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重组》Locaforin

38、三十四.真相

　　“程俊醒了。”沈翛衡双手抱胸假寐了不到五分钟，韩庸就带来了消息。
　　“找时间准备再审讯一次，”沈翛衡没睁眼，听着韩庸自顾自说道，“这小崽子才问几句就吓得屁滚尿流，心理素质不太行，怂蛋一个，就这还敢犯罪呢……我估计着咱们再努力一把，他就该全招了。”
　　“我觉得也是。”沈翛衡站起来拍打裤腿上的灰尘，有些感慨，“说实话，本来我以为这案子会很难破。”
　　“离成功就一步之遥，你还不舍起来了？”韩庸兴许是觉得稀奇，难得和他开玩笑，“沈队是喜欢难度比较大的？”
　　“……说不上来。”沈翛衡睁开眼，“的确是没什么喜悦的感觉。”
　　“你手头上不是还有个大案？”韩庸轻声提醒。
　　“……是啊，差点忘了这茬，”沈翛衡苦笑起来，“上头施压，就靠老赵一个人顶着，我这边进展却很慢。”
　　韩庸一时没吱声，办公室里静得有一丝诡异。
　　“辛苦老赵了。”半晌，他才吐出这么一句。他曾经也是赵廉的下属，受过不少照顾。
　　“曾丽梅那头有进展吗？”两人虽然相识已久，但私底下没怎么接触过，可聊的话题很少，绕来绕去也只好回到案件上。
　　“还没消息，”沈翛衡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走吧，早点儿结束，我还要敲你一顿好的。”
　　“等等，”韩庸叫住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你那案子牵扯到的明星是……是易什么的？”
　　“易川之。”沈翛衡抓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
　　“噢，”韩庸比他还不关心娱乐圈，日常甚至连智能机也很少用，“没什么，就觉得这名字耳熟。”
　　“看来他确实出名。”沈翛衡露出了近日来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还挺得意！”韩庸乐呵地拍着沈翛衡的肩膀，一下比一下重。

　　“曾丽梅说她没打算杀傅茜，只是想绑架她吓一吓傅来荣，但没想到你自作主张把傅茜杀了。”依然是和上次审讯同样的配置，韩庸作为主力，沈翛衡阴魂不散似地在他身后给他当辅助。
　　“说谎！她说谎！”程俊耐心耗尽，已经失去前两日的缄默，“她一开始就要杀她继女！”
　　“说说看。”韩庸双手交叠，饶有兴趣的样子。
　　沈翛衡在程俊看不到的角度撇了撇嘴，韩庸只是抛出了个鱼钩，连鱼饵也没有，没想到程俊就直接上钩了。
　　“我在十二月下旬的时候，有一天突然收到一封信……”
　　“几号？”
　　“不记得！”程俊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咬牙切齿地往下，“那封信是匿名，我打开……上面的字迹我还认得，是曾丽梅的。”
　　“什么内容？”
　　“她只是问我要不要去E市玩……我觉得很奇怪，因为离婚离了好几年，她从来没主动找过我。”
　　“插一下话，”沈翛衡冷不丁打断，“你们为什么离婚？”
　　“这也要问？”程俊不满。
　　“问什么说什么，”韩庸冷着脸拍桌子，“你还想选？”
　　“嘁……吓唬人……”程俊缩着脖子，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观点不一样呗，曾丽梅劝我去创业，我觉得这工作挺好的，不想换，再说了哪儿来这么多钱啊？打水漂了怎么办？但是她不听，还一个劲儿嫌我穷，为这事儿我和她吵了很多次……她也没那立场说我，她一家庭主妇，还不是靠我养着？真不知道这女人拽什么……我不想天天在家和她争，就经常出去喝闷酒，你知道，哎呀，男人嘛……闲不住的！我找了几个嫩妹，谈一个换一个，没想到曾丽梅狐狸似的，闻到骚味儿就过来了，有一次我被她抓了现行……我破罐子破摔，离了还痛快！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这女的有两下子，勾到傅来荣这种有钱男人……”
　　“听你这么说，你应该很讨厌她才对。”沈翛衡皱着眉打断程俊的絮絮叨叨。
　　“讨厌是讨厌……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警官？”程俊好像卸下了全身的防备，竟然大着胆子对他们勾勾手指。
　　“曾丽梅给你多少？”韩庸一副来了兴趣的样子。
　　“这个嘛……”程俊张开一只手晃了两下。
　　五百万？
　　“而且她说，要是事成……就不止这么点。”程俊嘿嘿笑着，眼里冒着光，白晃晃的灯光将他的丑态暴露无遗。
　　“值得吗？”韩庸靠着自己的椅子，摇摇头。
　　“你目前经济来源稳定，”沈翛衡嗅出一丝猫腻，“没必要为了钱铤而走险。”
　　“怎么没必要？”程俊面露凶相，“我和你们这些老实巴交的软货不一样！”
　　“哦。”韩庸对这种低级挑衅司空见惯，把方才那番话当放屁处理，“你为什么急着用钱？”
　　“这……”程俊一脸的张狂瞬间熄火，他半开着嘴“呃”了好几声，沮丧地垂下头去，嘴角浮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还能怎么样……赌呗。”
　　“输了多少？”沈翛衡追问。
　　“多少？”程俊哈哈笑了两声，“像你们这样的职位，也要还两辈子！”
　　“借了高利贷？”韩庸轻飘飘地抢在沈翛衡之前问出这句话，凭着经验看，多半有这个可能。
　　“你！……”
　　“还真是啊——”沈翛衡和韩庸戏谑的笑容如出一辙。
　　“我以为能翻身……妈的……”
　　“你的智商应该知晓赌博的危害，”沈翛衡说，“为什么还赌？现有的钱不够你花？还是不够你的情人花？”
　　“不用您操心，”程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二人，“警官没听清吗？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这种东西有多少都是不够的。”
　　沈翛衡并不认可他的观念，但也没有反驳。
　　“这么大还看不淡金钱，活该。”韩庸冷笑道，“收到那封信后呢？你怎么处理的？”
　　“我给她打电话，”程俊哼哼道，“她竟然还没把我拉黑呢……我开门见山，问她想干什么。她只说，如果我来，她就告诉我。”
　　“你去了？”
　　“当然。我闲着没事干。”
　　“之后呢？”
　　“曾丽梅这女人果然有企图……我到那儿的第二天，她就带我去了一家挺豪华的咖啡厅……妈的，她以前嫌去这种地方浪费钱！”
　　“你还记得那家咖啡厅叫什么吗？”
　　“不记得。”程俊眯着眼睛，斩钉截铁道。
　　沈翛衡这回不用韩庸递眼神了，他一言不发地出去了一刻钟，回来的时候只冲韩庸点点头。
　　“谈了什么？”
　　“她问我是不是缺钱。”
　　“她怎么知道？”
　　“……我发过借钱的朋友圈，仅好友可见的那种……不过就发了一天就删掉了，谁知道被她看见……丢人。”
　　“继续说。”
　　“她就直接告诉了我这个计划……说她想杀傅来荣的女儿。”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程俊讥笑道，“兴许是看那小的不顺眼呗，曾丽梅这女人看着宽厚，实际上心眼小得和花生米一样！”
　　“你答应了？”
　　“起初我不同意，”程俊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但之后的几天，那些人上门催债来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就被他们打过好几次，结果这回他们见我不在家，直接强行闯进去把我屋里搅得翻天覆地，还在门口用油漆喷了恐吓的话——这些都是我邻居告诉我的……他妈的，这孬种吓傻了，压根不敢报警。”
　　“后来？后来我当然就是同意了，曾丽梅给出的计划合我心，当时我也想着应该能逃过一劫。”
　　“……没想到那个老娘们儿把老子给供出来了！我就没看错过她，就是个下三滥的贱货！”程俊目眦欲裂。
　　“把计划详细说一遍。”韩庸未对他的愤怒做出什么表示，连孩子都下得去手，这样的畜生早该千刀万剐。
　　“你们不都查到了？”程俊不耐烦道，“曾丽梅让我开车上那条道，出国道之后我绕了远路，停在曾丽梅指定的一家农家菜馆前面，进了她订好的房间，她早就跟服务员说过用餐期间禁止打扰，反正那家小馆子是夫妇经营，忙不过来，巴不得省心……我从窗外跳出去——就从一楼的房间，顺着曾丽梅说的路线一直走到那别墅前。”
　　“那片森林？”沈翛衡警觉。
　　“是啊。”程俊自信满满，“曾丽梅提前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会下大雪，我即使留下脚印也没事。”
　　“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傅茜开门？她见过你吗？”离真相仅一步之遥，沈翛衡有些急切。
　　“我没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见她，傅来荣要是知道肯定恨不得砍了我……但是，”程俊嘿嘿地笑了几声，病态的脸上挂着邪笑，“我提前几天去见了她一面。”
　　“什么时候？”
　　“我忘了，全忘了，老子对日期不敏感，”程俊眼里似乎要迸出两个电筒来，亮得几近可怖，“曾丽梅那天本来要和我再讨论一遍计划，但她打电话来说临时有事，我知道她和傅来荣走不开，这才抓住机会——果然，运气好得很。我去学校门口，给了那小女孩一把糖。”
　　这个细节迅速和记忆里的场景对上，沈翛衡了然：“接着说。”
　　“我要去杀傅茜的那天，曾丽梅还特地嘱咐过傅茜有人要来，记得开门，这就是怕我被拒之门外……”
　　“嘿嘿，但你猜怎么着？”
　　“这女孩儿太好骗了，还记得我是她同学李勋的叔叔呢，往猫眼那儿一瞅，问也不问就开门了！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程俊说着，居然哈哈大笑起来，浑浊尖利的笑声撞在审讯室墙壁上，皮球一样反弹回来，锯子一般撕拉着沈翛衡和韩庸的耳膜。
　　“哈！我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得逞……警官啊，你说，傅来荣和曾丽梅都教她要防范陌生人，但是她只因为曾丽梅一句话就放松警惕，你说，这小女孩是不是活该？”
　　“闭嘴！”沈翛衡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怒，上前几步要拎起程俊的领子，却被韩庸拦住。
　　“程俊，你真他妈是个畜生。”沈翛衡和程俊隔空对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后者得意洋洋地眯着眼看他，一副得逞的嚣张模样。
　　沈翛衡心知即便他再痛恨程俊，也不能对他动手。
　　然而那天的场景依旧在记忆里挥之不去，那片狼藉的现场、那个掉落在森林里的娃娃、还有穿着裙子的天真的女孩子……
　　那朵花才沐浴露水，还未等到绽放，已经被别有用心的农夫一铲除去了根。
　　待到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韩庸继续问：“她给你开门了，然后呢？”
　　“我跟着她走进去，告诉她曾丽梅允许我带她到李勋家玩，她信了，笑得很开心，我知道我要抓紧时间，但她却说要好好打扮一下……”
　　程俊仰起脸，对着空气咧开嘴角，笑容令人毛骨悚然：“警官，要不要猜猜，接下来我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