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重组》Locaforin

24、二十.招呼

　　“E市郊区发生一起恶性杀人事件，请求市局支援！”
　　沈翛衡带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距离案发已过去三个小时。
　　案发地位于郊区新开发的水边别墅群，还没开预售价格就炒得令人望而生畏。别墅群大部分已经修建完毕，每天进出这里的除了装修工人就是房地产商。
　　毕竟算是块新地，以前从来没人打过这片的主意，荒凉得近乎诡异。好在开发商眼光独到，瞄准了那条蜿蜒清澈的不知名河流作为卖点，先下手为强，大张旗鼓地翻新了一番后，像模像样的别墅群在悄然间拔地而起。
　　但繁华也仅限于别墅群内而已，其他地方仍旧是荒草丛生了无人迹的老样子，像样的路没几条。沈翛衡在众人中方向感已经是拔群的优秀了，跟着导航走仍然是冤枉地多兜了好几圈，想必第一批到达的人员要比他们费更多的心思来探路。
　　偏远的地方找起来费时，但好在有人少这个优点：出了事情动静不会太大，现场破坏的可能性也大大减小。
　　沈翛衡到达现场的时候，远远地只见到里三层外三层的警车和警察围着一栋富丽堂皇的别墅，黄白相间的警戒带在车灯的照耀下分外刺眼。
　　他下车，带着人一路小跑过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沈队，好久不见，”分局刑侦大队的常毅走上前，“等你们好久了。”
　　“常队，”沈翛衡略一点头，和面前干练的中年男人紧紧地握一下手，“来晚了，不好意思。”
　　“事情紧急，就不寒暄了，”常毅的脸紧绷着，脸上一丝丝的皱纹清晰可辨，“案发地在这栋别墅，死者是这个别墅群开发商的小女儿，名叫傅茜，今年四岁。”
　　“小女孩？”听到死者的年龄，沈翛衡心下一绞。
　　他经历过的凶杀案不少，研究过的凶杀案数量更是多，血腥恐怖的场面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不得不接受并习以为常的事情。然而死者涉及到孩童等一些弱势群体时，他还是会无法抑制地感到巨大的悲痛——那些美好、纯洁、含苞欲放的生命凋零的时刻，内心的情感总是会受到激荡。
　　“是。”常毅点点头，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受害人确认已经死亡，但尸体极有可能被嫌疑人带走了。”
　　“没有看到尸体，又怎么确定受害人的生死呢？”裴诚觉着这话听来有点歧义。
　　“……看了现场就知道了。”常毅垂下眼，不忍心再多描述一句。
　　“法医到了吗？”沈翛衡跟在常毅身后换上鞋套和手套。
　　“分局的法医都有事外出了，”常毅咳嗽了几声，“梁主任他们正在赶过来。”
　　“现场的情况比较惨烈，”常毅站在半掩的大门前，面对着他们，但眼神很明显指向最后头书呆子样的周止，“如果实在害怕，可以留在外面。”
　　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陆守愚就替他把话接了：“周弟弟主要是搞电脑那块的，进去也是白进，专业不对——要不你待在外边儿？”
　　周止微红着脸快速瞥她一眼，乖乖地点点头。
　　“那好，”常毅握着门把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一刻他们就要踏入地狱，“进来吧。”

　　门里和门外是两个世界。
　　大门轰然打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对所有人的嗅觉都是一个暴击。沈翛衡的五官顿时拧作一团，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从未如此鲜明，踏在门框上的腿也犹豫了半秒；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陆守愚当下就捂住肚子开始干呕，裴诚一边捏着鼻子一边腾出手给她拍背，场面看着有点滑稽。
　　“……”沈翛衡目光扫过地面，几乎难以下脚。
　　常毅说现场情况比较惨烈，大概还是说得轻了。
　　客厅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斑驳的血迹，其中小面积的血迹占了大半，大部分血液被抹开，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客厅里，看得人头皮发麻。为了提取血样，客厅里大部分家具都被挪位，只用白粉笔标明原本的位置。
　　“这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血迹中间，有一处痕迹分外醒目。
　　沈翛衡三人凑上去，一时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那是个奇怪的符号，应该为凶手所留。
　　“我们找到了书写这个符号的工具，”常毅站在他们身后，“是一楼厕所里的拖把。”
　　符号是用血写成的，只看两眼就十分瘆人。因为是用拖把书写的缘故，模糊的边角很多，难以辨别。
　　“奇了怪了，这究竟是个啥标志？”裴诚换着方向反复地看地上那个写得龙飞凤舞的符号，“数字4？”
　　“说不过去，左下角写出来太多了。”陆守愚否认。
　　“有人认得出这个么？”沈翛衡指着“数字4”，回头询问常毅。
　　“没有确切的结论，”常毅摇头，“也有人猜是“4”，有人猜是“升起”的“升”，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这样写的确不明显，”陆守愚看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放弃了，“它和很多数字和汉字都贴边，硬要说都过得去。”
　　“凶手留下这样一个符号，其中一定有他希望传达的信息，”沈翛衡摸着下巴沉吟道，“如果能破解这个意思，对案子会有帮助。”
　　“楼上还有两个符号，”常毅不想浪费时间，“去看看。”
　　“这栋别墅不是还没开售么？怎么会有人住？”裴诚和其他人一边上楼一边环顾四周：别墅内部装潢考究，墙上隔几米就挂着一个小装饰物，楼梯扶手一尘不染，看样子是有人长期居住。
　　“这栋别墅属于别墅群的开发商，”常毅耐心解释，“他老早就装修好了，一家人在这儿住了快一个月。”
　　“怪不得。”裴诚了然。
　　“二楼的符号也在大厅正中央，”常毅在楼梯尽头让过身，让三人先过去，“这个写得更乱。”
　　“这是个……数字8？”裴诚盯着地上的蛇形符号，“不对，缺了一块儿啊！”
　　“是‘S’？”陆守愚话刚出口，就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结论，“不太对啊……万一是反着的呢？”
　　“沈队，你觉得像什么？”常毅的目光已然充满疲惫，但眼神仍旧清明。
　　“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但是这个写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沈翛衡喃喃自语。
　　这个“见过”并不是指在电视上或者报纸上偶然的一瞥。
　　他的内心深处有一段埋藏的记忆，只需要一个碰巧的点，就可以全部挖出来。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思索之间，四人又来到了顶楼。
　　顶层比下边儿两层空得多，常毅介绍说这里主要是供一家人休闲娱乐的地方，占地最大的是一个家庭私人影院。
　　最后一个符号也在正中间。组成它的部分是一个点接着一条尾巴，看上去像条蝌蚪。
　　“这是个……‘U’？”裴诚又急哼哼地抢先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像，”陆守愚乜他一眼，断然否定，“右上角这个点大得过分，要是写‘U’，不会独独在一个点上停太久，而且弯起的弧度也不够。”
　　“那你觉得是……”裴诚并不认为自己的猜测被否认有什么尴尬的，而是一脸认真地看向陆守愚。
　　“我觉得是个逗号，”陆守愚十分笃定的样子，“我高中的时候有好几个人喜欢这么写。”
　　沈翛衡听着他们的对话，身体微微一抖，像是打了个寒战。
　　“我高中的时候有好几个人喜欢这么写”。
　　这句话就是那把打开尘封记忆的钥匙。
　　他推开那扇生锈的大门……走进满是尘埃的记忆底层，从中摸索出一本陈旧发黄的英语练字簿。
　　那是一切熟悉的来源。

　　“英语老师让你重写一遍。”沈翛衡把作业发到易川之手上，临走前叮嘱了一句，“明天早上上交。”
　　“靠！”易川之跳起来抓起作业本的封面，大概是想当场撕烂。但最终他还是没这个胆，只是像条耷拉着耳朵的小狗一般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嘀咕，“我觉得我写得挺好看的啊……”
　　“我看看。”沈翛衡好奇心大起。倒不是说他想借机嘲笑全班唯一一个练字不过关的同学，而是他真没见过易川之的字。
　　打开练字簿的瞬间沈翛衡觉得自己瞎了。
　　“鬼画符还差不多。”他憋笑着评价，指着其中一个单词道，“你这个‘H’扭得也忒过火了。”扫了一眼还发现别的，“还有这个‘i’，勾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写的是……弯钩？……看不懂看不懂——难怪你练字不过啊。”
　　“哎呀去去去去去不要看！”易川之恼羞成怒，跳起来试图抢走练字簿，“就你写得最好看行了吧！这是艺术啊，艺术！”
　　两个人在放学后空荡荡的教室里闹作一团。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来，暖融融的，让人很想睡一觉。

　　“老沈？”陆守愚的手在他眼前挥动几下，沈翛衡还是僵着身体没有动。
　　记忆的洪流让他短时间无法从震惊内缓过来。
　　易川之就是这么写字的……那些“数字4”“数字8”，简直像是复刻……
　　顷刻之间，他读懂了凶手的意思。他似乎能看见凶手穿梭于一二三楼，用拖把在正中央辛辛苦苦地一笔一划写下这三个符号，为的只是当警方到来时，能让他们怒火中烧地看一看，看一看他自认为绝佳的挑衅。
　　那是个简短的招呼，也是未完待续。
　　凶手伏在每个人耳畔，在黑夜中对他们低语——
　　“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