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重组》Locaforin

23、十九.礼物

　　散会之后，关于死者曲施晓的资料才姗姗来迟。
　　梁轶师拍着胸脯说幸好没走，和陆守愚等人又一头扎进了沈翛衡办公室。
　　陆守愚和梁轶师挨着，中间却突兀地插进一只不怀好意的手，下一秒周止的肩膀就从中间挤进来，硬生生把他俩隔离开来。
　　“我看不见，凑近点儿。”周止摸摸自己的鼻子，垂着头僵硬地看着脚尖，语气像个执拗的小孩，但似乎又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
　　被挤开的梁轶师感受到气氛的微妙，颇为自觉地朝边上靠了靠。
　　“老沈还没回来呢？”在他们身后的裴诚止不住地探头探脑，“不用等他吗？”
　　“他是案件的主要负责人，要是在的话确实方便些，”梁轶师闻言，深思熟虑起来，只不过说出来的话有些逃避的意思，“那我先走了？”
　　“再等……”裴诚刚出声挽留，办公室的大门就“吱呀”一声。
　　说曹操曹操到。消失将近半天的沈翛衡总算是风尘仆仆地出现了。 “您回来啦！”陆守愚箭步冲上前，双手重重地在沈翛衡肩头一拍，脸上再添点儿褶子就能去冒充苦口婆心的老领导，“赵局想你想得不得了！”
　　“他找我？”沈翛衡顾不上肩膀火辣辣的疼，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登时睁大了，“你说了什么？”
　　“不关你事，”陆守愚瞬间变卦，还故作神秘地竖起食指“但是记得请我吃饭。”
　　“行吧……”沈翛衡知道又是陆守愚帮自己逃过一劫，也没多问。看着办公室里横出来的梁轶师，多半是案子有了新进展。
　　昨晚上和易川之纠缠，线索几乎近在嘴边。他本想着趁热打铁，赶紧多说几句好话把这块难啃的骨头攻下来，指不定就搞定了。
　　结果还是低估了易川之的脾气。开口两句话没添句号，对方就一声不吭地一脚踹过来，成心就是想踢断他的膝盖。沈翛衡忍着没叫，万分庆幸幸好自己是坐着的，要是站着，这一脚过来即便他是铁做的也得倒。
　　之后易川之脸色阴沉地上楼，一声堪比雷鸣的关门声响起后，屋子里再无声息。
　　沈翛衡就这么呆坐了一会儿，昏昏沉沉之中，他居然又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门是开着的，易川之早已不见踪影。他全身冻得僵硬，不出意外地挨了感冒——易大明星没给他盖毯子。
　　不念旧情这一点上，看起来还是对方更强一些。

　　“曲施晓的信息在这儿，”陆守愚一指桌面，“一起看吧。”
　　“曲施晓原名曲颖，是S市人，家庭成员除父母外还有一个大她两岁、已经在国外定居的亲姐姐……我们第一时间联系她，发现她对于曲施晓的失踪毫不知情——更令人吃惊的是，曲施晓的父母也不知道这件事。”陆守愚拿指甲对着手机上的字念道。
　　“曲施晓和她姐姐长得可真不像啊！”裴诚盯着那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庞，从外貌来看，怎么也不可能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曲施晓的颜值可以撑得上是惊为天人，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风格有些像九十年代的当红港星，乖巧又明丽。然而即使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证件照，那弥漫着暴戾气息的眼神仍使人不寒而栗；她的亲姐姐曲璇则完完全全是她的对立面，小眼睛塌鼻子再配上偏方的脸型，实在不能称得上是美女。不过“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不假，曲璇给人的感觉温和高雅，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很容易使人产生亲和感。
　　“曲施晓的父母怎么说？”沈翛衡已经推测出大半的结论，此刻急于证实。
　　“曲施晓的家庭是传统的书香门第，”陆守愚念得毫无感情，“她父母包括上一辈的老人学历都很高，能培养出她姐姐这样优秀的女性也是意料之内……但是这基因到曲施晓身上多半是变异了，曲施晓从小成绩就不好，初中毕业成绩太差没考上高中，父母又是拖关系又是塞钱的，好不容易把她塞进个好点的高中，才读一年半，就因为经常逃课、出言不逊得罪人约架被退学。在此之后，她萌生了进入娱乐圈的想法。她家里人是绝对不同意的，但不管是打骂还是劝说，曲施晓就是固执己见，软硬不吃——最后双方矛盾大爆发，一场激烈的吵架以后，曲施晓第二天就偷了钱和身份证离家出走——她父母倒是厉害，女儿走就走了，压根没打算去找，就这么好多年没联系，直到接到我们的通知。”
　　“还真是……”沈翛衡的推理准了大半，但还有别的事情等待验证，“她生前最后一次被看到是在哪里？”
　　“S市的市中心，”陆守愚回答，“她的高中同学说，看见曲施晓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在咖啡厅聊天，可惜那人他并不认识。这条线索来自曲施晓死亡的三个月前，隔的时间过分地长了。”
　　“她最后一次出现应该在E市。”一直沉默的周止一语震惊在场的人，“我找到她生前的最后一条微博——那是在她死之前的一个星期。我追踪查找了IP地址，发现是在郊外一个废弃的炼钢厂附近。”
　　“你不早说？”陆守愚按着周止的肩膀，“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晚，”周止结结巴巴道，“呃……我我我我本来想在、在会上说的，但是、但是插不上话……”
　　“去和技术部的同事联系，”沈翛衡指指周止放在他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有结果之后立刻通知我。”
　　“是！”周止如获大赦般吐出一口气，屁颠屁颠地抱起笔记本，一溜烟地出去了。
　　“周止厉害啊，”梁轶师象征性地拍几下手，“这下就有得查了，曲施晓死于吸毒过量，而E市的禁毒工作是全国最严密的，要是抓到那些贩毒人员，指不定会有线索。”
　　沈翛衡点头以示赞同：“从凶手把曲施晓的舌头割下来这一极具报复性行为来看，多半是仇杀，谁最有可能杀害她？”
　　“这我还真不好说，”陆守愚咂舌，“她在网上目无法纪的行为拉的仇恨可不止一点点，再加上现实里她的嘴也实打实的贱，得罪的人加起来大概能把那体育馆给坐满。”
　　这一句话又给希望蒙上一层薄霜。
　　需要排查的人如此多……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说……曲施晓三个月前和一个女生一起喝咖啡？”梁轶师两指揉着自己的眉心，“目击者还记得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吗？”
　　“可能吧。”陆守愚不确定。
　　“让他仔细想想，”梁轶师分析道，“假如那个女生是曲施晓生前最后见面的人，那么她一定多多少少有线索。”
　　沈翛衡飞速在白纸上划拉，记下这些推论。

　　消失半天里的工作量大概能抵得上半个月的。沈翛衡出了办公室后忙得脚不沾地，又是写报告又是审问又是开小会的，陀螺一样转来转去，期间去给赵廉汇报，免不了挨了一顿数落。
　　等他逮到时间喝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
　　警局大厅里少了很多人，但走廊上不间断的急匆匆的脚步声仍然在提醒所有人、也在提醒这个城市：危险仍潜伏在每个人身边。
　　沈翛衡靠着墙，借力缓解一下酸痛得发胀的双腿。陆守愚要他请客吃对面新开店面里的饺子，他想了想，又叫上裴诚和周止。填饱肚子之后，他们又要投入新的“战斗”中去。
　　只是……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新开的饺子店东西还不错。饺子一个个皮薄馅大、晶莹剔透，一口咬下去满足得冒泡，老板娘人也热情，眼尖看出来一行人是警察，好心地送了他们一大碟羊肉，弄得四个人非常不好意思。
　　刚踏入警局大厅，沈翛衡就敏感地觉察到气氛的诡异，一个小警察上去想和他说点什么，努努嘴，口型却变了：“翛哥，刚刚有人来……”
　　沈翛衡被他这句话激得浑身一颤，那件早已抛之脑后的事情又浮了出来。
　　对了……易川之昨天说，他会来这里找他……
　　“人在哪儿？”沈翛衡盯着小警察，把对方吓了一跳：“在你办公室……”
　　沈翛衡拔腿就往办公室跑。
　　易川之居然会信守承诺。
　　这是意料之外，但他全然顾不上惊喜，只想看看易川之到底会带来什么。

　　易川之坐在他的办公桌边，正低头玩手机。办公桌之前收拾过，还算整洁干净。在桌子正中央，摆着一瓶辣椒酱。
　　沈翛衡没明白这玩的是哪一出，后边儿跟来的陆守愚等人更是一头雾水——深夜给老同学送酱料？感情这是新的秀恩爱方式？
　　易川之优哉游哉地摁了几分钟手机，抬头似笑非笑地和他们对视，轻轻一抬下巴：“喏，线索。”
　　“线索？”沈翛衡脾气都没了，“就是这个东西？”
　　“是，”易川之把手机塞回口袋，神情严肃，不太像开玩笑的样子，“你说我烧糊涂的时候告诉你有人威胁我要给我寄人肉酱，的确有那么一回事，就在今天早上，我收到了这瓶辣椒酱。”他把盖子朝向其他人。可以清楚地看见，盖子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人肉酱”几个大字。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瓶内那满满的大红色的东西，心里发毛。
　　检验科的同事闻讯赶来，带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扭开“人肉酱”的盖子，又把里头的不明物体分成好几部分送去化验，结果令人哭笑不得。
　　“这就是普通的辣椒酱啊！”吴科长反反复复地检查，最终也只是无奈地一摊手，“真的！就是辣椒酱，还新鲜呢！”
　　大家尴尬地面面相觑，不知这算是被易川之耍了，还是给凶手摆了一道。
　　“现在事情紧急，”沈翛衡只觉得被当众泼了盆冷水，“你怎么这么爱胡闹！”
　　被他凶了的易川之依旧是懒散的样子，低头看手机的目光挪也不挪一下。沈翛衡被他这厚脸皮的样子气得没办法，刚想下逐客令，对方就一言不发地走过来，一把夺过他抓住手里的辣椒酱，举高端在眼前，细细打量起来。
　　都检验过了，难不成还能看出花来？
　　易川之双手分别持着辣椒酱的上下两头，缓缓地转动起来。
　　这个傻乎乎的举动持续了一分钟，有人正想开口笑他，却眼见着他停了下来，注视着瓶子上的某一处。
　　沈翛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还未来得及看出端倪，易川之就粗暴地撕下了围在辣椒酱中间的那圈包装纸。
　　“这张纸被撕下来过，”易川之把辣椒酱随意地丢在一边，“只是他贴回去的时候贴得太紧，尾部的条形码的最后一条被盖住了。”
　　他看也没看，把撕下来的纸直接递给沈翛衡。
　　沈翛衡把纸展开，翻到背面。
　　一行打印出来的正楷字映入他眼中。
　　“今晚一点以后，有一份礼物想送给你们”。
　　沈翛衡没时间去思考这句话的具体涵义，只是下意识地看向挂在墙上的钟：秒针冰冷地靠上数字12的同时，时针极不情愿地往旁边走了一步，正正地指向那个大大的数字1。
　　沈翛衡张口想说些什么。准备好的语句才到喉咙，就已经被抢先一步——
　　办公桌上的座机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尖叫起来，宛如一道惊雷，撕碎了漆黑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