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重组》Locaforin

21、十七.妥协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易川之听着耳边平稳有力的心跳，恨不得倒退回几分钟前砍了自己的腿。
　　倒霉玩意儿。
　　此刻他已经不指望沈翛衡对他有什么好印象，满脑子只有如何打破这种诡异的局面。
　　当务之急是要从沈翛衡怀里挣出来。
　　沈翛衡一手搂着他的腰，好像一头大熊抱着一只兔子，另一只手还捏着笔。而他刚才情不自禁地往人家胸口上靠，这会儿已经被那人衣服上的洗衣粉味儿冲得头晕眼花。似乎是察觉到他动了，沈翛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手臂居然扣得更紧了。
　　这怎么回事儿？见着投怀送抱就肆无忌惮地耍流氓？
　　沈翛衡在想什么？
　　印象里他和沈翛衡拥抱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拥抱不超过五秒沈翛衡就会推开他——那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还算是赚了——再多抱两三分钟他就要刷新和沈翛衡的亲密记录。这人也不嫌沉得慌。
　　或许沈翛衡心里已经把他归入“不知好歹的厚脸皮老同学”行列，甚至在心里偷偷咒他。
　　易川之没意识到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盼望着沈翛衡露出一星半点的不知所措亦或者是不悦，好让他有讽刺对方的机会，借机打破这种诡异的局面。
　　但对方显然比他能沉住气。在他这个仰视的角度，沈翛衡板着的老脸尽收眼底，因为连日的疲惫他的眼皮看起来有三层，乌青的黑眼圈格外抢镜，但沈翛衡毕竟底子不差，即便是这种颇具非主流色彩的颓废样也能勉强给七分。沈翛衡没看他，双眼出神地盯着某个角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易川之忍无可忍，一把掰开沈翛衡的手，挣扎地把一条腿从他身上放下来，再踉踉跄跄地跳开。
　　沈翛衡轻易松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场闹剧。
　　“我们可以谈谈了么？”待到他站稳，沈翛衡才说道。
　　“没什么可谈的，”易川之对于他这种暧昧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脸色“唰”地阴沉下去，“该配合的我都配合了，你还想要什么？”
　　“你之前和我说，你收到过一封威胁信，上头写着要给你寄‘人肉酱’，”沈翛衡面皮上的淡然终于因为他的抗拒而出现了松动，“能让我看看那些信吗？”
　　“这种东西我收得都麻木了，”易川之毫不示弱地瞪他，“按照你的说法，你是想把所有讨厌我的人都查一遍？”
　　沈翛衡语气骤然冷下来：“我们要如何调查与你不相干，请你配合。”
　　你来我往之间的寥寥几句话瞬间摩擦出了火星，易川之没有回答，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沈翛衡和他视线相触，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有所缓解的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
　　他们在偌大的房间里无声对峙的，仿佛两头狭路相逢的孤狼，头顶吊灯的光明晃晃地打在他们脸上，装潢精致的空荡荡的大厅里无处不是冲突的因子。
　　“……我知道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在易川之觉得自己要撑不住的时候，沈翛衡居然率先垂下头，“和你说声抱歉……我知道这没什么诚意，等案子结束后，我会好好道歉……但是现在，请你配合调查，算是我求你。”
　　易川之愣了。这一刻那个近在咫尺的人身上散发出一种他很不理解的气息，刹那间竟然让他觉得尤为陌生。他和沈翛衡分别差不多八年，仔细回忆起来，似乎也只是弹指一挥间，但他低估了时间的威力，在那段他所不知道的时光里，时间的海水把沈翛衡这块顽石磨去了棱角，却又给他附上了其他的碎片。
　　转过头来，沈翛衡和他记忆里的样子已经难以重叠。
　　“现在……”沈翛衡显然不知道这会儿他在缅怀过去，略带焦急地想提醒一声，易川之却粗鲁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几步上前，捏住沈翛衡的下巴。
　　他手上的力道过大，沈翛衡被捏痛了，浓密的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但却没有实际阻止的动作。
　　“又想干什么？”他只是这么说着，语调平平，没什么感情色彩。易川之不知道他是生气了，还是因为无奈打算放弃。
　　“今天我没什么心情谈……”易川之松开手，站在离沈翛衡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我……”
　　他一时语塞。心头有万千思绪翻涌，诸多感慨一并涌上喉头，到了嘴巴，却像蒸汽一样悄然隐匿。
　　“算了。”他像是自暴自弃般地环上沈翛衡的肩膀，明显地感受到后者轻微地抵触和颤抖。
　　易川之一点点地附身下来，目光没有离开沈翛衡的嘴唇。
　　这人的嘴唇有点干燥开裂，想来亲上去的感觉不会很好。
　　易川之弯下身，一点点地凑近。沈翛衡不躲不闪，神色如常，很难猜到现在他是否心潮起伏。两瓣唇即将触碰的前一秒，罅隙里的空气都被挤出殆尽。易川之的手渐渐下移，用力地握住沈翛衡的——在暖气充盈的室内，那人僵硬的手冷得像块冰。
　　那股很不舒服的感觉再次攀上他的心头，说不出是酸楚还是郁闷，这种无名的情绪压在他心里，让他呼吸困难。
　　易川之在最后一刻扭过头去。
　　他没有去注意沈翛衡眼底的疑惑与释然，只是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再次贴过去。
　　只不过这次他也没打算吻他。
　　易川之轻轻地把额头抵在沈翛衡的额头上，刻意闭上眼睛。沈翛衡温暖的体温传过来，不像是发烧的样子。
　　“我的确收到了那封信，”他终于妥协，“但是我今天真的不想谈论这些事……”
　　“可以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么？明天我会带着信去警局找你。”易川之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但仍然保持着合眼的状态。
　　良久，他感到沈翛衡动了一下，头顶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有暖热的气息撒在他的皮肤上。
　　“好，”那人轻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