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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四.溪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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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就是从这个方向跑的吗?”沈翛衡跨过警戒带,拿着手电不断往树林前的地面上照。
“有很大可能。”常毅重重咳嗽几声,撑着沙哑的嗓子继续说,“我们在附近搜寻,根据这边儿的路况模拟出凶手有可能经过的路线——最后发现这边是最佳的逃跑地点:没有监控探头,再加上这片树林还算大,凶手甚至可以躲在里面,而且从树林出去之后,有很多条岔路可以跑,简直是绝佳的逃跑路线。”
“要进去看看吗?”沈翛衡示意着往前走出几步,回头看着身后的常毅。
常毅倒是没想到沈翛衡会断然选择进入树林,他刀刻般的眉头紧缩片刻,才缓缓舒展开来:“枪带上了?”
“没有。”沈翛衡摊摊手。
“太危险。”常毅说着,向旁边的人要来两根警棍,抛一根给沈翛衡,“我和你进去看看。”
“行。”沈翛衡微微汗湿的手攥着警棍,走向黑洞洞的树林。不久之前才下过一场小雪,地面上覆盖着薄薄一层。他边走边留意脚下,希望能发现凶手的足迹。
他和常毅弯腰从最前边儿的一颗树底下穿过,不大不小的动作引来一片树枝的不满,怒号着给了他们一人一身雪。
树林的路超乎想象的难走,最开始的路程沈翛衡的腰就没能直起来过。这一带从前大概是经济林,灌木和树交织着种,多年的荒废让它们逐渐开始野蛮生长,张牙舞爪的灌木丛几乎有一人高,一眼望下去能落脚的地方少得可怜。
常毅打头阵,他显然要比沈翛衡熟悉这种环境,探路的同时,他警棍和手并用,麻利地踩倒一大片灌木丛,好让沈翛衡不费多少力气地跟上来。
“这不太对……”沈翛衡望着常毅的背影,“没有别的入口么?我们一路走过来,这里的植被几乎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不清楚,”常毅粗重的呼吸和刺骨的冬风绞在一起,“进都进来了,我们得好好看看。”
沈翛衡不再说话,紧跟着常毅朝里前进。
大概行进了几百米,沈翛衡的耳朵冻得“嗡嗡”作响,手上也被划出好几道大口子,前进的脚步声和砍倒灌木丛的咔嚓声在静谧的树林中交替响起,单调且令人抓狂。裹在身上的风衣被雪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后,让他几近冻僵。
即使身体上十分不适,但也丝毫没有影响沈翛衡的注意力。又走了几分钟后,他突然捕捉到了别的声音。
“常队!”他喊了一声,冷风趁机灌进嗓子眼里,逼得他咳嗽不止。
“怎么?”常毅的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撑不住了?”
“不是。”沈翛衡比个噤声的手势之后才意识到常毅看不见,“有水声。”
常毅闻言,抓着旁边灌木枝条的手停了下来。
一缕微弱、连续而清脆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绕过肆虐的寒风,蛇一样缓慢爬进他们的耳朵里。
“小溪?”常毅不太确定。
沈翛衡重新振奋起来,他默不作声地抢到常毅前头,靠着微弱的声响分辨方向,试探着走过去。手电亮度已经开到最大,但仍无法刺破树林中极度的黑暗,层层叠叠的枝桠挡住了一切有可能闯入的光芒,四周的黑暗像是由墨水染成。手电的光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沈翛衡难以在这样有限的照明下看清前方的事物。
他被笼罩在寒冷和绝望里的那颗心又开始加速跳动,手电光在树林中上蹿下跳,看起来像是漫无目的地乱扫。然而沈翛衡的目光一直死死追着那道雪白色的光,希望能在下一刻得到它的回应。
手电的主人大概好些日子没让电池饱餐一顿了,本就黯淡的手电光在一番折腾之后,苟延残喘地闪烁起来。沈翛衡心里急,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更卖力的找。
在光芒扫向左上角的时候,沈翛衡的眼前短暂地亮了一下。虽然时间很短,但他还是看到了。他惊喜地再次照向那个方向,眼前果然出现了闪亮的水晶一般的圆点,像是有人在黑夜里睁开眼睛。
他顾不上常毅在身后的呼喊,战栗着狂奔而去。
水流声在他耳边放大,流水撞击鹅卵石的声音如同雷鸣。
那只是一条极窄的溪流,不到半米宽,一个人走下去都显得拥挤。沈翛衡的手电光掠过溪流以及它周身的雪地,上面平坦完整,没有脚印。
这一点终于和沈翛衡不久前脑子里那个模糊的推理遥相呼应。
一片拥有小溪的树林。的确是最佳逃跑路线。
几乎是本能反应,沈翛衡跳入冰冷刺骨的溪水之中,小腿以下瞬间冻得发疼,迅速没了知觉。但他不管不顾,只是发疯了一样在溪水中狂奔,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动作迟缓沉重,大幅度的跑动搅乱了平缓的溪流,机械的拍水声一路远去。
沈翛衡没忘记看周围的雪面……如果凶手把出血量过大的傅茜带走,那么极有可能在这里留下痕迹。
跑出几十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弯下身,用冻得开裂的手去捞水底下的东西,希望能摸到些什么,然而除了鹅卵石圆润的边角,其余一无所获。
常毅的声音渐渐地听不见了。不知道重复了多久之后,沈翛衡忽然双膝一软,直愣愣地跪倒在水里。
“醒了?”
沈翛衡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是凑过来的梁轶师。
“老沈?”陆守愚也探头过来,两人眨巴着眼睛默契地看着他。
沈翛衡用力地撑着床坐起来,额头上滑下来一块凉透的湿毛巾,头一阵阵地眩晕,还有点恶心想吐的感觉。他揉着发酸的眼睛,好不容易辨别出现他现在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陆守愚给他端来一杯热水,好心提醒他小心点儿烫:“你要不再睡会儿?”
沈翛衡有点茫然:“我怎么了?”
“你又发烧了。”梁轶师特地把那个“又”字咬重,“常队和我们说了,他看你疯狗一样冲出去,吓坏了,赶紧跟上,没想到你跑出一段路之后突然跪了,又叫了好几个人才把你抗出去的。”
“老沈你也太拼了点,”陆守愚没给沈翛衡插嘴的机会,“这么冷的水你直接往下跳,不出事才怪——你的脚有点冻伤,还需要休息。”
“小溪里有发现什么吗?”沈翛衡不太关心自己身体如何,“派人搜过吗?”
陆守愚满脸写着“这人没救了”,她打开手机,递给沈翛衡:“托你的福,我们在你倒下后的几十米外发现了这个。”
沈翛衡盯着那张照片,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洋娃娃?
“经过万宝珠的辨认,这是傅茜经常玩的一个娃娃,”陆守愚伸手摸摸口袋,表情突然变得沮丧,“凶手携带尸体逃跑的时候没必要带一个洋娃娃,他铁定是故意这么做的。”
“有什么结果?”沈翛衡浅浅地喝一口热水,问道。
“送去物证科了,一时半会儿还没结果。”陆守愚皱着眉盯他,“我说老沈你就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全局现在人手还是够的,你没必要陀螺一样二十四小时转,就怕真相没出来,你自己先病倒了。”
“是啊是啊!”一边的梁轶师看着手机,附和得毫无感情。
“我感觉挺好。”沈翛衡像是没听到一样,掀开被子站起来。脚底有难以忽视的瘙痒感和肿胀感,但并非不能忍受。
“您牛。”陆守愚自知拦不住他,只能后退几步,向他抱拳表示“敬佩”。
沈翛衡拿过手边儿那件已经烘干的外套,迈着不适感强烈的腿走出去。
出门的时候碰上了办案时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同事。对方想必也知道他晕倒的事情,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重回工作岗位,眼里的诧异分毫不少。没等沈翛衡开口问,他就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沈翛衡:“沈队,这是那个……那个明星留给你的。”
说到这件事,沈翛衡才压下去的余怒又指数爆炸式地一路攀登,他阴沉着脸打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易川之还算工整的字迹:【我订了三天后的机票,到时候你可以来送我】。
沈翛衡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出弄得一头雾水。
易川之要走?他要去哪里?又是为什么要匆忙离开?
他满脑子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见大厅那头传来一声尖锐的悲号:“茜茜,我的茜茜啊——!!”
紧随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嚎哭,在每个人的头顶久久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