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重组》Locaforin

26、二十二.僵局

　　“你在怀疑我咯？”
　　对面的人没听完他的问题，给出的答复冷淡又充满敌意。
　　“你老实告诉我，昨天晚上你去过哪里？”沈翛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凶。
　　“有证据才好说话，难道在沈警官这里就行不通？”易川之似乎是把手机拿远了，“建议您还是当面和我说……”
　　紧接着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沈翛衡最后听到的是易川之的一句粗口。
　　他倒也没什么脾气，把电话塞回兜儿里，继续回去看现场。

　　不远处，这家人的保姆万宝珠还在哭哭啼啼地做着询问。
　　“老沈，”陆守愚在门口喊他，“你来这边儿看看。”
　　“有什么发现？”沈翛衡和她一并站在门边，一左一右地向里观察。
　　“你再仔细看看。”陆守愚摸着自己冻得发白的嘴唇，“客厅的构造很奇怪。”
　　沈翛衡后退几步，试图以一个第一个踏进这栋别墅的陌生人角度来看。
　　他进进出出好几次，终于感觉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别墅第一层面积很大，少说应该在四百平方米上下，客厅的大件家具不多，然而就是凭空给人一种阴暗逼仄的错觉；再看右上角，那里摆放着茶几，滚落的墨水瓶和宣纸还安静地躺在地上。顶上的水晶吊灯光线并不强烈，甚至给人一种暧昧的感受……他看过那几张宣纸上的字：歪歪扭扭，不成结构。想来练字的人应该是死者傅茜……这家人在装修的时候难道不会考虑到过于昏暗的灯光会对孩子的眼睛造成伤害么？
　　陆守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
　　“的确有点奇怪，”沈翛衡看向她，“还得等死者的父母来了再做进一步询问。”
　　“沈队。”身后有人唤他。
　　“有事吗？”沈翛衡看着面前比他矮些许、面容上稚气未脱的小民警，收回即将再次踏入别墅的脚步。
　　“老大让我来汇报一下目前对于保姆的询问结果。”小警察站得笔直，冻红的鼻子在寒风里格外醒目。
　　沈翛衡示意他等一等，让陆守愚把其余几个人叫过来。

　　“死者傅茜，今年四岁半，就读于雍□□儿园中班。”小警察努力辨认着记录本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念得很是吃力。
　　“雍美？这个私立幼儿园很出名啊。”作为这几人之中唯一一个成家还有个上小学的女儿的人，常毅对E市大大小小的幼儿园还是有所知悉的。
　　“不奇怪，她父母有钱嘛，当然要给孩子最好的。”陆守愚说。
　　“死者的父母于今天下午四点半将傅茜送回家，然后两人就赶去机场搭了六点半的飞机，从E市飞往G市。我们从万宝珠口中得知，曾丽梅和傅来荣昨天就打电话通知她，让她今天下午五点准时来照顾傅茜——但万宝珠疏忽了，她好打牌，赌瘾比较重，今天下午三点她和人打牌，手气还不错，连赢了将近两百，她一高兴就忘了时间，一直打到晚上八点，连饭都顾不上吃。期间傅茜给她打了三次电话，但她手机扔在自个儿卧室里，于是就没有接听。八点半她结束打牌，高兴地拿着钱去买了瓶啤酒喝——她酒量很差，喝一点儿就醉得晕头转向，趴在自家客厅睡到差不多十一点，这点她的外孙可以作证。大约十五分钟后她忽然惊醒，想起自己本应该去照顾傅茜，这才火急火燎地赶过去。但是已经晚了，等她到达别墅的时候，傅茜已经被杀害。”
　　“傅茜给她打了三个电话，”陆守愚琢磨着其中一个信息点，“分别是几点打的？”
　　“我们查了她手机的通话记录，”小警察逐个念出来，“分别是五点半、五点四十和十点。”
　　“就这三个？”裴诚掰着手指头计算了好几次，“五点四十和十点隔得未免也太长了！”
　　小民警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说不定死者五点四十之后就去做别的事情了呢？我记得六点的时候动画频道会播当下最火的那个片……叫什么来着？哎哟我这记性……四岁半的小孩应该不会轻易错过吧？”
　　“但是到了十点才打第三个电话，”常毅往冻得通红的手上哈气，一缕缕白气蜿蜒而上，“我们查看了所有楼层的冰箱，发现里面没有吃的，而且即使有，四岁半的小孩估计也不会使用微波炉，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保姆来做饭，小孩子六点左右早就饿得和狼一样，为什么六点这一时间段没有打电话？”
　　“该不会……”几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呼之欲出的似乎是同一个答案。
　　“是凶手打的电话！”裴诚斩钉截铁道。
　　“但是这又有说不通的地方。”沈翛衡翻看着技术人员给他发来的图片，“这是傅茜手机里的通讯录。”
　　他把手机递给旁边的陆守愚，让大家传阅：“傅茜还是个小孩，通讯录里就几个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以及外公外婆，剩下的就是保姆万宝珠和她的幼儿园班主任，出了保姆的备注是“万宝珠阿姨”以及班主任的备注是“罗老师”之外，其余联系人均使用辈分上的称呼。如果凶手曾经打开她的手机，不应该先选择打电话给父母吗？”
　　“不论打给谁都说不通。”常毅把图片放开，反反复复看过几次，才交给那个心急的小民警，“凶手显然不是为了绑架女孩获得赎金而来的，他的目标一开始就很明确——杀死傅茜，打电话给傅茜的亲属是暴露自己的行为，不值得。”
　　“退一万步讲，”陆守愚接上他的推论，“凶手选择打电话给万宝珠，万一万宝珠接起电话怎么办？他会不会是想挑衅警方？”
　　“若是要挑衅，在万宝珠没有接电话之后，他应该会打电话给下一个人。”沈翛衡摇摇头，用力拍拍自己冻僵的脸，“不论从哪个角度都很难解释。”
　　“那个保姆的手机有没有查？”裴诚问道。
　　“还没有。”小民警回头望一眼身后，“她情绪不稳定，笔录可难做了，而且她口音重，最初我们好几个人都听不清她说什么。”
　　“辛苦了。”沈翛衡思索再三，也只是鼓励似的拍两下小民警的肩膀，干巴巴地客套。做笔录那头的警察朝这边儿呼喊，小民警听见声音，便直接把记录本往他们手中一塞，干劲十足地冲过去了。
　　直到小民警窜到队友之间，沈翛衡才收回目光。
　　“年轻真好哎。”陆守愚吊儿郎当地倚着门框，“我刚刚当警察的时候也这么横冲直撞的，一天恨不得抓一百个坏人。”
　　“嗯。”沈翛衡对她施以一个礼貌的笑容，继续打起精神往楼上走。

　　往楼梯上迈了几步，口袋里的手机又不安分地震动起来。
　　沈翛衡摁开屏幕，借着不算明亮的灯光看了一眼。
　　是一条来自联系人“易川之”的短信。
　　沈翛衡意味不明地嗤一声，看也不看就把手机放了回去。然而这一眼实在是祸害，像是在他心头扎了根刺，算不上疼，但一碰就麻麻痒痒的，让人很不舒服。
　　一只脚刚刚跨到楼上，沈翛衡就不得不再次掏出手机查看短信。
　　【不好意思：）】文字表面上看着蛮诚恳，但后头跟着的那个笑脸出卖了易川之内心完全没有悔过的事实。
　　沈翛衡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顺带着眉眼间都染了一点柔和的意味，鹅黄色的走道灯光打在他疲惫不堪的脸上，在这个彻骨寒冷的恐怖的夜晚里，他居然感受到一丝暖意。
　　但紧接着下一秒，他就觉得肺要被气炸了。
　　脸上笑意还没收敛，留在警局的同事就跟进来一条短信——
　　【沈队，我们没理由拦住易川之，现在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