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字丑奴儿》安之若素的幸福

2、眼波心事暗相牵

　　头像针扎一样的难受，丑奴儿费力地睁开眼睛，赫然发现那个青衣男子坐在自己的对面正看着自己。丑奴儿抬起头来四处打量才发现自己在一座破庙里，顿时很绝望的想到自己被人捉住了，更奇怪自己怎么没有惊恐以及尖叫。
　　“你不害怕？”青衣男子忽然冷冷的说。
　　丑奴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歪着头想了一下，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如果要杀我，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是你杀了世子吗？”
　　青衣男子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丑奴儿被盯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得硬着头皮又问道：“你把我抓来干什么，你不杀我我肯定会向官府报案的。”
　　青衣男子皱了皱眉，自己也很奇怪干吗把这个小丫头抓回来，直接将她杀了岂不省事得多，他又看了一眼这个小丫头，虽然样子丑点，可是气质脱俗，让人感觉很舒服，摇了摇头不打算再想，不过确实还没想到将这个小累赘怎么处理，一开始只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虽然这个“样子”自己不是很在乎，也许是一个借口，至于理由么？他行事向来如此，又有谁能左右他？扔了一些干粮给地上赖着不起来的小累赘，示意她赶紧吃了好赶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世子真的是你杀的吗？”丑奴儿愁眉苦脸地说。见眼前的青衣男子一幅要发飙的样子，才后知后觉地赶紧闭嘴，看了看手中的干粮，丑奴儿不由得叹气：“你就吃这些吗？”
　　青衣男子挑一挑眉，平常自己是比较挑的，不过荒郊野外的也只能将就了。
　　“想不想吃好吃的？”丑奴儿神经大条地笑着，“我的手艺很好哦。”

　　阳光从群山的背后掩映过来，淡淡的金光，仿佛给天空镶了一道金色的裙边，一道袅袅的黑烟缓缓地升起来，似乎将天空都给刺破了，丑奴儿正蹲在一堆篝火旁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手中的野味。青衣男子盘膝坐在不远处，脸上依然是冷冷的。
　　“你叫什么名字了？这么多天了，我总不能老叫你喂吧。”丑奴儿其实不算一个胆子很大的姑娘，可是比起从小就对她凶巴巴的崔妈妈来说，这个青衣男子实在是太亲切了，而且丑奴儿有一种直觉，就是这个青衣男子其实并不像他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雒亦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青衣男子的表情很是奇怪。这个小丫头真是相当的啰嗦，即使自己不怎么搭理她，她依然可以自得其乐。雒亦辰不知道，丑奴儿自小便过的是这种生活，崔妈妈的打骂，一大堆繁重的活儿以及刻骨铭心的寂寞，但是丑奴儿即使是在最痛苦的时刻也能微笑的。雒亦辰不由自主的摇摇头，对于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决定不置可否，虽然小丫头又笨，又啰嗦，但是手艺真的不错，连自己都有些留恋起来，带在路上好歹也有一点用处。而且很多次赶路的时候，即使跟不上自己的脚步，即使一幅精疲力竭的样子，小丫头仍然很努力的跟在自己的身后，什么也不抱怨。一个很特别的小丫头。雒亦辰不禁莞尔，虽然从表情上看依然是冷冷的。
　　“那么，我叫你辰哥哥吧，虽然你杀了世子，其实世子真的是一个好人。”丑奴儿说着说着眼睛竟忍不住又湿润起来。
　　“那你应该恨我。”雒亦辰看着那双秋水般的明眸泛起淡淡的雾气，竟有些不忍起来。
　　“我知道你总有你的理由吧，没必要告诉我，而且为了死去的人，我们更应该好好活着。”
　　“你喜欢那个世子？”
　　“世子——”丑奴儿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朵小小的微笑，令雒亦辰有一刹那的失神，“不会看不起我，不会笑我。”
　　眼前小丫头的表情有着超越她年龄的成熟，有着几分沧桑与无奈，雒亦辰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小丫头经历了怎样的苦难。
　　“没有谁会看不起你。”雒亦辰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冰冷。
　　丑奴儿笑笑，拿起匕首在野味上划了一下：“好啦，可以吃了。”
　　一阵芬芳馥郁的气味在空气中飘荡，任谁闻到了都会食指大动，丑奴儿即使满嘴食物依然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而雒亦辰的眼里也多了一丝宽容。

　　赶了半个多月的路，丑奴儿始终没从雒亦辰嘴里问到要去哪里，随遇而安吧，反正小姑姑也不在琼花院了，丑奴儿倒是很能适应这种流浪的生活，或许与她儿时的经历有关吧，偶尔也会和雒亦辰说起一些小时候的事，而令雒亦辰惊讶的是，小丫头总是能够面带微笑面对她所经历的种种苦难。
　　“今天住客栈吧。”虽然天色还早，不过过了这个小镇可不会再有宿处了，看一看最近都跟自己露宿野外的小丫头蓬头垢面的样子，雒亦辰也不好意思再拖着小丫头这么赶路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虽然看不出小丫头黑纱之下的表情，眼睛却是弯成了两弯月儿一般，蹦跳跳跳地便向全镇最大的那座客栈跑了过去。还真会挑啊，难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像个有钱人？雒亦辰不由得心里苦笑。
　　要了两间上房，嘱咐小丫头别到处乱跑，便在房中闭目调息起来。不知不觉外面已是夜色沉沉了，从房间里出来发现小丫头不在，不由得有些生气，踱到楼下正打算问老板，发现小丫头正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冲进来。
　　小丫头似乎也发现了他面色不善，忙露出一幅讨好的笑容：“辰哥哥，我去外面买了一些东西啊，饭做好了，你还没吃吗？”
　　客栈的老板此时也凑过来：“客官，您的丫鬟真是不错，小店的饭菜可是方圆百里都有名的，您的丫鬟说您吃不惯，非要自己动手，呵呵。”
　　雒亦辰发现小丫头的脸色一沉，眼光也黯淡了下去：“老板，这是我小妹。”
　　客栈老板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忙的见风使舵：“您小妹真是贤惠啊，以后定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丑奴儿抬头看向雒亦辰，想要说什么，却只是笑了笑：“谢谢。”
　　坐在饭桌前两人都沉默了半晌，饭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小丫头忽然又活泼的起来：“快尝尝我的手艺，这些天烤肉都已经吃腻了，你还没吃过我的拿手菜了。”
　　雒亦辰也不多话，小丫头的厨艺即便放在京城也算得上个中翘楚，真不知她的小脑袋瓜子里面怎么装了这么多心思。
　　“这是八宝攒汤，这是醋溜鲤鱼，这是水晶蹄髈…”小丫头又开始喋喋不休了，雒亦辰虽然有些头痛，不过这些美味很快就堵住了他的嘴以及他的思维，雒亦辰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吃的这么浑然忘我了。
　　饭后在外面走了走，这座小镇不算很繁华，因此入夜之后颇为安静，回客栈时小丫头已经睡了，睡前还特地叮嘱小二为他准备了滚热的洗澡水，床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原来小丫头出去买这些东西去了，雒亦辰笑笑，小丫头确乎比自己更有四处流浪的经验，不像自己总是随随便便的。
　　赶了三个多月的路，就连小丫头也发现了一直是朝着西南方向走的，并且天气也愈发炎热起来。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听说西南边都是蛮荒之地，那里还有食人部落了。”不知道是不是小丫头自小在琼花院长大，完全不懂得中原女子的矜持，因为天气炎热穿得极为凉快，袖子也高高地捋起来，露出一节雪白的的臂膀。并且过了三个多月和自己混熟了，行动之间总是格外亲热。雒亦辰把巴在自己胳膊上的小丫头扯下来，甩一甩手，继续往前走。丑奴儿也不生气，她已经习惯这个冷冰冰的雒亦辰了。
　　“这里怎么全都是树啊！为什么一个人都看不到。”丑奴儿亦步亦趋地跟在雒亦辰身后，“怎么这么多影子，为什么头这么晕……”
　　等到雒亦辰惊觉回头，丑奴儿早已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雒亦辰蹲下来探了探丑奴儿的脉息，瘴气，雒亦辰皱一皱眉，倒是忘了这个小丫头不适应这种环境，可是出来的时候又没带药，思忖了半晌，只得把小丫头抱起来，幸好离部落也不是很远了。小丫头似是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像只猫儿一般在自己怀里钻来钻去，寻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最终满意的安静下来，好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潮红，鼻息沉重，一头黑亮如丝般的秀发散在雒亦辰的肩上，带着一股悠悠魅惑的淡香。雒亦辰不觉有些尴尬，极力想要拉开些距离，连一向娴熟的轻功身法也有些僵硬起来。

　　“哎呦，这个小丫头是谁？”雒亦辰听到这个声音就有些头晕，本来还小心翼翼不想被人发现，想不到遇到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雒亦辰望向自己的妹妹雒亦如，脸上带着苦笑。
　　“干吗还带着这个鬼东西。”雒亦如随手抓向雒亦辰的面部，雒亦辰巧妙地一闪，只见雒亦如的手势诡异的变化了一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便抓在了雒亦如的手上。
　　“怎么样。”雒亦如颇有些得意的说道，“你从来都躲不过我这一招，这个小丫头叫什么？”
　　雒亦如兴致勃勃地看向雒亦辰怀中的丑奴儿，雒亦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问过这个小丫头的名字。
　　“啧啧，是你捡来的，还是偷来的？”雒亦如继续冷嘲热讽。雒亦辰冷着一张脸将丑奴儿往雒亦如怀里一放便扬长而去。雒亦如也不去追，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哥哥，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小丫头，透过黑色的面纱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小丫头的俏鼻，薄唇，以及一整块颇为狰狞的伤疤。
　　“呵呵，有趣，有趣极了！”雒亦如发出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这是一座面积颇大的山谷，气候湿润，四季如春，因而毒虫猛兽比比皆是，树林间更是飘散着色彩艳丽的瘴气，在丛林深处有一处禁地，历来只有天授部落的人可以进入，天授部落在西羌国中地位特殊，知道的人也很少，一方面是因为天授部落的人行踪诡异，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这是西羌国皇族不传之秘。禁地里住着天授部落整族人，而在禁地最隐秘的地方有着一座神殿，神殿之中只有族中的重要人物才可以进入，外人很少有人知道这座神殿里供奉着什么神灵。而此时，披着黑色绣金祭司服的雒亦如正匆匆走进神殿里去。
　　“哥，到底还是不放心啊。”雒亦如带着几分调侃之意，即使在最庄严肃穆的神殿里雒亦如依然还是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就连他们的父亲，天授部落的大族长也是无可奈何。
　　“她怎么样了？”雒亦辰淡淡地问。
　　“幸好小丫头的身体不错，没什么大碍，应该快醒了。”
　　“你竟然把她带到生命灵王的神殿里来，如果被族长或者长老们发现——”
　　“这里方便治疗吗？谁叫你那么大意，她又是个普通人，而且即便有错，错的是你，又不是我。”雒亦如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从小到大都被自己吃得死死的哥哥。
　　“唔。”小丫头动了一下，似乎快醒了。
　　“要不要回避一下啊。”雒亦如笑得越发的邪恶。
　　正打算走开的雒亦辰顿时定在了那里。
　　“这里是哪里？辰哥哥了？”丑奴儿睁大双眼看着这间黑沉沉的房间，有着莫名诡异的气氛，床头一盏悠悠的油灯，勾勒出床边站着的两个人影。
　　“叫得好亲热啊。”雒亦如一把把朝外站着的雒亦辰拉过来。
　　“啊——妖怪——”一声凄厉的尖叫过后，丑奴儿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剩下床边两个怔怔的人，最先反应过来的雒亦如爆发出一阵大笑，几乎岔过气去，雒亦辰的表情则相当的奇特，在黑色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极力压抑的扭曲。

　　“什么——有人把亦辰哥当妖怪？”声音源自一座竹楼，竹楼里正坐着三个人，而说话的是盘膝坐在竹几前端着一只白底青花寿纹杯的清秀男子，一口茶还没喝完，就呛得几乎晕过去。
　　“暮白。”雒亦辰正要出声阻止，就见徐暮白一跃而起，一把抓住雒亦如，“快，亦如姐，带我去看看那个高人。”
　　雒亦如拉住徐暮白，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半岁的男孩子，二族长的独生子，五祭司，忽然心里有个念头冒了出来：“我们来这里，就是要跟你商量，暂时让那个小姑娘住你这里，以免被我爹他们发现，行吗？”
　　徐暮白沉吟了一下。
　　“这里我倒是不常来，也没其他的人会过来，不过——”他抬头认真地看了一眼雒亦如，“看在亦如姐的面子上——”
　　“好啦！你敢不答应。”雒亦如忽然娇嗔道。
　　“不过小丫头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不是瘴气吗？”雒亦辰颇为认真地说。
　　“还不是被你吓的。”看到自己哥哥略微抽搐的表情，雒亦如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见好就收，“我看恐怕和神殿有关，所以打算让她来暮白这里休养，至于什么时候会醒过来，那我倒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