆起这是自己哪门子的亲戚。

　　这么一耽搁，很快天将要黑下来。送走扁担精，谢宝树尚在微微喟叹，却猛然想起一事，丝丝疑虑顿时充满脑海。

　　不待细想，阿白急急拽他袖子：“咱们快些赶去镇上找个客栈投宿，不能冒险在外露宿。”

　　妖界漫天迷雾，遮天蔽日，因此不受神界监视；但凡界不同，乾坤清朗，只要神界想向下观察，低头看下来便能看得清楚。只不过凡界广阔，芸芸众生，白日里人海茫茫熙熙攘攘，若无异样便不会引来神界侧目；但是夜间，凡人皆尽归宿，若是露宿野外，在满天星斗注视之下，被发现的风险便会大大增加。

　　上一次被神界发现，差点丢了小命；谢宝树晓得厉害，跟随阿白加紧赶到镇上，终于在天黑之前投进一家小小客栈。

　　两人原本都身无分文，幸好方才李义细心，料到他们没带凡界银钱，将身上所带的银钱赠与，不然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银钱并不多，少不得要省着花。阿白虽无多少凡界经验，却有从前在妖界讨价还价的本事，一本正经地与店小二道：“只要一间房，不要太好的，干净便可，算我们便宜些。为给我这弟弟治眼睛，我们四处求医，身上银钱都快花光啦。”

　　谢宝树：“……”

　　这小子又占老子便宜！直接把我降级成小弟了？！

　　刚要开口辩解，阿白便捏了捏他衣袖下的手，不叫他多话。

　　小二已同情道：“成，看你照顾你兄弟也是不容易。”

　　谢宝树便毅然闭嘴认怂，毕竟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云曦，要投宿的时候还长，现下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火气一直憋到房间，甫一关上房门，他便立即恶狠狠揪住阿白衣领把他压在门上，低声恼道：“忘恩负义的小子！谁是你弟弟？！老子当初救下你的时候，你个兔崽子才有我巴掌大！”

　　阿白靠在门上任由他揪住，无辜地辩解：“咳，我方才那不是随口编的博取同情嘛！因为阿树现在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比我小啊。”

　　说着，这小子竟还嘿嘿笑着，大逆不道地抬起手来，摸摸谢宝树的头发，像是给生气的兔儿顺毛一般——和谢宝树从前对他的动作一模一样。

　　那时这小子比自己矮小，现在自己只到他鼻尖，并且因为瘦削，大概看起来是比他年纪小些。

　　“嘁——”谢宝树无话可说，只好松手放他。

　　阿白也不计较，仿佛是在哄他：“行啦，阿树你要是还生气，且把这笔账记下，等你恢复法力以后再收拾我呗。要不，”他拿住谢宝树一只手又按在自己脑门上：“你弹我脑门解恨怎么样？”

　　他一来这招，谢宝树便拿他没办法，抽回手哼道：“罢了罢了，权宜之计不作数，我不跟你计较。”

　　摸索着坐到小桌边，不由发起愁来：“纳渚国也是不小，现下一点线索也没有，这可要去哪里寻云曦呢？说不定等寻到她，魔界已然攻进诺城了。”

　　阿白拿起桌上茶杯倒了水洗涮，宽慰他：“不会的，那魔君没准只是随便吓唬吓唬妖界，没想动真格的。”

　　“胡说，兵戈之事，怎么会是戏言；现下诺城初乱，不正是占领妖界的大好时机。”谢宝树道。

　　阿白一向没理也爱反驳他：“没准他根本就对妖界没兴趣呢，毕竟他做上魔君之位这么些年，对妖界还算客气。”

　　“哦？这你也知道啊？”谢宝树好奇起来。

　　阿白倒了茶递到他手里，含糊应道：“唔，我也是听大家都这么说的，这三百年来，连边境上的零散魔物都少了许多，可不就是那个魔君约束着魔界么。”

　　“嘁，你一个妖精，倒替那魔君说起好话；这话对我说说便罢，别在外面乱说，小心被逐出妖界去。”谢宝树嘴里这么说，心里那丝疑虑即刻又冒出来，如乌云般越积越厚。

　　听得阿白谨慎地连把窗户关的严实，像是生怕泻进星光照到他，如同从前一样周到体贴。可是那缕疑云不仅没有散淡，反而越发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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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 菠萝 天使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