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兔教育失败案例》锦袍仙

10、开导

　　谢宝树对乌溪儿尴尬笑笑，连忙抬脚跟上。

　　看着前面那个外表冷酷、内心却受伤的倔强背影，谢宝树暗暗叹息，方才没生完的气也赶紧放下。

　　这孩子的初恋就这样打了水漂，哎——不用回忆教育专家的语录，谢宝树也知道此时不能再同他计较。

　　阿白回头看他：“阿树，你怎么走这么慢？”

　　谢宝树心想：坏了，从前的教育培训讲座没听全，并没有听到关于怎么应付早恋的这个部分；都怪阿白这孩子长的太快——现下却是该怎么办才好？

　　说到风月之事，谢宝树自己从前虽然只知道打打杀杀，并无经验；但好在他有过一个堪称情场至圣的朋友。

　　他本不愿再想起西林，此时却只好认真回忆，把从前西林那些似是而非的风月语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然后，深沉地走上前去，深沉地拍拍阿白肩膀，深沉说道：“小阿白啊，你须得知晓，兔子的一生就像一段漫长旅途。有些妖精能陪你一直走到最后；而有些妖精，注定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把这段话里面的名字换掉，基本上就是从前西林在外流连花楼吃花酒、被他老婆云曦当场抓包时，面带款款深情说出的。

　　当然人家西林还有后面的话：“……云曦你，便是要陪我西林一直走到最后的那个女子；而这些，咳，额，姐姐妹妹们，都只是我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

　　现下谢宝树拿来改改，断章取义、活学活用，觉得自己用的不错。

　　阿白发懵：“……哈？”

　　谢宝树深沉地继续道：“……不要因为那些过客，而迷失你本来的道路。”

　　阿白：“咱们两不正是在走在回家的路上吗？”

　　谢宝树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故作坚强模样，顿觉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再安慰地拍拍他肩膀，学着西林从前的腔调，叹道：“哎，小阿白，其实我都晓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阿白愣住，迅速抬头看他、又慌忙低下头，小脸绯红，低声道：“阿树，你在说些什么呀？……你、你已然都……知晓了？”

　　谢宝树思忖，阿白虽然年纪小，如今也是堂堂男儿了，要给他留点面子，总不能大喇喇地说：哦对，我都知晓，你的初恋对象变心看上别人、跟你掰了。

　　于是喟然一叹：“我知晓什么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自己要看开些；你还年轻，不要被这些浅薄情爱蒙蔽了双眼……”

　　话音未落，旁边的阿白忽然情绪崩溃一般，恨恨瞪来一眼，声音中似冒出了泪意：“……不要你管！”丢下他，径自朝村里跑去。那柄木弓和箭筒背在他身后，随着步伐一颠一颠。

　　谢宝树怜惜地看着他满是伤痛的背影叹气：哎，这孩子，大概跑回家咬着被角哭去了。

　　教育专家说过：孩子有自己的世界，自然也有情绪起伏，要给他足够的独处空间。

　　于是谢宝树特意先不回家，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转悠。

　　直到天色将晚，保长螳螂精巡逻经过，见状又起了警惕之心，撸起袖子亮出大刀，鼓凸的大眼睛探照灯一般扫在他身上，似乎在说：谢二狗，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心思？这次想诱拐哪家后生？！

　　谢宝树捱不过螳螂精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估摸着这时候阿白也差不多哭完一场了，便笑着对保长拱拱手，慢悠悠往家走。

　　推开院门，便闻到一阵核桃的香气。阿白听见他回来，低着头从灶房出来，将一盘核桃酥递到面前：“给你。”

　　谢宝树大为感动。没想到阿白这孩子竟如此懂事，居然不顾刚刚遭遇重大情感挫折，仍是把自己想吃的核桃酥给做好了。

　　他一边受之有愧地吃起核桃酥来，一边拉着阿白坐在廊下，关切问道：“小阿白，你没事了吧？唔，你哭过？”

　　阿白闷闷摇头。忽又抬头直直地看他，红着脸咬咬嘴唇，恳切地问：“那个，虽然我知道也许我配不上……但是、但是，你能不能说说，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我想、想要争取……”

　　核桃酥入口香脆，谢宝树正忍不住吃得起劲，闻言看着他红肿的眼睛，恋恋不舍地放下点心，伸手抚了抚他眼角，叹道：“阿白，你要知道，情爱这种事、不是你争取便一定能争到手的。不过，我怎么也算是你的叔叔，不管怎样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像是被揪疼了兔子耳朵，阿白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大声道：“你才不是！我说过你才不是什么叔叔！你只是阿树！”

　　见他如此激动，谢宝树生怕他一脚踩坏了地上的点心碟子，赶忙把一盘子核桃酥拿起来护在怀里。

　　阿白见状，红着眼睛又咬了咬嘴唇，忽然就转身冲回自己房中，“咚”的一声，摔上了房门，剩下谢宝树坐在原地，抱着核桃酥盘子发愣。

　　喔喔，果如人言，年少时的爱情真是轰轰烈烈呢。自己反正没经历过，也不知那是什么滋味。

　　谢宝树吃着核桃酥，没由来地觉得颇为羡慕。
　　***

　　虽然谢宝树他们并没有去告密，但乌溪儿私自收留的那个凡人还是很快就被村民们发现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警惕性高、原则性强的螳螂保长并没有咔嚓掉他，翠岗村的妖精们也并没有把他怎么样，反倒见得那凡人在乌家进进出出，如鱼得水的样子。

　　这实在太奇怪了吧。

　　阿白整日闷在房里不肯出来，谢宝树闲来无事，这日便装作不经意经过乌家门口刺探情况。谁知刚走过门边，就见那凡人已经全然恢复了元气，正坐在院中擦拭那柄长弓。

　　谢宝树心下有数：那日这凡人还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现下这么快就精神抖擞，十有八九是乌家把从自己那里讹去的小还丹给他吃了。哼，这乌大嫂子防自己跟防贼一般，对这来历不明的凡人倒是大方得很嘛！

　　正想着，那凡人一抬眼见了谢宝树，便赶忙放下长弓、笑着起身迎出来对他施礼：“谢大哥，在下卫若澜，来自凡界，这厢有礼。”

　　啧啧啧，瞧人家这迎客笑脸，简直是五月暖阳；瞧人家这行礼的手势和气度，简直是玉树临风——难怪乌溪儿被他迷住。

　　虽然对“大哥”这个称呼感到不适，谢宝树也笑着回礼：“客气客气，只不过乌家后生叫我一声‘二叔’，你却叫我‘大哥’，这辈分倒乱。”

　　正巧乌溪儿从外面背了捆柴回来，卫若澜见得，上前几步接下柴火，道声：“辛苦。”乌溪儿抹抹额头上的汗，磨盘圆脸红得像喝醉了酒。

　　啧啧啧，瞧人家这体贴温存的做派；对比阿白，从来就没见他对乌溪儿露过笑脸，说话语气也硬邦邦。

　　谢宝树心下哀叹，阿白啊阿白，也难怪你的小王八移情别恋，看看人家这个凡人，你今后可长点心吧。

　　卫若澜回身，接着方才的话头，非常自然又真诚地说道：“可是谢大哥你如此年轻俊美，实在不像是叔叔辈；在下这两天听乌贤弟说了些你的事情，甚为仰慕，真盼望跟您成为兄弟朋友呢。”

　　谢宝树只觉老脸一红，不由把原本想刁难他的话都抛在脑后，嗫嚅道：“哪里、哪里，你实在是过誉。”

　　哎呦喂不得了，这个凡人也太会说话、太讨人喜欢了吧！

　　但想起自家小兔儿的伤心模样，谢宝树虽然败下阵来，却仍是贼心不死，继而又跑到螳螂精家中去挑事：“我说保长大哥，你怎么不管管啊！那个来历不明的凡人，难道就这么留在村里？你不怕他跟凡界泄露咱们村的行迹？还有，万一他诱拐了乌家的小王八去怎么办？”

　　“哎——，咱们村的屏障那么牢固，外面谁能发现啊。而且，”螳螂精笃定地摆手：“若澜他不会的！他的来历一五一十已经都跟我说过，他本是凡间一家修仙大族卫家的后人。他们家传到他这一代，就他一个人；你知道那凡间人心险恶，其他的修仙世家见他势单力薄，便都想去抢夺他家祖传的上古龙神之弓，逼得他不得不颠沛流离。那日他便是逃亡时、误打误撞才来到咱们这的。哎，是个落难贵公子，可怜、可怜——”

　　螳螂精同情地叹息，眼角泛红，继续道：“乌家既是把他带进村里、收留他，他感激还来不及呢，从此以后便留在咱们村了，怎么会对外泄露咱们村的位置？再说，你瞧乌溪儿那模样，真要被他诱拐了，只怕是做梦也要笑醒！咱们还操哪门子心啊。对了，今儿晚上若澜和大家相约喝酒，你也来吧。”

　　听他一口一个“若澜”叫的亲热，谢宝树一脸漠然，想破口大骂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努力忍住当面翻白眼的冲动，气极反笑。

　　——龙神之弓？！这从何说起啊这？！上古神族的最后一位龙神，三千年前就身归混沌了好嘛？！

　　想到那位龙神，谢宝树心中再一次虔诚默念：六界日月、澄明在上，虽不曾见过您的圣容，但愿大人您安享宁静，我谢宝树永生永世感激您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