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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一.喘息 ...

  •   “讨论刚开始的时候觉得你看我眼神不对,”陆守愚被他看得发毛了,率先别过头,“你跳过路之川的照片,那时候我才懂你心里打什么算盘。”
      既然她开门见山,沈翛衡也不客气了:“你在撒谎。”他用了陈述句,语气不容置疑。
      陆守愚一愣,眉眼轻浮的意味勉强压下去一点,直了身子认真起来:“对,我的确撒谎了,我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我就认出那是陆之川,是我曾、经非常疼爱的堂弟。”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这样也许我们还会省去一些时间。”沈翛衡不解地看着她。
      陆守愚好像被这个问题问倒了,她嘴角耷拉了一会儿,旋即又扬起来:“沈大警官怀疑我呢?”
      对于她的答非所问,沈翛衡没太在意:“你没有精力去行凶杀人,这个月我每天见你差不多十二小时;其他四个人你压根不认识,无冤无仇的,你自己摆弄条鱼尖叫能掀翻屋顶,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还是算了。而且这样的案子铁定就是团伙作案,十个你还不一定办得过来……但你为什么要隐瞒呢?我们迟早也会知道的。”
      “分析得头头是道啊老沈,”陆守愚干巴巴地配合笑了两声,缓和了几秒钟,才继续说道,“陆之川以前的确是我非常喜欢、非常看好的一个人……但现在不是了。”
      “所以……”沈翛衡刚想继续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视线所及之处的门把手突然转动了一下,轻微的一声“啪嗒”掉在地面上,碎了。他和陆守愚对视一眼,赶紧把话塞回肚子里,双方不约而同地摆出了发呆的姿态,假装方才的对话没发生过。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张子冀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分别递上两杯热水,“翛哥和陆姐渴吗?也喝点儿吧。”裴诚紧随其后,没忘记把门关紧。
      “谢了。”沈翛衡双手接过,轻轻吹一吹,抿上一小口,就放在了旁边。
      “都回来了,那我们继续看。”陆守愚也没喝几口,赶紧凑了过来。
      “下面倒回来看……路之川。”沈翛衡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来陈述死者的身份信息,“男,24岁,G市人,死因是什么?”
      张子冀摸着下巴,一字一句地回答:“头颅上的尸斑非常浅,我们在死者颈部剩下的那截呼吸道里面发现了泥沙,气管呈现充血状,再加上死者口唇青紫,眼睑上有出血点,具有明显的窒息征象……因此我们判断他是溺死的,并且是生前溺水死亡,而非死后抛尸。另外,死者的颈部有很重的一圈青紫,应该是被人掐着脖子摁在水里,活生生死掉的。这些仅仅是简单的判断,如果能找到尸体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死得还真惨。”陆守愚“啧”一声,惋惜似的摇摇头,脸上却没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悲哀。
      “依旧根据林荼的说法,再结合其他工作人员的笔录,”沈翛衡拿着笔往那三个大字上啪啪戳了两下,“路之川和易川之刚出道的时候,公司为了炒热度把他俩强行包装成CP组,但根据他们的说法,路之川不待见易川之……原因似乎是选C位的时候他以一票之差落选了,这小子怀疑是节目组有黑幕,好像还差点闹起来。”
      “那他是站在魏鸿渊这边的吗?”张子冀露出一副“贵圈好乱”的嫌弃表情,“那易川之也忒可怜了吧。”
      “没有。他看不起易川之,更看不起魏鸿渊那一边——这是林荼猜的,因为他好几次看见魏鸿渊去和路之川搭话,后者连看都不看一眼。”沈翛衡回答。
      “这不就个六人组合嘛……搞得和宫斗剧一样。”裴诚安静地听着昔日“阵营”的分析,觉得很不可思议。
      “路之川在当时人气仅次于易川之,也是公司非常看好的艺人,”沈翛衡一字不落地复述林荼的话,“但他有个很大的缺点:脾气很暴躁,动不动讲粗口骂人之类的,听说还打过自己的助理。公司原本打算顺势把他包装成那种……怎么说?那种比较高冷的形象吧,不过按着之后的事情看,这人完全就是一个低端流氓——比‘一姐’陆守愚差远了。后来有狗仔爆出他私生活混乱,被拍到和好几个嫩模出入酒店,但路之川死不承认,还煽动粉丝在网上人身攻击,狗仔围堵他的时候竟然对他们大打出手,直接把自己给熊进了局子,公司在他出来之后就和他解约了,再后来也没人敢和他合作,他这时才二十出头就前途尽毁,就这样被遗忘了,挺行啊,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是中二期没走出来吧?”张子冀听完直摇头,“我家那侄子也和他差不多皮吧。”
      “他微博找不到。”陆守愚给他们看页面上那个巨大的“404”,“琢磨着是注销了吧。”
      “现在算是看完了吗?”裴诚掐着手指数了数,“啊,就剩最后一个了。”
      沈翛衡瞄了一眼手机时间:“唯一的女死者因为身份暂不明确,我们就先不看具体资料了……子冀,说一下死因就可以了。”
      “这个死者的死亡原因,”张子冀严肃道,“死者脸部皮肤遭到大面积破坏,导致很多死亡征象我们无法得知……但是,我们从死者的血液里检测出了毒/品成分,而且含量极高。”
      “毒/品?”其他三人表现如出一辙。
      “对,但没检测不出是哪一种。”张子冀继续说,“死者的舌头被割掉了,应该是凶手刻意为之,我们推断死者死于吸毒过量,只是直接证据比较少。”
      “邢枢被挖掉了眼睛,疑似曲施晓的女死者被割掉了舌头……另外三个缺什么吗?”陆守愚沉吟片刻,问道。
      “另外三颗头颅完整,并未缺失什么。”张子冀回答。
      “那我们就先到这里吧。”沈翛衡左右看看,估计着也没人想发言了,便当机立断地结束了短暂的讨论,“子冀你回去协助你师父,陆守愚和裴诚留在警局处理接下来的事,明天的新闻发布会赵局点名让我和他去,你们留守待命,易川之那边应该也接到通知了,不要让他和那一帮子工作人员离开警局,明早按时找人送到会场就可以了——记得让他们去早点。”
      “现在各自行动吧。”

      裴诚出去送张子冀了,办公室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翛衡抢在陆守愚之前,走过去把门反锁,堵住陆守愚出去的路:“我们接着说吧。”
      “说啥咧,你和易川之配不配?配啊天下第一配!”陆守愚故意装傻,冲他丢了两个“卫生球”。
      沈翛衡不明白她为什么和这个梗杠上了:“……陆总喝酒了吗,胡话一套一套的。别装疯卖傻,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太强硬了太强硬了,你这样怎么能追到你的可爱小白兔呢?”陆守愚举起双手认输投降,“我说我说我老实交代,我在大约两年前和陆之川掰了。”
      “为什么?”沈翛衡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陆之川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陆守愚的脸色好像是受了气温影响,一下子冷下来,“我是该早点看清他,但是人就是这么蠢啊,只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我印象里他一直就是个乖孩子,除了偶尔急脾气些,其他也没什么。他打人了、被拘留了、混不下去了,我还是一厢情愿地觉得这是个好孩子,觉得他能改回来。”
      “嗯?”沈翛衡抓过那杯水,舔了一口,发现早就凉透了。
      “他失败之后就回到家——这窝囊废也只能回家。他不甘心,天天对着我叔叔婶婶发火,成天撂狠话摔东西。我叔叔婶婶俩人都是进城务工的老实人,搞不清楚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战战兢兢地一个劲儿劝慰他,还找我问来着,我解释N遍他们也听不懂,还胆战心惊地问我自家小子是不是在外头惹事了,我没敢和他们说实话,怕吓着他们。
      “陆之川起初在家里一蹶不振,游手好闲的,叔叔婶婶让他出去找份工作,他不听,急了还想打人。我叔叔婶婶就这一个孩子,就只好依着他。这烂仔颓废了大约两个月,又重燃斗志——这本该是好事,可他还是想走娱乐圈那条老路,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处境,他给助理、给以前的合作人打电话,没人鸟他,他就更喜怒无常了,把我叔叔婶婶吓得回家大气不敢出一口。”
      “你和你叔叔婶婶关系很好吗?”沈翛衡见缝插针地问。
      “……这,”陆守愚吞口唾沫,“很好,我……父母去得早,初二到上大学以前都是他们在照顾我,和亲生父母差不多了。”
      “哦,”沈翛衡了然地点点头,“继续。”
      “我回家过年的时候这小子也不给我面子,那次他盛气凌人地指着老娘的鼻子说我是混蛋,他被捕了也不想办法捞他——我他妈真是气得想把他打到断子绝孙,他自己干得出这种鸟事,到头来又不想承担?——他精神上就直接断子绝孙了。”陆守愚说起来还是起得牙痒痒,“我和他半斤八两,甚至比他混蛋多了,但我比他混得是非分明。”
      “是。”沈翛衡又点头,“直接说正经的。”
      “行吧。”陆守愚抚着自己的心口,像是要把那股怒气给顺下去,“他后来染上了赌瘾,但手臭又是个二愣子,十把输九把,还真以为自己能凭着初生傻逼不怕虎的劲儿干过那帮老狐狸——家里的钱被他越拿越多。我叔叔婶婶问他钱去哪儿了,他只说自己准备东山再起,把父母哄得团团转。
      “可我叔叔婶婶都是穷打工的,陆之川赌输的钱和远超他们微薄的收入。终于有一天,他没钱可拿了。”
      说到这里陆守愚停下来,拿起杯中凉透的水一饮而尽,眼尾有点发红:“那天我叔叔婶婶刚发了工资,这混蛋问他们索要,叔叔婶婶不给,他又是求又是威胁的,发现软硬都没有用后,就把我叔叔婶婶打了。”
      “……”沈翛衡想说点什么,零碎的词句漫到口中,他又默不作声地吞了下去。
      “打得不重,可能是还有点良知。”陆守愚缓缓道,神色凝重,“但是第二天邻居来串门的时候,发现门虚掩着,进去一看,发现一家三口煤气中毒了。”
      沈翛衡心头一揪。
      果然——
      “邻居赶紧叫救护车。陆之川活下来了,我叔叔婶婶却抢救无效死亡了。”
      “听起来像意外事故。”沈翛衡轻轻说。
      “是。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意外事故,”陆守愚狠狠地点头,“那次我请了十几天的假回去,你应该记得。”
      “记得。”沈翛衡毫不费力地从记忆里揪出这个片段。
      “疑点太多了。”陆守愚深吸一口气,却被冷气激得咳嗽不止,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叔叔婶婶在换了电力系统之后,为了安全就不再使用煤气了,可那天没有停电,他们为什么要用煤气?而且他们都是极细心极节俭的人,要是说忘了,我觉得说不过去;最后,如果他们是一起中毒的,为什么陆之川的情况要比他们好很多?甚至住院了不久,就活蹦乱跳的出来了,还有……”
      沈翛衡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得出自己心里早已念叨了数遍的结论。
      “事故是伪造的。陆之川就是凶手。”陆守愚一拳砸在桌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我说了这些疑点……但并没有得到重视,调查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时至今日,你仍然觉得是他干的?”沈翛衡打开大门的锁,知道对话已经走向尾声。
      “是。只不过质问他的时候,他从未承认过。”陆守愚的声音由之前的尖锐逐渐转为平和,“我认定就是他。这种能干出杀害亲生父母的事情的禽兽,费心思去同情屁用没有。”她大口地喘着气,好像刚经历一场长途跋涉。鬓角的头发凌乱地垂下来,沈翛衡看不清她的表情。
      最后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先走一步。”

      “选左手还是选右手?”易川之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看到那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男生双拳紧握着面对他,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什么意思啊?”他不太懂。
      “你不是想吃白巧克力吗,自己猜,猜对了给你。”男生低低地笑起来。他不常这么笑。
      “猜错了也给我嘛。”他故作谄媚地捏着对方的衣角,讨好地晃来晃去。
      “考虑一下。”男生说。
      “那就……右手?”他迟疑片刻,立即去掰男生的手指头。
      “你急什么啊,给你给你。”男生拗不过他的幼稚举动,无奈地松开两只手。
      一颗白巧克力落在易川之的掌心,另一颗“啪嗒”掉在了他腿上。
      他喜滋滋地拨开包装纸,塞进嘴里,抬起头,却发现男生不见了。
      “选你自己,还是‘白巧克力’?”男人蹲在五花大绑的他身前,眼底露出神经质的病态。
      “不……我选,我选……”易川之像是被扼住了脖子,发出的声音扭曲得仿佛不属于自己。
      “快点选哦,不然我可不保证结局会怎么样。”男人笑嘻嘻地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小刀,挑开的瞬间,成片的鲜血朝他飞来——

      易川之猛地坐起,抱住自己的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像只濒死的鱼。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只摸到一片湿黏的液体。不是血,是他出的汗。
      易川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药,手却抓了个空。眼前的一切还是那间冷冰冰的办公室,只不过他躺在一张过窄的小沙发上,身上还盖着好几件大棉袄。
      湿毛巾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摔在他肚子上,伸手一摸,居然是有点热的。
      易川之没意识到自己发烧了,也顾不上把毛巾贴回去。
      他颤抖着,硬生生扛着耳边巨大的“嗡嗡”声和不断袭来的眩晕,用冰冷的手哆哆嗦嗦地把毛巾展开,然后把整张脸埋进去。
      他缩着身体,全身战栗,几乎要把自己团成球。过了许久,他才迟缓地发出一声破碎的、垂死动物般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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