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重组》Locaforin

16、十三.过渡

　　“你别以为不开口就万事大吉了，”审讯室内，陆守愚摁着桌子，语气不善，“还是说你真的信‘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个搞笑说法？”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听到这番话，也只是抬起头来，对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审了多久了？”沈翛衡站在审讯室外，隔着透明的玻璃，听着全无进展的对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快一个小时了。”裴诚站在他旁边，怒气并不比陆守愚小多少，“老陆软的硬的全上了都没能撬开他的嘴，这龟孙可真是够倔的。”
　　“再努力一把，不行的话就只能暂时关着他，”沈翛衡说，“我不信他会一直不开口。”
　　“嗯。”裴诚点点头，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话说翛哥啊，把闹事的抓了之后发布会顺利么？”
　　“还好。”沈翛衡不打算多说。交谈之间，他的手机微微震了震，同事给他发来消息，说法医部门那边已经确定了四个男死者的身份，让他过去一趟。
　　沈翛衡细细读完那条消息，又看向审讯室里无声对峙的两个人。
　　“让陆守愚暂时放弃吧，先把闹事的关起来，另找时间再审，我不信他真的一直不出声，”沈翛衡拍拍裴诚的肩膀，“技术部那边有进展了，十分钟之后，来我办公室讨论。”

　　“目前已经确认了四个男性死者的身份。”梁轶师把手上薄薄一叠报告放在桌子中央，一张张摊开，“邢枢、路之川、安清禾以及魏鸿渊，具体死亡时间无法判断，但是从头颅目前的腐朽程度来看，粗略推断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星期。”
　　“四名死者的资料呢？”沈翛衡问道。身边的同事立刻给他们递上整理好的资料，几个人凑在一起看。
　　“我们分别联系了死者所在省份的同行，经查证，邢枢的女朋友、安清禾的母亲还有魏鸿渊的父母都曾在几天前向当地的派出所报过失踪案。”同事站得笔直，详细地给他们介绍情况。
　　“他们失踪的那一天很可能就是遇害的时间。”积攒的经验让沈翛衡迅速嗅到了线索的气息，“让死者的亲属辨认过照片了吗？”
　　“我们已经下达命令了，午饭前应该就能得到消息。”
　　“确认以后就让当地警方加紧时间把这三个人的父母送到我们这里来。”沈翛衡扫过那四张黑白分明的照片，“还有其他的信息么？”
　　“这是当地警方发来的一些资料，不全，”同事刷刷抽出两页纸，“但是姑且能看看。”
　　“看来这几个人都属于与公司合约到期之后就回家乡的类型啊。”裴诚仔细地阅读着上头的每一个黑体字，仿佛要把这些短短的字句拆吃入腹。
　　“说不全都是夸他们了，”一旁的陆守愚说了这次讨论案情期间的第一句话，平日遇上这种事她都很积极，今天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肯安静地听他们讲了这么久，“这有用信息少得可怜啊，和我们掌握的有什么差别？”
　　“的确，看不出什么来。”同事附和道。
　　“没有具体信息出来之前我们基本无法下手……”沈翛衡彻底放弃从这白纸黑字里揪出隐藏线索的可能，“联系当地警方，要求全程配合调查，几个死者的老家离E市都很远，距离跨度太大，调查可能会有一定的延迟，要随时保持联络。”
　　“看来今天的讨论是没料可挖了。”梁轶师面露失落，扫兴地摇摇头，“等更多的消息来了我们才能把案子全面铺开。”
　　“那先解散吧。”沈翛衡挥挥手，大家就马上各干各的去了。线索少得可怜，这次的讨论往难听里说，就是全无意义。
　　他看着那几个人走出去，背后冷不丁挨了一掌。
　　“嘶……”这巴掌本身力道不重，但沈翛衡不久前背上硬生生挨了一下，两份儿的疼痛叠起来，他没叫出声已经算意志坚强。
　　“裴诚跟我说之后的发布会一切顺利，”陆守愚站在他身后，“但你回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主动提及，让我觉得不太对劲。”
　　沈翛衡不得不承认陆守愚的敏锐，当然这也可能只是纯粹的第六感：“你看了报道？”
　　“审之前就看到了，审之后又看了一遍，”陆守愚掏出手机，发现屏幕已经被推送的消息沾满，一眼扫过去，清一色的关于发布会的事情，“所有报道都提到了有闹事者，但也仅仅是一笔带过。可我审人之前，同事告诉我那货在发布会上大声喊出了‘刑枢’这一名字——这本该是个重大爆料啊。”
　　“我们没有对外公布任何关于受害人的信息，只是警告媒体不要轻信这些闹事者的话，”沈翛衡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却牵动了伤口，只好恢复成毫无精气神的驼背状态，“我们没有澄清。媒体不傻，他们绝对已经推断出刑枢是死者之一。”
　　“是谁泄露的消息？”陆守愚显然也知道会这样，但需要关心的远不止这些，“还有那个袭击你的人，还没来得及审。”
　　“不是袭击我，是袭击易川之。”沈翛衡纠正她。
　　“说说事情经过吧。”

　　当闹事者喊出“刑枢”二字的时候，被惊动的不仅是在场的人，还有在后台等待的警方。
　　在他身边的赵廉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低声冲他吼：“是谁走漏的消息？！”
　　“不知道。”沈翛衡只能如实回答。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注意着一批批工作人员跑出去。
　　那个玻璃瓶横空飞来的瞬间他并未察觉到，是那一声凄厉的尖叫引来了他的目光。
　　短短的几秒之间，他全然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用自己的后背去承受巨大的撞击。玻璃瓶结结实实地和□□“亲密接触”的瞬间，他仿佛能在一片杂音里揪出那声碰撞的闷响。疼痛像烟花一样顿时炸开，顺着神经流向四周，直到玻璃瓶炸裂后的好几秒他才敢直起身。瓶中的热水溅湿了他的裤子。幸好他穿得比较厚，没被烫伤，飞出老远的碎玻璃渣也没有伤到人。
　　沈翛衡这时候才发现在凳子上缩成一团的人是易川之。
　　还真巧。
　　措手不及的混乱被平息，大家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得到平静。台上的警察和台下的记者心中的疑问都有好几千万条，双方都心不在焉。到了提问环节，没人敢提有关闹事者的问题，偶尔有打擦边球的也被沈翛衡忽悠了过去，整个过程中规中矩，竟然异常地顺利。

　　“感情您还英雄救美来着。”陆守愚听他描述完，不厚道地笑起来。
　　“陆姐这词用得太抬举我了，”沈翛衡伸手轻轻地触碰自己脖子以下的那部分，即便只是轻柔的触碰，也能感到钻心的疼痛。
　　“晚上记得用热水敷一敷。”陆守愚低着头正在刷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睛里顿时射出两道光，边看手机边瞟沈翛衡，笑声压在喉咙里愣是没放出来。
　　“你笑什么？”沈翛衡顿觉大事不妙，不顾陆守愚的拒绝，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你上热搜了啊老沈。”
　　随着陆守愚止不住的“啧啧”声，沈翛衡的目光落到了标题上。
　　【发布会上的警察小哥我真的爱了】
　　……单看着标题他就能想象里面的内容，悬在屏幕上的手指立刻移了开去。
　　他手指向上滑。网监已经把案情的讨论之类的热搜全部撤了下来，有关发布会的消息翻了很久也不见踪影，估计是刻意压了热度。热搜榜上排得较前的话题和平日里的没什么差别。总算是可以让人暂时松口气。
　　他把手机递还给陆守愚，发现对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刚才的讨论你似乎漏了个环节吧？”陆守愚见他没反应过来，嘴角向上一扬，“我们关于凶手人选可是什么都没提啊。”
　　“现在根本没有头绪，”沈翛衡露出一副“你找茬吧”的表情，“而且受害者的共同点少得可怜。”
　　“所以说你漏了，”陆守愚站得久了些，干脆毫不客气地坐上了沈翛衡的办公桌，“直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人、包括我们当中的一部分，仍然认为凶手就是易川之。”
　　沈翛衡微微一怔。
　　的确是了。网络上的舆论被压下去，不代表人们本身的看法也会被打压。
　　“他没有理由，”沈翛衡没有思考太久，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单从一方面看，他要是真的雇凶杀人，也不至于傻到把人头抛到自己舞台上，这样做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而且很容易招来怀疑。
　　“他没这么傻，他真要想制造话题，凭他现在的人气，鸡毛蒜皮的事都可以上热搜，不至于走那么极端的路子。
　　“虽然你一直揪着这点不放，但你还真不会认为易川之有重大嫌疑吧？”
　　陆守愚默默地听着他的分析，浮在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褪去：“看来你想得还听清楚的，不过要真想彻底洗清嫌疑的话，他的联络记录和最近几个月的行动还是有必要查的。”
　　沈翛衡正想点头附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没来由的直觉告诉他，这铁定不是好消息。
　　【翛哥，易川之没回警局，我联系了他的助理，助理说易川之发布会结束后就去了经纪公司，现在已经回家了】，映入眼帘的是裴诚的消息。
　　“妈的。”沈翛衡低低地骂了一声。还没从易川之口中撬出些什么，就被抓住空当让人跑了。他们手上没有证据证明易川之的嫌疑，同样也无法强行拘留他超过二十四小时。易川之不愿意做笔录，他们拿他没有办法；现在易川之溜了，他们也不好强行带人回来。
　　回忆着易川之前一天的态度，沈翛衡估摸着从他嘴里套出线索比登天还要难。
　　他正要转头和陆守愚说话，就听见三声清脆的叩门声。
　　不知道这个点儿是谁会来，他和陆守愚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同时盯向那扇厚重的门。
　　没等他说“请进”，门就被推开了。一张熟悉的娃娃脸从半开的门缝间探进来，话语间还微微喘着气：
　　“陆姐、翛哥……不好意思……飞机晚点了，我、我现在才、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