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重组》Locaforin

36、三十二.联系

　　【你那边怎么样了？】
　　易川之坐在警车上，一路颠簸中，他抽空看了一眼这条好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或许是知道他和警察待在一起非常安全，沈翛衡没有像往常那样连续地发来信息催他报平安。
　　警察们全回警局去了，由于E市警察要求联合，胡玉澄的父亲目前还待在警局里未进行审讯。
　　医院的验伤报告还没出，胡玉澄在检查过后就一言不发，沉默得像个发条损坏的木偶，在父亲非人的摧残下她本能地对其他男性带着一丝恐惧和戒备，任何男性警员接近她都会抬起头警惕地瞪着对方，在场的人只有易川之能和她接触。
　　小县城平日里案子不算得多，日常的警员人手也较少，易川之只好在一名警员的陪同下带着胡玉澄回家，天气着实太冷，再这么待下去女孩可能会冻出病来。
　　易川之微微侧头，用余光观察着胡玉澄。女孩儿被他用外套裹得严严实实，小鹿一般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窗外，整个人一动不动。
　　“麻烦你了，稍等。”车缓缓停下。易川之拉着女孩下车，不忘礼貌地和警察道谢。
　　“没事儿没事儿，”开车的警察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伙子，热情劲儿还很高，他摸摸自己剪得毛扎扎的头发，满不在乎地挥手，“快上去吧！”
　　除了带女孩儿回来换衣服，易川之还有别的目的。
　　他还有别的事情想问问她。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胡玉澄突然不动了，她胆怯地站在楼梯中间，望着那扇单薄的木门，不愿再向前一步。
　　那里于她而言并不是家，只是充满暴力和虐待的狼窝。
　　易川之十分有耐心，他蹲下身和女孩儿齐平，伸手去摸她柔软的稍微带些褐色的头发：“玉澄，不要害怕，你爸爸不在里面，在警察局里，被警察叔叔看得好好的……哥哥也在这儿呢，哥哥会保护你的，是不是？”
　　胡玉澄点点头。
　　“我们就进去换好衣服就出来，好不好？天气太冷了，你会感冒的，你不想生病对不对？玉澄不怕，以后你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你会住在比这里更漂亮的大房子里。”易川之边说，边拉起女孩儿的手，示范似的先跨上一级台阶。
　　胡玉澄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家，最后把目光投回脚下。
　　她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无声地踏出步伐。
　　“玉澄真棒！是勇敢的女孩子！”易川之鼓励她，语调拉得很长。他注意着胡玉澄的一举一动，掏出钥匙开门时，他发现胡玉澄瞟了几眼对面拉起警戒线的大门。
　　易川之进了门后就把她抱起来，在她的指引下径自走到衣柜前，要给她挑衣服。
　　拉开衣柜门时，入目的不是花花绿绿的衣服，而是清一色的情趣内衣。
　　胡玉澄站在他身旁，如遭雷击。她一定见过无数次这个的画面，但仍然迅速地用手捂住眼睛，好像拉开的是她的伤口。
　　易川之的心狠狠地揪成一团，他心下了然，胸中愤怒的火焰更是再添一把干柴。他佯装什么也没有看见，自然地把那些色情意味的服饰拨到一边，认真地给女孩挑选衣服。很快，他从里头翻出一件皱巴巴的大红色毛衣，以及一件干净的羽绒服。
　　“玉澄，”他把衣服塞给女孩，“你可以自己换吗？”
　　“嗯。”女孩的声音细若蚊吟。
　　“十分钟可以吗？哥哥在外面等你。”易川之和她商量。
　　“嗯。”女孩还是低着头，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
　　易川之轻轻掩上门，走到狭窄的客厅中央。
　　如他所了解的那样，胡玉澄的家庭并不富裕，所有的摆设一眼就能看完。背后的沙发表皮脱落得所剩无几，一大堆棉絮向外翻出，身前的电视积了厚厚一层灰，看来是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从大厅朝门外看，可以清楚捕捉到对门的一举一动。
　　“哥哥。”衣角被人轻轻拉扯，女孩轻声喊他。
　　“换得真快！现在还冷吗？”易川之抽回弥漫的思绪，重新扬起笑脸。
　　“哥哥，”胡玉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吞吞吐吐道，“对面的人……哥哥认识他吗？”
　　易川之的笑意顿时消散，他警觉地瞪大眼睛，迫切地蹲下来扶住女孩的肩膀：“玉澄认识这个人？”
　　“对、对呀……”看着面前的大哥哥出乎意料的反应，胡玉澄一时有些无措，声音又小了下去，“对面的人和哥哥你一样大，和你一样好看。”
　　“他是哥哥的朋友，”易川之追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噢……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姓‘邢’，但是我不会写那个字……那个哥哥人很好，有时候会给我水果吃，他的女朋友也很漂亮……”
　　胡玉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穿着小皮鞋的脚止不住地磨着地面，她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脚尖，毫无征兆地伸手抱住易川之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第一个？这件事？
　　邢枢……他知道这个父亲犯下的罪行？
　　可他为什么无动于衷？
　　“你的意思是，对面的哥哥知道你爸爸……打你？”对于易川之而已这是一个意外的发现，激动使得他的嘴唇微微发颤，蹲着的腿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麻，为了不吓到女孩，他强忍着汹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出这个问题。
　　“嗯……有、有一次，我爸爸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然后他来我家送了一些饼干……然后就、就问了那些事情……”
　　“之后有发生什么事么？”以邢枢的性格，他铁定会帮助这个女孩儿才对……
　　答案是意料之中，但仍然使他痛彻心扉。
　　“后来？”女孩清澈明亮的双眼中布满疑惑，“没有了呀，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身上什么味儿这么冲，”韩庸揪起自己的领子嗅了嗅，做了个干呕的动作，“我是沾到什么了吗？”
　　沈翛衡凑近用力吸了吸鼻子，了然：“是香水味。”
　　这估计是跟梁轶师撞的时候沾上的，梁轶师讲究得不行，非常在意自个儿身上是不是完美无瑕，然而法医工作长期与尸体打交道，香水味儿过重会影响嗅觉，他平日里也不喷，今天大概以为没什么任务，一不留神就喷多了。
　　“妈的，”韩庸冷着脸，“真是晦气……一个大男人喷恁多水儿不觉得自己娘们儿兮兮的吗……”
　　其实我有时候也喷。沈翛衡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反正韩庸过嘴瘾说一两句气话，他也懒得搭理。
　　初步尸检的结果已经出来，他们即将在韩庸的主持下召开临时的案情分析会。
　　推门进去的时候方桌边已经围坐了不少人，只剩下不到五个空位。韩庸本就不是个讲究的人，并不是非得坐在正中央，他随便捡了个位子坐着，背脊挺得笔直。
　　“人都到齐了？”韩庸环顾四周，他严肃起来身边气场就变得咄咄逼人，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
　　“那我们现在开始。”韩庸示意了一下T市市局的法医，“岑主任先来说明一下尸检结果吧。”
　　沈翛衡用余光观察着韩庸，发现韩老大眼神不太安分，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周，轻松就挖掘到了原因所在——梁轶师没到场呢。
　　嘴上嫌弃得要命，好像跟对方有不共戴天之仇，现在人不见了又开始坐立不安……这俩到底是什么孽缘？
　　“DNA报告已经出来，确认那一小部分头骨属于此前在E市遇害的小女孩傅茜，”岑法医微驼着背，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们还在尸袋中发现了一些动物和人类剁碎混合在一起的碎肉，已分离出的人肉经DNA检测也属于死者傅茜……”
　　法医简短地说完，轮到沈翛衡介绍傅茜遇害案的现场。
　　“大家请看这幅简图，”他用电子笔把屏幕中的那片森林圈出来，“我们在森林的小溪边发现一个遗落的洋娃娃，上面沾有死者的血，凶手不必多此一举将这个娃娃带出来，因此这有可能是一个挑衅。经我们排查，认为凶手极有可能是从这里逃跑的，这片森林再往外完全是未开发的区域，没有任何监控。”
　　“据E市发来的消息，现在认为傅茜的养母很可能参与犯罪，对么？”副队长问道。
　　“是，目前还在审讯。”
　　“我们调取了抛尸现场附近的所有监控，”韩庸站起来，从容地走到大屏幕旁边，长期的刑警生涯赋予他不怒自威的气场，一举一动都颇具震慑力，“最近两个星期，进出这里的仅有发现尸袋的清洁工的车辆，而她本人与傅茜一家毫无联系，现已排除作案嫌疑，所以尸袋只可能是从高架桥上扔下来的。嫌疑人显然非常熟悉这段的路况，知道这一处是摄像头的死角。”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番话，表情都十分凝重。
　　排查可疑车辆本就是一件麻烦又艰难的工作，更何况那段高架桥还是连接E市与T市这两个规模庞大都市的枢纽，每天经行的车辆不计其数，要找出嫌疑车辆难度不可谓不和登天同一级别。
　　案情不容乐观，大家有些提不起情绪，把现有的线索公布之后，韩庸简单部署了接下来的任务，随后散会。
　　沈翛衡还没站起来，就看见韩庸急匆匆走过去问了那位岑法医几句话，然后匆匆忙忙走出办公室，压根没叫上他。
　　跟着韩庸工作过一段时间，他这点小九九沈翛衡摸得八九不离十，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眼尖地捕捉到韩庸正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沈翛衡不怕被发现，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跟着。
　　韩庸闪身溜进办公室，连门都忘了关上。透过那条缝，沈翛衡清清楚楚地窥见里头的景象。
　　梁轶师瘫在软软的办公椅上，额头上还敷着块儿毛巾。也难怪，梁轶师这样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深冬仍然穿得很少，在案发现场那样天寒地冻的环境下久待，这下肯定是发烧了。他一动不动，好像是睡过去了。
　　韩庸并不知道有人在门外偷看，他脱下自己厚重的外套，用力抖了几下，再凑上去深吸一口气，无奈似的摇摇头。他站在梁轶师斜对面，背对着沈翛衡，以至于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呆站了一会儿，忽然蹲下身拉开面前的抽屉，掏出一瓶香水朝自己外套上猛喷。不知道是香水挥发太厉害还是本身嗅觉的灵敏，对于气味特有的记忆让沈翛衡一下分辨出这股特别的芳香和梁轶师用的是同一种。
　　在些微的诧异之中，他看着韩庸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把厚重的黑色大外套轻轻罩在梁轶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