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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四.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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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警笛声划破逐渐寂静下来的夜空,数十辆警车并排在街道上飞驰,驶向同一个目的地。
沈翛衡到的时候,已经有四五辆警车停靠在场馆边,赵廉叫的支援速度比他想的要快很多。
“沈队,现在要怎么做?”十几个警员穿戴整齐,纷纷下车围到他身边,“赵局的人手还有一批,估计着快到了。”
“……我还不知道详细的案件经过,”沈翛衡虽然年轻,但任务经验并不逊色于大部分的年长警员,此刻也是很快就稳住了心绪,“陆守愚留下,剩下的人分成两拨……裴诚,你带人去帮忙维持秩序,千万别让人破坏现场!剩下一拨去后台,所有工作人员一个都不能走,注意可疑人员!”
“是!”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警员们立刻默契地分开,朝不同方向跑去。
陆守愚皱着眉观察着四周的景象。她生来长着张英气的脸,眉眼间带着几分巾帼英雄的味道,但日常总是耷拉着眼角,一副精气神尽失的颓废模样,难得认真起来,简直是变了个人:不断地有观众从场馆的各个出口涌出,不远处有几个姑娘围坐一团,互相拥抱着靠在一起,脸上的妆糊成一片,可怜得不行;大部分人跑出来后不知所措,也没走远,见着大街上还是车水马龙的,大概是觉得警报暂时解除,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你知道后台往哪儿走么?”沈翛衡问。
“不知道。”陆守愚冷着脸,在屏幕上敲打了几下,“我正在叫周止联系负责人,待会儿就该有人带我们进去了。”
周止是他的搭档之一。沈翛衡这才回忆起刚才的疑问:“你们消息挺及时的。”
“我和裴哥当时就在市局附近的甜品店,”陆守愚接过话头,顺势解释下去,“我们没有接到通知,是自己过来的。老周就不行了,你也知道他最近申请了年假回去看他亲弟弟。我当时在刷微博,网络突然间瘫痪了……刷新好久之后,首页就蹦出了‘易川之演唱会成杀人现场’这样的字眼。我看了一小段现场视屏……然后就赶过来了。”
短短的几分钟里,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就跑了过来,是个瘦瘦弱弱的小伙子,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红晕:“不好意思……你们两位就是……”
沈翛衡没说话,只是亮出了自己的证件。工作人员会意,立刻转过身撒开蹄子带路。
易川之听见后台的入口处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十几个警察冲进后台,领头的是一个健美大赛冠军般的肌肉男:“警察!请大家不要惊慌,配合调查!”
现场的大部分人都被这一中气十足的吼声给喝住了,纷纷愣在原地,看救星似地看着眼前的一群警察。
“我们的人已经去场内支援了,请大家放心,不要乱走,留在这里配合调查……”“选美冠军”机械地重复着,他身边的警察也缓缓地散开,堵住了后台的每个出入口。
后台的嘈杂和混乱终于被暂时控制住了。
易川之又低下头,维持着把头埋在膝盖间的姿势,眼睛涨涨地发涩。
“通知120来救人!还有让网监把视频全部撤下来!”又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模糊又遥远的声音。
易川之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声音的主人就这样硬生生地闯入他的眼中。
那人明显也看到了他。
两人的视线缠绕在一起,像是要把中间分隔多年的对视都给补回来。易川之注视着他骤然睁大的眼睛,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见过他这幅表情。
原来沈翛衡惊讶起来……是这个表情吗?
他的眼神激光似地扫遍沈翛衡全身,好像是要把人看穿看透,看到什么秘密也不剩下。
沈翛衡一点都没变,从他喜欢的黑色长风衣到眉眼间偶然流露出的不屑一顾的风流,完完全全地和记忆里的样子对了个准。
“易川之?”最终还是沈翛衡没憋住,叫了一声。他尾音上扬,语气还有点抖,应该是带着极大的不确定。周围的人都静静地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两个人:一个是明星一个是刑警……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职业,难不成还是熟人?
行啊沈翛衡,人前叫他都是人模狗样的。留学多年,回来了还真是不一样。
易川之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也顾不得这是公共场合紧急时刻,这个生疏的称呼像根银针一样,轻轻一戳,他心底名为“委屈”的小气球就炸了,噗嗤嗤地泄露出来的怒气直冲云霄。他想也没想,先发制人地一棒子打了过去:
“……怎么,不叫‘川川’了?”
沈翛衡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身边的工作人员无一不惊讶地瞪大眼睛,彼此之间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换八卦——可惜,到底是没人猜透这俩人到底有什么猫腻。几个围在沈翛衡旁边的警员也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这不是命案现场的吗?怎么活生生地成了八点档狗血剧?这气氛真是不一般的剑拔弩张……
在场的除了沈翛衡和易川之,也就只有陆守愚套出过一星半点的八卦,她神色如常,仿佛这两人的对峙和猫狗打架没啥区别。
“您说笑了。”沈翛衡率先反应过来,脸上挂着的错愕转瞬就换成了似笑非笑的“面具”,速度堪比京剧变脸,“不直呼全名显得不礼貌。”
易川之没想到这“狗贼”翻脸如此之快,一下子摆平了局面还顺带着隐晦地回了他一枪,他被那个“您”字恶心得不轻,霎时间就被噎得没了下文。
“沈队!”局面正僵持着,外头突然跑来一个浑身是汗的警员,“秩序稳定下来了,观众正在有序疏散……医护人员刚刚到,正在进场抢救被踩踏的伤者……赵局的人手也到了,接下来怎么办,要一个个排查观众么?”
“不用,工作量太大了……即使嫌疑人藏在观众中间,现在多半也跑了。”沈翛衡背过身去,“一个个问,问谁买了前排的票……前五排的观众都请他们留下配合调查。
“观众疏散完毕后封锁场馆,我会调人去场馆前拦住媒体……法医那边的兄弟过来了吗?”沈翛衡说着,却是看向了在场唯一的女警察。
“我跟赵局说了,他已经派人赶过来了。”穿得粉嫩嫩的女人低下头瞥了眼手机,“刚刚又接到消息,过来的是老熟人。”
沈翛衡闻言松了口气,他对着警员们又说了些什么,然后才回过身,面对着一大批工作人员:“各位,大家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并不是说在场的各位有嫌疑,只是希望大家能配合一下警方,提供一些线索帮助破案,辛苦大家了!”语毕,沈翛衡朝着所有人露出了一个官方而又极具亲和力的笑容,那两排白得耀眼的牙好像是故意要闪着人一样。
易川之听到这话,浑身微不可闻地颤了颤。
他是真的累坏了,唱了一个多小时,演唱会前为了保持状态,吃的也是好消化的白粥。出了天大的意外,他又被吓得半死,整个人憔悴而无力。后台的暖气效果不佳,他呆坐在地上,寒气已经入侵到四肢百骸。迟来的疲惫攀上大脑皮层,叫嚣着传遍他身体的每个部分,连站起来的力气也失掉了,刚才跟沈翛衡抬杠的那一句话就耗光了他所有的脑细胞。
“我不去。”他用着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缓缓地摇摇头,声音沙哑拖沓,像是在拒绝,又好像只是喃喃自语,“我不去。”
可沈翛衡似乎没听见,他转过身对着新来的一拨警员嘱咐了几句,又转身指了指墙角,嘴唇一开一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不好意思,要先把您扣起来了。”恍惚之间,易川之察觉到沈翛衡朝自己走来,他停在距离一米的地方,居高临下地对他说道,语气不容拒绝,又挑着若有若无的戏谑。
“你他妈……”易川之咬着唇,有气无力地吐出这几个单薄的字眼,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法医那边来人之后就开始勘察工作。”沈翛衡走到场馆内,看着偌大的空荡荡的场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九点半过好几分钟了。
糟了。家里那三个——严格说只有两个难养的祖宗估计已经开始哀嚎了。
他无可奈何地翻出联系人列表,偷了个空闲拨过去。
“家里那三个祖宗麻烦你借去养一段日子,反正你巴不得。”没等对面苦巴巴的寄养人出声,沈翛衡就跟号令下属似地简短交代完“任务”,果断地结束通话。
今年看来是不用过年了。沈翛衡听见外头隐隐约约的警笛声,皱着眉回头看向舞台。
那几个躺着的人头和满地的血迹沉默着,在明晃晃的灯光之下,毫不掩饰地朝他咧出讽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