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兔教育失败案例》锦袍仙

11、饮酒

　　传说上古最后一位龙神陨灭之时，身上曾有鳞片掉落凡界、埋入土中，千百年后，生出一株果树；那片掉落的龙鳞某日重返地上，就长在其中的一颗果子之中。

　　偏巧，那颗果子竟被当时身为凡人的谢宝树一口吃下肚去，从此在战场之上便有如神助、战无不胜。当时潜在凡界的北辰星君一眼看出他这区区凡人竟身怀不同寻常的神力，因此亲自点他飞升、收为北辰宫麾下神将。

　　可以说，若无龙神当初遗下的那颗鳞片，他谢宝树俗体凡胎，仅仅凭着那一身孤勇、一腔热血，在战场上不留退路地砍杀拼闯，丢掉小命是迟早的事；但自从吃下龙神鳞片，他谢宝树原本该命如草芥的短短几十年轨迹就此改变。

　　虽说从后面的经历来看，吃下龙神鳞片对他来说不清是福是祸，但谢宝树对那位上古龙神始终心怀感激敬重。

　　——就算龙神大人真有留下征战的弓箭，龙神的弓箭难道不是该摆在神界天顶宫最高处供众神顶礼膜拜、怎会反倒在一个无名凡人身上背着？！这种弥天大谎你们也信？！你螳螂精是不是光有大刀没有脑子？！

　　——况且，就凭那来路不明的凡人身上背的那柄黑不溜秋、像积了两寸厚油灰擦不掉的弓，敢自称龙神之弓？！简直是对龙神大人的侮辱！这么说来，那老子家里挂着的弓箭岂不是能上穿九天、下戳九泉？！这个卫若澜的一张巧嘴还真他娘的什么都敢扯啊？！

　　这才短短几天，看来那卫若澜哪是仅仅把乌溪儿迷住了，这特么是把全村妖精都迷住了吧！就连从前西林这种老狐狸精也没有这等功力！

　　那凡人绝对是个顶级大骗子，谢宝树断定。

　　——更有甚者，之前老子规规矩矩，你们这些妖精却一口咬定老子要诱拐那乌家小王八，喊打喊杀；如今那来路不明的凡人迷惑得那小王八七荤八素，你们倒在旁拍手恭喜了？！一群没头脑没心肝的妖精！

　　谢宝树悲愤得无处说理，气呼呼地回到家中，一脚踢开阿白的房门，揭起他蒙头的被子，把他从榻上揪起来：“阿白！是男子汉就别颓了，你小子给我争口气，咱们这就去见识见识那个凡人的迷魂汤到底有多厉害！”

　　晚间，谢宝树拎着壶淡酒、拽着阿白，毅然朝村口空地那堆篝火走去。

　　村民们早已吆五喝六地喝上了，卫若澜坐在其中，一副翠岗村资深住户的模样。见他们过去，忙腾出位置热情地招呼：“谢大哥，阿白贤弟，你们请来这边坐！”

　　谢宝树也不客气，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瞧着卫若澜手边的长弓，调侃道：“卫兄弟，你对这柄长弓倒是稀罕的紧，走哪儿都带在身边，也不嫌硌的慌。”

　　卫若澜极为认真地说道：“这柄长弓乃是上古龙神的兵器，是在下家中世世代代祖传下来的，比在下的性命还重要，绝不敢有一刻懈怠。”

　　“厉害！厉害！”谢宝树装模作样地点头：“此等神物极品，我能摸摸不？”

　　他这是故意试探卫若澜，凡界修仙之人向来痛恨魔界、鄙视妖界，将妖魔划为同一种不齿之流。卫若澜若真是修仙大族家长大的公子，绝不可能对妖界怀有好感，与村民亲善也肯定是装模作样；至于他那所谓的“龙神之弓”，若是真的，他绝不可能让妖精沾染半分。

　　但卫若澜不知是真大方还是不在乎，毫无芥蒂地把长弓递给他：“谢大哥请。”

　　谢宝树便把那黑黢黢的长弓拿在手里，倒确实能感觉到其上厚重的层层凡界烟火气之下，仍留有一缕久远稀薄的神气；再伸手弹弹弓弦，声响沉闷，平平无奇。

　　看来这柄长弓的确是神界之物，可惜连普通神将手中的弓箭也比不上，更遑论什么上古龙神之物。

　　谢宝树心里有了数，脸上却仍是一副崇拜至极的模样，咋咋呼呼道：“喔唷，喔唷，上古龙神的征战长弓！阿白你也来摸摸，长长见识、沾沾神气。”

　　阿白被他拉来之后一直无精打采，蔫蔫坐在边上不理他。谢宝树便硬是抓过他的手，放在弓臂上：“咱们这种妖精有缘能摸摸龙神之物，这可是大造化！难得卫公子大方，咱们不摸白不摸！”

　　阿白任由他抓着，随便在弓上磨蹭一下，撇嘴道：“这不就是把寻常的长弓么。”

　　谢宝树虽然存了促狭之心，但见阿白耿直地说出这话，还是略觉尴尬，打着哈哈笑着把长弓还回去：“卫兄弟，阿白他还是个孩子，既不识货、说话又不中听，你千万别介意。”

　　卫若澜并不生气，将长弓小心翼翼背回身后：“无妨、无妨，阿白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这柄神弓看起来确实普通，想来龙神大人之物，大巧若拙，我辈怎能看懂。在下也从未使用过，不知它到底威力几何。”

　　谢宝树心道：那是，神界的弓箭，你一个尚未得道的凡人如何能拉的动。

　　卫若澜给他把酒满上，郑重道：“我家先祖有训：龙神圣物，凡胎俗体不得随意动用，否则是为大不敬。”

　　谢宝树心中暗笑，这个凡人装的真像那么回事，真是越扯越离谱。

　　不过他倒并不讨厌卫若澜，虽然他扯的谎是对龙神大人的不敬，但话说回来，这六界之中不知轻重地扯着那位上古龙神的大旗做文章的蝇营狗苟之辈多如牛毛，凭他谢宝树如今的境地要管也管不过来；想来那位龙神大人无上尊崇，也不会将身后这些琐碎之事放进眼中。

　　横竖这凡人不过吹吹牛而已，扯的谎也没害着谁；再说，谁还没扯过几个谎呢？自己不也是隐藏了过去才待在这小村子里落脚的么。

　　大家越喝越起劲，有几个村民端了酒碗与卫若澜对饮，大着舌头笑道：“小卫，你喝了这么些，还是风度翩翩，半分不乱，当真是个公子爷。”

　　卫若澜却是酒劲也上来，笑道：“几位爷过奖！”

　　妖界向来自由自在、自得其乐，这种风尚却被神界、凡界等视为粗鄙野蛮，颇受轻视。但卫若澜却并无半点凡界对妖界的轻蔑眼光，入乡随俗，与众妖打成一片。很快他便与众妖胡乱吹捧、相互“爷”啊“哥”一阵乱叫。

　　聊着妖界趣闻，喝完一轮，他又转脸找上谢宝树：“谢大哥，你的原身是什么？”

　　谢宝树一愣，尚未应答，对面的螳螂精叫道：“是条狗呗！”

　　卫若澜哈哈大笑，拍他肩膀：“狗儿爷！喝一杯！”

　　谢宝树瞧他醉了，也不跟他计较。一杯下肚，卫若澜果然又看向阿白：“阿白贤弟，你的原身是什么？”

　　阿白随口答道：“兔儿。”

　　卫若澜端起酒杯刚要开口说话，谢宝树忙拦道：“哎、哎，行了行了，咱们今晚就喝到这儿吧。”

　　——本来就是情敌，卫若澜若是把阿白叫成“兔儿爷”，一人一兔非当场打起来不可。

　　螳螂精却不干：“难得气氛这么好，谢二狗你别败兴。来，卫公子，咱们继续喝！”

　　妖界本没什么规矩讲究，民风粗野，有几个喝高了的便围在青色篝火边手舞足蹈，卫若澜拍掌大笑喝彩。

　　谢宝树看着着凡人如此吃得开的样子，再看看乌溪儿目不转睛的痴迷模样，最后回头瞅瞅自己家那小子的萎靡不振，心下叹道：阿白，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对手太强。

　　不管哪一界，男性的聚会都免不了吹牛，众妖开始纷纷吹嘘起自己来，谢宝树百无聊赖地听着。

　　听这阵势，简直仿佛只要一个翠岗村就能把天庭给连锅端了。其中保长螳螂精最是来劲：“不是我自吹自擂，瞧瞧我这把折叠长刀，一旦展开、两米之外便能取人首级！谁的家伙能比这还长？”

　　他旁边的乌溪儿忽然说道：“谢二叔的家伙就挺长！”

　　众妖本或在相互吹捧、或在自吹自擂，一片嘈杂，螳螂精的话原本没谁理会；谁知乌溪儿声音清脆尖细，他这么一嚷嚷，众妖没头没尾地只听见这一句，静下来纷纷面带狐疑地看向谢宝树。

　　螳螂精被夺了风头很不高兴：“我怎么没见过？有多长？”

　　乌溪儿激动道：“我独自在他房里见过一次，可厉害啦！原来啊，平日里他都把家伙给软软地盘在腰间的，那次忽然对着我‘唰’地一下子抽出来，瞬间就变硬了！”

　　——沉默，青色妖火堆边一片诡异的沉默。

　　众妖纷纷向谢宝树投来或谴责、或轻蔑、或暧昧，或……羡慕的目光。

　　连半醉半醒的卫若澜也一边愣愣重复道：“……盘在腰间？！”一边下意识地偷眼往他下盘瞟。

　　谢宝树眼看着周围气氛又开始往奇怪的方向转去，忙不迭及时补充道：“这孩子说的是我的软剑！”

　　说着，自己主动把缠在腰带里的藏锋抽出来，注入劲力，软剑顿时硬挺笔直；伸手往剑身一弹，铮铮作响。

　　众妖这才明白过来，又纷纷不感兴趣地转回头去继续闹腾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