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重组》Locaforin

48、四十三.唇齿

　　傻话说完的十几秒后，易川之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胡言乱语了什么。坐他对面的沈翛衡反应也没好到哪儿去，伸到抽纸旁边的手停在半空，眼睛好久都没眨一下。
　　完蛋了。
　　易川之快速低下头，抿着嘴唇不发一言，手指死抠着毛衣，脸颊的滚烫一直蔓延到耳朵，热得他有发烧的错觉。
　　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就是他。
　　半晌无言。风张牙舞爪地从店门的缝隙挤进来，吹得易川之的脚脖子和冰一般凉，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是没敢抬头。
　　“以前想过，”沈翛衡没有跳过这个话题。他一字一句地说，语气平淡，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没敢确认，担心是自己的错觉。”
　　硬要往认真的说，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可往前再推十年，对于当时的易川之而言，这是他这辈子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易川之声若蚊吟，他本想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后知后觉才发现没必要。
　　趁沈翛衡熟睡的时候偷偷亲他，这还不是板上钉钉是证据？
　　“噢……”最后他就发出了个模糊的拟声词，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软在座位上，耷拉着眉眼，十分沮丧。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吗？”沈翛衡的语音语调还是没变。
　　“我……”易川之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算了。”
　　他内心隐隐地期待那个回答，但更多的是害怕。
　　他仍然记得十年前的那天。下一刻沈翛衡睁开眼睛，看他的眼神带着不解和惊讶，甚至还有惶恐，而他在彼此四面相对的瞬间惊得肝胆俱裂，发抖着往后退，腿软得差点跪下来。他看着沈翛衡摸摸嘴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那时候我是被吓住了。”沈翛衡的语气不疾不徐，但易川之还是没敢抬头看他。
　　“我没想到你会那样……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关系，”沈翛衡继续道，“后来我的反应比较过激，对不起。”
　　“是我先……亲你的，”易川之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我……是我不对。”说完之后他仿佛耗尽全身力气的发条木偶，略微缩着身体靠着椅子，只敢把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去外边儿说吧，”沈翛衡站起来走到他后方，“老板，结账。”
　　刚走到外面就被寒风糊了一脸，易川之被大风猝不及防的袭击弄得鼻子痒，打了个大喷嚏。他拉上自己的围巾，挡住大半张脸后才觉得舒服一些。
　　“回局里吧，太冷了。”沈翛衡穿得比他少。他没有驼背的坏习惯，站姿挺拔，好像一棵松柏。
　　易川之其实还有点饿，但他没好意思再提别的要求，他刻意放慢脚步，走在沈翛衡后面，防止并肩而行的尴尬。没想到沈翛衡走出几步就回头看他，问他为什么不跟上来。
　　易川之扯谎说自己脚冻僵了，打着哈哈快步跟上去，脸又不知不觉地开始烧起来。
　　他们之间彻底陷入沉默的死局。信号灯闪烁几下，变成了红色，斑马线前空空荡荡，路上除了他们没有其他的行人，路灯灯光散落在马路的每一个角落，天空看起来深沉又高远。
　　这个信号灯一分半，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易川之没忍住偷瞄了沈翛衡一眼，那人安静地注视前方，吐息间的雾气很快被风搅散。
　　“你亲我之后我彻底慌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彼此的关系，那时候临近出国，事情特别多，所以……”
　　“你别说了，”易川之打断他，“我知道是我唐突了，结束这个话题吧。”
　　“你听我说完，”沈翛衡有点着急，他转过身面对着易川之，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见对方眼里的自己的倒影，“我当年的处理方法非常幼稚，直接断了联系是一个很蠢的做法，我向你道歉，我……”
　　“所以你现在怎么想？”易川之拉下围巾，和他对视，“你对我喜欢你这件事怎么想？”
　　“我那时候一味蒙蔽自己、欺骗自己，一股脑地想躲开，忽视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沈翛衡闭了闭眼睛，“我想，我那时候是喜欢你的。”
　　易川之一愣。他没想到沈翛衡会这么直接地承认。
　　完完全全是意料之外。
　　“那现在呢？”他无法抑制声音里的颤抖，“现在你怎么想？”
　　“现在也一样。”沈翛衡简短地回答。
　　这回轮到易川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沈翛衡似乎没有变，无论是从神态还是相貌，都好像还是读高中时的样子。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都染着笑意，有几分腼腆，更多的还是期待。
　　“那你呢？”沈翛衡见他半天不说话，轻轻地把问题抛给了他，“你现在怎么想？”
　　“我……”易川之心如雷鼓，堵在嘴边的话呼之欲出，可又迟迟说不出来。
　　他肖想了这么久的对象，今天在他面前亲口承认了对自己的喜欢，然而他却并没有感到高兴。这么多年来他谈过好几次恋爱，每次恋爱总是全身心投入，但分手之后，兜兜转转，他的心思没有回到前女友或前男友身上，而是继续黏着沈翛衡不放。他试图挣脱这种局面，却也是无济于事，好像被下了什么魔咒。
　　答应他呀，为什么不答应他呢？只要说一句“我也喜欢你”，甚至只是一个“好”字，他们就可以达成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
　　他说不出口。
　　那种曾经滚烫的、饱胀的、恨不得让全世界知晓的情感，在这一刹那消失殆尽，让犹豫和踟蹰占了上风。
　　易川之着了魔似的，他感受到自己的嘴唇一张一合，听着属于自己的声音缓缓地说：“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想。”
　　“但是……可以把那个吻补全吗？”
　　沈翛衡的神情从期待转为惊讶，再到疑惑。
　　“我还是想……亲你一下，就当补偿遗憾吧。”易川之说完这句话，打内心唾弃自己——怎么说得和个渣男一样呢？
　　他一定会被拒绝的。
　　但今天的第二次意料之外又发生了。
　　沈翛衡说：“好。”
　　他贴近易川之，易川之也靠近他，路灯下他们被拉长的影子融在一起，仿佛生来就是一个人那样。沈翛衡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脸，掌心温热，指尖却有点发凉，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易川之的眼睛，眼里好像有一团火。易川之在他的眼眸中看见自己不知所措的样子，竟然还感到好笑。
　　是真的没有一点期待吗？
　　可是他的心跳得很厉害，“砰砰”的撞击声振聋发聩，恨不得从嗓子眼蹦出来。他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是不是发烧了，不然为什么盯着沈翛衡的眼睛逐渐失焦，整个世界都飘飘然起来。
　　沈翛衡保持着距离，也许是在等他的回复。
　　易川之下意识地舔舔干燥的嘴角，闭上了眼睛。
　　一个柔软的物体挨上他的嘴唇，只是贴着，没有深入，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逐渐分不清那股火热是来自谁。沈翛衡的嘴唇同他一样干燥，亲上去的时候有点刺刺的痒。
　　沈翛衡比他高了近一个头，常年的锻炼使得他肌肉结实，身形也比易川之大一些。易川之的手触到他的胸肌，吓得缩了回去，好像是碰了个烫手山芋，只好转而环上沈翛衡的脖子。等了半天还不到下一步，易川之正想悄悄在心里质疑沈翛衡是不是只会贴着嘴而不会真正的接吻的时候，对方就开始心急地攻城略地，缠///住他强迫彼此交////缠在一起。沈翛衡不再捧着他的脸，而是一手扣住他的头，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他侵略的速度不断加快，迫不及待地想向更深的地方探索，更气人的是这人被狼狗附身了一样，还不忘轻咬他的唇角，细小的疼痛激得易川之眉头支竖。
　　不过他很快沉沦在新一轮的温柔之中。
　　沈翛衡放缓了速度，缠////绵在一起的时候卸了些力道，不至于让易川之被激烈的亲吻控制。易川之得到喘息的机会，他用力地吸着冰冷的空气，气体顺着气管流入肺里，渐渐被身体烧得火热。
　　他们好像不止餍足的野兽，在一回亲密的结束之后，不约而同地开始了下一轮，直到易川之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沈翛衡才不舍地放开他。嘴唇分开时拉出了一根细长的银丝，易川之瞥见之后脑袋里“嗡”一声炸起来，从脸红到脖子根，用手一触都觉得烫。
　　风呼啸着把他们粗重的喘息声吹散，两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嘴唇都嫣红发亮。
　　信号灯再次转为红灯，鲜红的数字“90”十分惹眼，也不知道这是第几个九十秒了。
　　“我们……”易川之还在喘，沈翛衡上前，拇指轻轻掠过他的唇角，擦掉残余的涎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好像暗了一下。
　　信号灯再次转为绿色。
　　“走吧，”沈翛衡帮他把围巾拉上，雪花稀稀拉拉地从他们头顶飘下，“跟我回局里，外边儿太冷了。”
　　“噢。”易川之不自然地点点头。
　　他跟在沈翛衡后头，谨慎地观察四周，没找见任何一个人影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沈翛衡的背影依旧挺拔，他双手插兜，脚步轻快。
　　易川之望着他，忽然无声地笑起来。
　　这回沈翛衡没有叫他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