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重组》Locaforin

5、二.山雨

　　“你家在哪儿，要我送你回去么？”吃饱喝足后，沈翛衡招呼了服务生，爽快利落地付了帐。
　　师弟显然被他这个提议弄得摸不着头脑：“哈？现在……回家？”
　　“不然呢？”沈翛衡被他盯得发毛，眉头习惯性地锁成了“川”字。
　　“别吧翛哥！现在才八点半啊？”师弟把自己的手表和火锅店挂钟都看了一轮，眼睛瞪得老大，“按照套路接下来不是去逛街吗？”
　　“和你？”沈翛衡脸上疑惑且严肃的表情一下子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免了吧。”
　　“别啊翛哥！”师弟再次发出哀嚎，下定决心似地合手向他恳求，“……不瞒你说，我这周末要相亲了……对象可好看了，我得去买瓶合适的香水……你说一个糙老爷们儿犯得着这么讲究吗？”
　　沈翛衡一听，心底一乐：他身边很多年龄相差无几的人多多少少都“被相亲”过，想来这滋味不太好受，也难怪师弟看起来紧张兮兮的，任务时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时他都没这么慌。
　　“我有香水……到时候你要借也行，或者我还是送你到市中心？”他从钱包里翻出自己的车钥匙。
　　“你还是送我去市中心吧……”师弟脑子里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犹豫了几秒钟后，还是决定凭着对香水的直男审美勇闯男士香水店。
　　“噢。”沈翛衡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下车的时候，师弟忍不住八卦了一句：“翛哥这么急……回家陪女朋友啊？”
　　“陪祖宗，”沈翛衡丢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说着还冲他伸出手指，露出了人生赢家般的笑容，“有三个呢。”
　　还没等师弟回过神，他已经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三个？自己才来警局一年……难不成翛哥连崽都有俩了？！师弟站在原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暗暗接下了明日在警局散播八卦的“义务”。

　　“易少！易少！”已经唱到第十首歌，现场的气氛被一点点推至高潮，许嬛和所有的粉丝们一样，在持续不断的尖叫和跟唱中搞哑了嗓子，她高举着相机，持续不断地录了一个小时，即使手酸痛得难受，她也不愿意放下来。过度高昂的热情和场馆内开得很足的暖气把她的脸熏得红红的，身上一层层出的汗浸透了里头的衣服。易川之的声音在每一个人耳边环绕，美好得像一个梦。绚烂的灯光不断地变化和闪烁，几乎刺痛她的眼睛，但她仍然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装下台上那个跃动着舞蹈着的身影。
　　一曲结束，粉丝们的尖叫声没有停歇，在人声鼎沸的场馆里回旋，久久不肯下落。许嬛在人群里颤抖着喊到破音，激动的泪水缓缓躺下。
　　“谢谢大家。”台上的易川之朝着人群的方向走来，脸上挂着一贯的温暖的笑意，他背后的灯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模糊的轮廓。他每一步都踩在潮水般的尖叫上，通过话筒的扩散，能听到他隐约的喘气声：“感谢各位今天来到这里……”他开始了下一个表演前的简短演说，每个人的手环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湛蓝色，看上去更像一片星光荧荧的海，随着他每个字句的落下而翻涌，此起彼伏的“我爱你”钻进耳朵里，让他略略害羞地笑了一声。
　　“接下来这首歌，想要献给一个很特别的人——”

　　排在前面的车子磨磨蹭蹭，那车后轮刚刚过线红灯就亮起来了，沈翛衡踩下刹车，打开车窗，冷风吹得他清醒了几分。
　　今天着实有点背，回家半途才想起手机落在警局了。已经超过喂食时间快一小时了，杰茜和铁柱这一猫一狗估计已经饿得开始挠门了……还是山下翛之这只佛系龟爷让人省心。
　　隔着好几条街之外的是E市的地标性建筑，从高架桥上过的时候沈翛衡瞥见那灯火辉煌的建筑，心下知道是怎么回事。
　　亮起的绿灯打断他的思绪，沈翛衡关窗拉手刹踩油门，动作一气呵成，刚刚的想法好像只是一片不经意间落在他肩头的花瓣，轻轻一拂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易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易川之毫不费力地飙上了高音，气息平稳，发挥稳定，这无异于往熊熊燃烧的名为热情的火堆里丢了一大把干柴，欢呼声配合似地跟着也往上走了一个八度，几乎要把头顶上的盖儿掀翻，直冲云霄。
　　伴舞们已经在他身后悄然退到幕后，易川之站在舞台中央，几个流畅有力的舞蹈动作再次引来爆炸般的尖叫声。
　　他深吸一口气，即将缓缓唱出最后一句歌词——
　　头顶的灯光突然灭了。
　　“嘭”的一声，舞台顿时陷入了黑暗，只能看见一片由发光手环组成的灯海，以及各式各样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灯牌。
　　粉丝们丝毫没有发觉不对劲，以为这只是演唱会表演刻意的安排，欢呼声没有停歇，反而越来越震耳欲聋。
　　易川之后背一凉。
　　这首歌的结尾处本来是计划让灯光打在他身上，营造出一种失恋后凄凉又孤独的氛围，以此来引起粉丝们的共鸣……可是……
　　是意外么？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话筒，没有听到声音。
　　怎么回事？设备出故障了？
　　助理说公司万分重视这次的演唱会，不论是舞台设计还是表演设备都高价请了专人把关，表演前更是恨不得检查上七七四十九遍，怎么会……
　　停滞的时间过于漫长，粉丝们的欢呼声逐渐平息下来，可没过多久，本来如同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大了起来，部分不明所以的观众试图往前挤，保安们一齐拥上，竭尽全力维持着现场秩序。
　　易川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了心头，他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踩中了舞台上布置的装饰物，滑倒在地。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撑，可却摁到了一个手感古怪的东西：触手的是一片滑腻冰凉的液体，手下的东西表面凹凸似乎不太规则，胡乱摸了一圈之后，还碰到了粗糙顺滑的丝状物。
　　四周愈演愈烈的嘈杂紧紧裹住了他，时不时能听到诸如“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之类的疑问，还有保安不断重复的“稍安勿躁”。
　　易川之的心脏剧烈跳动，在如此喧闹的环境里，他居然有一种听到了自己心跳声的错觉……助理和工作人员可能还在后台忙得团团转，也可能和他一样焦虑而不解，但是……
　　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像条狡猾的小蛇，咬了他的嗅觉一口。
　　是血的气味。
　　易川之的手猛地一顿，突然意识到自己摸的是什么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尖叫，头顶的灯光就骤然亮起——
　　粉丝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灯光给唬住了，讨论声潮水般退去，现场的秩序也暂时稳了下来，所有人都伸长着脖子，彼此间疑惑地交换着视线，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明晃晃的灯光打在舞台上，如此明亮、如此刺眼，以至于前排观众能轻易地看到台上的所有变化。
　　易川之也看到了。
　　他坐在一滩血迹里，双手和衣服上也沾满了猩红的痕迹，在他的手边，一颗人类的头颅安安静静地躺着，对着他露出狰狞而血肉模糊的笑容。
　　他和那双无神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离舞台最近的一个戴眼镜的女粉丝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一颗人头滚到了舞台边缘，横在地板上。被某个过度惊吓的粉丝的灯牌一碰，本还是摇摇欲坠的头颅，一瞬间咕噜噜地落入了观众席。
　　四周的人都看到了，那一地的血迹，以及头颅坠地时甩溅出去的血沫和细屑般的肉块，甚至有些还减到了旁人的衣服上。
　　刹那间，这幅极度血腥恶心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像没反应过来似地待住了。
　　“杀、杀人了！！！！”一个被裤脚被溅到了几滴血的男粉丝终于反应过来，指着躺在地上的人头缓缓后退，喉头颤抖着动了动，终于在近乎安静的场馆中，挤出了一声凄惨如厉鬼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