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守备大队》一场人间醉

18、全院大会

　　待到邢烟烟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和呼吸时，覆在眼前的手已不知何时拿开了。
　　她睁开眼，四周仍是黑暗。
　　五感、身体的知觉、大脑的意识，都在慢慢回复。
　　邢烟烟首先感觉到的，是颈间的刺痛。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有液体粘稠的触感。
　　大概是血。邢烟烟想。好疼……
　　她原地发了会儿愣，而后，对着黑暗喃喃自语：“我……死了吗……”

　　没有人回答。

　　邢烟烟忽然觉得自己很傻。
　　怎么可能会有人应她？
　　她摇头笑笑，又因扯到颈间伤口，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别动。”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邢烟烟浑身一震。

　　“稍等一会儿。”

　　那个声音又道。
　　邢烟烟愣怔着，缓缓回过神来。
　　这声音……好像斐学长……

　　这声音确实来自斐远。
　　斐远就站在邢烟烟身前，背对着她，挡在她与秦吾之间。
　　就在秦吾刀刃将落的电光火石之间，斐远踏破黑暗而来，眼神一凛，手下一挥，秦吾的银纹匕首就脱手而出，“锵”的一声插入一边的石壁里。
　　——裁决被终止了。
　　当然，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邢烟烟毫不知情。
　　早在秦吾捂住她的眼睛，轻声细语地给她讲笑话时，她的意识就在被对方悄无声息的抽离，直至最后秦吾手下用力，刀刃割开肌肤纹理，邢烟烟已全无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将要面对什么。

　　“你动了刀。”
　　黑暗里，斐远在与秦吾的对峙中，沉声发问。
　　“是。”
　　秦吾答。
　　“你用了‘皆空’。”
　　斐远又问。
　　“是。”
　　秦吾仍答。
　　“为此，我可以免你一死。”斐远说。
　　而秦吾轻扯嘴角，单膝跪地。“违抗君令，我甘愿领死。”

　　斐远没有说话。

　　他转过身来，石室内的灯亮了。剑形胸针掉落在邢烟烟脚边，他蹲下身，拾起来，修长的手指又为邢烟烟戴好。然后，他仰起头。
　　邢烟烟看清了他面上的表情。
　　他眉眼微垂，眸中温和柔情，甚至还带着几分怜惜愧对。
　　邢烟烟有些慌，她呆愣愣望着对方，茫然不知所措。
　　而斐远终是叹了口气，手落在邢烟烟发顶。
　　“走吧，”他站起来，“大会开始了。”
　　他话音落地时，邢烟烟只觉天地一阵旋转，等回过神来，她已站在了高台之上，人群之中。

　　下面的人群很安静，几百双眼睛沉默而整齐地望着她。
　　邢烟烟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她局促地抿了抿嘴唇，不说话。
　　高台之上，是此前问询会上出现过的，除秦吾之外，所有负责人。
　　斐远领着邢烟烟出现在这块圆形的高台巨石之上那一刻，周围七位负责人的身形俱是一震，显然没有料到。
　　斐远也没有说话。
　　邢烟烟的脖子还淌着血，台下的人看不到，台上的人却看得清楚。
　　斐远将手伸过来，邢烟烟下意识想躲，却仿佛冥冥之中被什么钉在了原地，大脑指挥不了肌肉，脚步也无法挪动半分。
　　斐远的手有些凉，覆在伤口上，有点痒。
　　邢烟烟不可抑制地瑟缩了一下。
　　斐远并没有因此退让。他的手仍旧覆在伤口上，血渗过指缝流了出来。
　　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任何一位负责人，可嘴中却威严而淡淡道：“我很失望。”
　　周围，七个部门的负责人应声跪下。
　　邢烟烟吓了一跳。
　　“斐君……秦吾他——”
　　有人试探性发声，中途被洛风打断。
　　“斐君，私纵关卡，我与秦吾同罪。”洛风说。
　　他话音落地，石台之上有短暂的沉默。
　　随后，其余人皆是齐声称道：
　　“我与秦吾同罪。”
　　“我与秦吾同罪。”
　　“我与秦吾同罪。”
　　……
　　斐远没有说话。
　　他仍旧没有看向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视线落在远方。
　　远方什么都没有，大会地点在一个奇怪而陌生的地方，邢烟烟顺着斐远的视线望去，只能看到人群身后的迷蒙大雾。
　　正当她迷惑之时，斐远开口了：
　　“会后进行院内问询，问询对象，7部负责人，秦吾。”
　　“斐君——”
　　但斐远接着又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
　　“开始吧。”
　　邢烟烟愣怔了几秒，随后才意识到，这代表着，这场全院大会，此刻，正式开始了……
　　七个部门的负责人从地上站起来，沉默着到斐远身后整齐站好。
　　会场上，有个不知源头的声音，打着官腔，不带一丝感情平调地宣读着：
　　“2018年7月2日上午7时至12时，新生邢烟烟于宿舍三楼女寝熟睡，其间梦见自己进入镇宝阁……”
　　邢烟烟感到恐慌，她抬起头，斐远也恰看过来。他的手已经从邢烟烟颈间移开，血止住了，只是留在他手上的血迹着实吓人。
　　邢烟烟全然没有意识到，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实际上，她甚至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她整个脑子、身体，都浑然一根木头，没有思维，没有知觉，全部炸开一片空白、忙音。
　　直至——
　　宣读结束。
　　斐远手下微微送力，邢烟烟被迫向前迈了几步，来到高台边缘更方便人群看到她的地方。
　　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数百双眼睛，或冷漠或愤怒的敌意视线毫无遮挡地打在邢烟烟身上。她打了个冷战，两腿发软几乎跪下。
　　这时，斐远在她身后，声音从上方飘下。邢烟烟下意识回头。
　　“学妹，”他轻声唤道，斐远和她说话的语气，看着她眼睛的眼神，总是格外温柔小心，“太阳要升起来了。”
　　“啊？”邢烟烟猛地从恐慌情绪中回过神来，随后，“哦”了一声，默默点头。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会特赦你，以君王的名义。”
　　斐远的这句话，和他说这话时的态度，深深刻在邢烟烟脑海里。

　　然后，石头裂开了。
　　脚下的高台巨石分出了一小块子平台，这块小平台载着邢烟烟，旋转、分离、下降，最后，停在了人群与高台之间。
　　邢烟烟背对着人群，面对着高台，就像传统法庭上的被告席。

　　“镇宝阁3305号事件，回归者邢烟烟尚未正式接受回归考验，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故，于此事，尚不构成背叛，此为其一。”
　　斐远开始了他的演讲。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就像王俯视着他的众民，威严而不可一世。
　　“至于能力失控，盖因受赠斐姓族徽，实为我之过，此为其二。”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台下的每个人。
　　然后，他缓缓开口。
　　“介此，本次大会结束后，我自上高台，听凭天则发落。”
　　寂静，黎明前的沉寂，台下黑压压几百号人，没有任何一个发出一丁点声响。
　　邢烟烟直愣愣望着斐远，对方也恰看向她。
　　她虽听不懂什么“高台”、“天则”，但无疑，这个意思是——斐远替她揽下了罪过。

　　可，
　　为什么？

　　几分钟后，地平线上透出了几缕橘光。
　　邢烟烟迷茫且慌乱地望着斐远，而对方的眼里温和柔软，有令人安静的力量。
　　斐远再次开口了。
　　“孤，”
　　他的声音如洪钟大吕，穿透洪荒宇宙，有直击心灵不可辩驳的力量。
　　“盟誓以来第三百八十一代王，斐远，”
　　太阳升起来了，周围的迷蒙大雾之中，传来声声撞钟沉重而古老的鸣击。
　　而斐远的声音远盖过这阵阵钟声——
　　“今以君王长宫之名，”

　　忽然，迷雾之外响起漫天警报，仅仅在几秒后，这警报声凄厉哀鸣着猛地拉高了一个频次。
　　邢烟烟听见身后人群的哗然。
　　有人惊慌大呼“四级警报”，而紧接着，又拔高声音惊叫“三级——”
　　有什么东西在邢烟烟脑子里炸开了，眼前的画面、四周的声音开始急速翻转、倒退，她感觉自己眼冒金星、脚步虚浮、胃中翻涌……
　　直至——
　　她听到一个压抑着的惨叫。
　　一切戛然而止。
　　错位的画面、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了。就像正因没有信号而播放着雪花点的电视，突然跳回了正台。
　　不过，这个正台，并不是迷雾之中的巨石高台和大会人群。
　　这里是石室。
　　邢烟烟意识到。几十分钟前，自己还在这里惶惶等死。
　　是他们仍然坚持抹杀掉我吗？
　　她想。
　　不过她马上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因为，她看见了秦吾。
　　秦吾跪倒在余闲曾穿越过的墙面下。他的头低垂着，复古剑客式的长发挡住了大半张脸，但邢烟烟仍然能看见顺着他嘴角往下流的血。
　　她心肝猛地一颤，立刻就联想到了那天梦里的学姐金歌。
　　果然，邢烟烟视线顺着往下，秦吾上腹汨汨地淌着血。

　　我不是，我没有想……

　　邢烟烟惊慌失措地倒退着步子，直至撞上石室的另一面墙，退无可退。
　　她的视线像黏在秦吾身上了一般，无法挪开，无法面对自己的恐惧与远超阀值的心里压力让她慌乱得手足无措，只能痛哭着抱头发出一声嘶声力竭的嘶吼：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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