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草》凄皇晓月

18、第 18 章

　　叶陌熙其实在冷星玹被刺的时候就想到了，为何自己曾经近过那孕妇的身，却未遭刺杀，而冷星玹刚一近她的身，刺客就行动了，显然目的并不是他，而是冷星玹！
　　就算要行刺，难道不应该冲着他来吗？冷星玹不过是个军医，就算是他的爱人，刺杀她也并不能对战事有什么帮助。刺客混在逃避战乱的难民中，抱着必死的决心，就为了刺杀一个军医，简直是无稽之谈。
　　难道郑玄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了？使出这种招数来达到目的，确实是他会用的手段，可是用这种死士当刺客，还用下毒加行刺的方法来致冷星玹于死地，这也太残忍了点。
　　郑玄景居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叶陌熙想着想着不禁觉得后背凉凉的，难道郑玄景为了达到目的，真的已经达到了如此草菅人命，麻木不仁的地步了？
　　冷星玹中毒，自己必然会到郑玄景那边去要解药，到时候就可以用玉玺作为交换条件。郑玄景是因为太了解自己了，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才故意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叶陌熙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想着，本来还打算用玉玺作为让郑玄景退兵的交换条件的，现在只能作罢了。就算明知道这时引自己出来的陷阱，他也只能往下跳了，因为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不能让那个躺在帐中生死未卜的人有事。

　　因为叶陌熙没有带一兵一卒，独自前往的，再加上一路都是策马狂奔，所以路上并未花多少时间。到达郑玄景的大营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暗下来。郑玄景的军营中灯火通明，士兵们列队站在入口处，郑玄景穿着龙袍站在中间，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陌熙刚下马，二话不说就直接“唰”的掏出剑搁在郑玄景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解药拿来！”
　　周围的士兵见状立刻打算拔刀护主，郑玄景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动。
　　叶陌熙的眼睛红红的，将剑紧贴在郑玄景颈间的皮肤上，又吼了一次：“把解药拿来！”
　　郑玄景无视放在自己颈间的剑，看了看他，又低眼看了看他手中的剑，他明显地感觉到眼前的人因为气愤手都有些发抖了。他轻轻“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陌熙，朕早说过，你斗不过朕的。”
　　叶陌熙被郑玄景一副悠闲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怒吼道：“我再说一次，郑玄景，把解药拿出来！”
　　郑玄景听到他吼声，有些诧异地歪了歪头，盯着他冷冰冰地问：“咦，陌熙，你不是爱苏颜爱得死去活来的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少啰嗦，给我解药！”叶陌熙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叶陌熙见郑玄景不说话，再次吼道：“快把解药给我！你要我的命拿去就好了，放过星儿。”
　　郑玄景邪气地笑了笑，“好，那朕也不啰嗦了，陌熙，你知道朕要的是什么。朕可告诉你，十二个时辰之内，冷星玹要是没有解药，可就只能去见阎王了。”
　　叶陌熙想也没想就点头道：“我答应你！只要你放过星儿！”
　　郑玄景满足地笑了笑，说：“好，果然是快人快语！朕相信你不会食言。”说罢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随从，道：“把这个送去西蒙军营，救他们的军医。”
　　叶陌熙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芒，刚准备去拿药瓶，却被郑玄景躲开，放到了身边的随从手中。随从下去之后，郑玄景勾起嘴角笑道：“陌熙，我救了你的星儿，现在轮到你履行诺言了。”
　　叶陌熙放弃一般松开了手中的剑，“只要确定星儿没事，我自然会履行我的诺言。”
　　郑玄景无谓地耸耸肩，出奇地好商量，“好，那就再等等。”
　　不久之后，叶陌熙终于听到了冷星玹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如何，朕没有食言吧？”
　　叶陌熙哼了一声，“我没有亲眼看到，是不会相信你的。”
　　郑玄景十分好商量地笑道：“好，你现在可以回去看，看朕有没有骗你。不过，朕好心告诉你，冷星玹中的毒，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清除，并且要每隔十天服用一次解药，一共要吃五次，少了任何一次，都必死无疑。所以，朕有的是时间陪你玩。”一起长大，他太清楚叶陌熙的弱点了。
　　叶陌熙的拳头捏得喀拉喀拉响，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猛揍面前这人一顿的冲动，“哗”地掀开帐帘，转身大步走出了军帐。

　　叶陌熙回到西蒙军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是叶陌轩出来接的他。因为听说他一个人到东域军营去找郑玄景了，所以叶陌轩二话没说就连夜赶到了军中，差点就打算直奔郑玄景大营去了。
　　“哥，你终于回来了。”见哥哥平安归来，叶陌轩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叶陌熙冲他点点头，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来交给侍从，没做停留就直奔冷星玹的大帐。到了帐前，他却停下了脚步，问侍从道：“她怎么样了？”
　　侍从答：“冷姑娘现在身子还有些虚弱，不过人已经清醒了。”
　　叶陌熙点点头，轻轻掀开帐帘的一角，向里张望。
　　叶陌轩有些不解地问：“哥，你干嘛站在外面？进去呀。”
　　叶陌熙伸出食指，示意他噤声，叶陌轩被这一举动弄得一脸的茫然。
　　帐内，冷星玹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呆呆地出神，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将右手伸到自己的腰间，摸索了一阵，然后拿出一块玉佩，攥在手心里，她的指尖轻抚着那块玉佩，表情安详了不少。
　　叶陌轩一眼就看出那块玉佩是老皇帝留给叶陌熙的，瞪大眼睛道：“哥，那不是你母后给我们的传家玉佩吗？怎么……”
　　叶陌熙“啪”的拍了一下叶陌轩的头，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叶陌轩悻悻的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话。
　　叶陌熙注意到，冷星玹刚刚在拿玉佩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一个地方，而且目光涣散，眸中没有丝毫光芒。看着冷星玹那没有焦点的目光，他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星儿的眼睛……”叶陌熙紧紧地攥着帐帘，开口问身边的叶陌轩，目光仍然没有离开帐内的人。
　　叶陌轩顿了一下，才开口道：“嗯……哥，星玹她……看不见了……”
　　虽然早已料到了，但亲耳听见这个事实，叶陌熙还是觉得有些晴空霹雳。
　　“为……为什么会……”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叶陌轩叹了口气，说：“大夫说，伤口离心口太近，毒气攻心，解药送到的时候，星玹已经看不见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了，现在这样子，已经比昨天好太多了。”
　　叶陌熙只觉得耳边嗡嗡的，脑中一片空白，眼睛看不见，还叫做“好太多了”？他努力把涌到眼眶中的眼泪逼了回去，颤抖着开口问：“什么时候能复原？”
　　“那解药需要服用四十九天才能把毒素完全清除，在清除之前，就只能这样了……不过哥你别担心，大夫说了，星玹除了看不见，其他都没什么。”
　　叶陌熙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原来郑玄景真的没有骗他……其实他已经料到了，郑玄景完全掌握了他的弱点，要撬开他的嘴，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因为无论怎么折磨他，他也不会屈服的，但是他是绝对不会忍心看着自己重视的人受一点苦。郑玄景会这么大方地放他回来，完全是因为他早已留有后招，就算他真的一去不返，十天之后为了冷星玹也只能回去求他。
　　突然帐内传来“啪”的一声，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叶陌熙心头一紧，差点就冲了进去。
　　其实只是冷星玹想拿放在床边的茶杯，却因为看不见而打翻了。看着冷星玹茫然的目光，双手在到处摸索的样子，叶陌熙感觉到心脏传来一阵阵的抽疼。
　　侍女进去收拾杯碟的时候，叶陌熙仍旧站在帐外看着冷星玹发呆，似乎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哥，为何不进去？我想星玹现在最需要你的鼓励吧。”
　　叶陌熙摇摇头，目光仍旧没有离开那个看不见的人，“我只是想……看看她，看看……就好了。”
　　叶陌轩看着他的眼中渐渐灌满泪水，听到他哽咽着说：“若进去了，我就舍不得走了……”他感觉到哥哥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眼泪咽了下去。
　　离开之前，叶陌熙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叶陌轩，听到这些，叶陌轩只是低头叹息，说了句：“哥，你真傻。”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用比较轻松的口气向他保证道：“你放心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会帮你好好照顾星玹的。等你回来，她的眼睛应该就能看见了。”
　　叶陌熙感激地点了点头。
　　“但是……若她问起你的下落……”
　　“你照实说，没关系的。”叶陌熙拍了拍叶陌轩，语气中满是坚决。
　　因为叶陌熙深知他与冷星玹之间的默契程度，所以他相信冷星玹会理解他，会支持他的决定。

　　叶陌熙再次回到郑玄景的大营就直奔军中最大最中心的那顶军帐。掀开帐帘就看到郑玄景端坐在餐桌前，桌上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两副碗筷，似乎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见叶陌熙进来了，郑玄景从容地往对面的杯子中倒了一杯酒，道：“怎么样，人没死吧？”
　　显然郑玄景早就料到了他回来的时间。叶陌熙满腔怒火地解开披风，重重地坐在了郑玄景对面，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郑玄景没有抬眼，只是自顾自地夹菜吃饭，颇有意味地说：“陌熙，你似乎不懂什么叫君无戏言。”
　　叶陌熙盯着郑玄景，一字一句地说：“郑玄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卑鄙了？”他仍旧记得小时候与他比武，他从不用那些“胜之不武”的招数，并且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如今却为了权欲，这样不择手段地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完全罔顾他人的性命。
　　郑玄景没有理会他，仍然一脸淡然地吃菜喝酒。
　　“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星儿她是无辜的，你为何要这么对她？”叶陌熙的语气中充满了怒火。想到冷星玹那双无神的瞳孔，他就觉得心里像火烧一样，难受极了。
　　“无辜？朕从来就不觉得有什么是无辜的。”郑玄景的语气格外轻松，“看你这样子，你应该不会忍心看着她被剧毒折磨死吧。”语毕，他忽然掏出一瓶药放在桌子上，又说：“这个是十天后的解药，你若肯交出玉玺，我现在就派人送药过去。”
　　“那剩下的四次药呢？”
　　“剩下的，等朕得到了玉玺，验明正身之后，自然会给你。”
　　“不行！”叶陌熙蓦地一下站了起来，“东域王朝的玉玺就只能换到一颗解药？郑玄景，你也太低估了这玉玺的价值了吧。”
　　郑玄景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说：“好，那你说怎么办？”
　　“至少把剩下一个月的药都拿出来，你留着最后一颗，等拿到玉玺了再拿出来。如何？”
　　郑玄景思量了一下，片刻才答道：“好。朕不怕你耍什么花招，相信你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冷星玹为你送命。来人！将这三颗药送去西蒙大营！”
　　叶陌熙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念道：父王，我不能让星玹为了我枉送性命，原谅我。我保证，将来一定会将这个王位和玉玺都抢回来！
　　“药我已经送过去了，玉玺呢？”侍从刚走，郑玄景就迫不及待地向叶陌熙伸出了手。
　　叶陌熙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他道：“去西蒙大营，我的营帐里，拿我的印鉴。”
　　郑玄景微微一惊，转而赞赏地笑道：“你将传国玉玺藏在你的将军印之中？难怪朕找不到。”
　　叶陌熙白了郑玄景一眼，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郑玄景仰头张扬地笑了几声，立刻派了一个亲信去西蒙大营取玉玺。在他离开之后，叶陌熙也卸下了自己故意伪装起来的冷漠，换上了一脸的悲伤。他无法想象，冷星玹在得知自己看不见了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无法想象像冷星玹那么清高的人，现在生活完全无法自理，对她会是多么大的打击。

　　其实叶陌熙并不知道郑玄景会不会履行承诺，拿到玉玺之后依言将剩下的药拿出来。不过现在冷星玹有了四十天的时间，就算到时候郑玄景食言而肥，他相信聪慧如她，也应该有时间来调制解药。
　　郑玄景拿到玉玺之后，毫不掩饰内心的狂喜，毕竟是挂在心头大半年的东西，终于被他拿在手里了。他捧着玉玺看了又看，觉得自己这一刻才算是东域王朝真正的皇帝。
　　“郑玄景，解药呢？”
　　郑玄景抬眼看了一下叶陌熙，目光马上又回到玉玺上，漫不经心地说：“不是还有四十天么，等到最后十天再送解药也不迟。”
　　“你……你这个小人！”叶陌熙骂道，“我早该知道你是这种卑鄙无耻的人！”
　　郑玄景摸着玉玺，眼中放出奇异的光芒，“是啊，你说得没错，朕就是这种人，以前不过是因为没有遇见朕真正想得到的东西罢了，比武孰胜孰负，朕根本不在乎，当然不屑用什么心计了。若朕真心想得到某一件事物，朕会不惜一切代价达到目的，不管付出的是什么。所以说，陌熙，这么多年，你还是太不了解朕了。”语毕，对下人挥了挥手，“来人，将叶陌熙押下去，小心看管。”
　　居然还不处死他？叶陌熙面不改色地问：“郑玄景，你又想怎么样？”
　　郑玄景笑着说：“朕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你。等朕征服了西蒙部落，再来陪你玩吧。”说完挥了挥手，随从立即将叶陌熙押了出去。
　　比想象中稍微好一点的是，郑玄景并没有将他五花大绑，也没有对他用刑，只是将他关在了一个军帐之中。他顾不上担心自己的状况，只是一遍遍地祈祷着：“星儿，你一定要研制出解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