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菜洋葱小人生》瞬小珍

6、Chapter 06

　　那是一个初春的午后。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在那刚萌出嫩芽的香樟树下，蔡晓聪正一个人坐在候车亭里闭眼着享受这份难得的安谧。
　　今天是工作日，不到下班时间，但蔡晓聪却早退了。

　　刹……
　　公交到站停下，车上缓缓走下了一人。
　　蔡晓聪睁开眼睛看过去，却在看清了那张脸后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
　　“哦，今天早退？”
　　这是自学长婚礼之后蔡晓聪第一次见到秦洋。虽然间隔的时间不长，但是蔡晓聪总觉得今天的秦洋好像有点不大一样。
　　就像刚晒过的被子，带了点太阳的味道。
　　“…你…去哪了？”蔡晓聪怔怔地看着秦洋，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其实蔡晓聪想问的有很多，即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秦洋这个人他总能冒出那么多的疑问。
　　“我回家了。”秦洋抿了抿唇，歪过头想了想便说，“那你呢？”
　　啊…回家了啊。
　　蔡晓聪就这么站在阳光下仰着头去看近在眼前的秦洋。以前觉得秦洋很高，但是这么近距离地站着才发现原来秦洋真的很高很高。
　　“我也回家。”蔡晓聪看够了便咧开嘴笑了，快速地转过头看着马路上过往的车辆顿了顿说，“家里好像有点事，让我赶紧回去。”
　　蔡晓聪刚刚转的太快了，错过了秦洋眼里那瞬间掠过的诧异。而最终剩下来的，只有秦洋那习惯的沉默。
　　“……”
　　“…你还是那么不爱说话啊…”蔡晓聪侧过脸看向秦洋，却发现他正在看自己。
　　嗞…
　　左胸的位置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痒痒的。
　　“你，干嘛？”蔡晓聪愣愣地问。
　　“有个问题我想不通。”秦洋偏过视线看向地板，凹凸不平水泥地面上踩着两双黑亮黑亮的皮鞋。
　　“你说说看。”蔡晓聪看着秦洋的侧颜轻声回应。
　　“蔡晓聪。”秦洋沉声开口。
　　“嗯？”
　　“你，是不是喜欢姓蔡的那个人？”
　　“……”
　　“……”
　　“……”
　　原来秦洋是真的发现了。
　　“原来是真的。”秦洋似乎真的只想得到这么一个答案而已。在蔡晓聪的沉默里他聪明地捕捉到了默认。然后，他点点头便朝着公司走去了。
　　我要不要去拦住他解释一下呢？
　　看着慢慢走远的秦洋，蔡晓聪的脑子里再次塞满了疑问。
　　他知道了，那以后会不理自己了吗？
　　还是会继续无所谓地偶尔遇见然后偶尔错过呢？
　　还是……
　　还是……
　　还是……
　　“惨了。”蔡晓聪收回视线垂头丧气地坐回去，掏出手机默默地给秦洋发短信。

　　『请不要歧视我……』

　　短信发出去之后，瞬间醒悟过来的蔡晓聪就彻底崩塌了。
　　“啊啊啊！蔡晓聪你个nc发的什么破短信啊……”
　　不要歧视我，不要歧视我，不要歧视我……
　　你说不要歧视你人家就真的不会歧视你吗？！
　　蔡晓聪觉得自己真的要疯掉了。
　　没过多久秦洋的回信就来了，看完之后蔡晓聪继续抱头挣扎。

　　『没歧视你』

　　没歧视你，没歧视你，没歧视你……
　　人家说‘没歧视你’就真的没歧视你吗？！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是不是又丢大发了啊你！人家芹菜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给你发了！”

　　那是个温暖的初春，和风徐徐掠过，扬起了路旁的树叶，洒下一地的温暖。
　　在蔡晓聪的小秘密被识破的安谧午后，那个无人的公交站里，蔡晓聪在内心嘶吼过后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湛蓝的天微微发愣。
　　不管秘密被识破还是如何，日子还是得照过。最终，蔡晓聪还是垂头丧气地踏上了回家的公交。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
　　像晒鱼干一样躺在沙发上的蔡晓聪却依然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发呆。

　　『妈，干嘛突然那么急着让我回家？』

　　『这个…其实本来我也不上心的，就是被其他阿姨说多了我才想起来这回事儿。』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儿子啊，你也老大不小的女朋友也没个，你要不要试一试相亲啊？』

　　叮咚叮咚。
　　门铃持续响了很久，蔡晓聪扫了眼开始响起拍门声的门关，最后还是爬起来走过去开门。
　　“你来干嘛？”
　　蔡晓聪开了门就飘回沙发躺下，不用看也知道这时候会来的人除了蔡新就没别人了。
　　“哎，我听我妈说姑姑要给你找相亲对象原来是真的啊？！”蔡新换好鞋一抬头，发现蔡晓聪正在沙发上作躺尸状，“蔡晓聪，过年那会儿你还笑我怕去相亲，现在轮到你受罪了吧。”
　　蔡晓聪没好气地扫了眼蹲旁边冲自己得意的蔡新，真想伸手扁他一掌。但他却依然没有行动，因为懒。
　　“好啦好啦，别再用这幽怨的眼神瞪我了。其实相亲也没我说的那么恐怖，有时候出来相亲的女孩子的其实也没那么差的。”
　　但问题是我不喜欢女人。
　　这个相亲问题就相当于抓你蔡新这个直愣愣的直男去跟一群男人相亲一样，你会提得起兴趣吗？
　　“表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说姑姑知道你这么不想去么？要是你真的不想去可以试着跟姑姑说清楚，她应该不会勉强你的。”
　　哎，问题就出在这儿。蔡晓聪现在就是没法跟自家娘亲说出口自己不喜欢女的。
　　也不是蔡晓聪怕被家人扫地出门，只是他现在也没个拿得出手的男人。呸呸呸，什么叫拿得出手的男人！
　　是没一个能带得回家好让他壮烈出柜的对象，所以蔡晓聪才这么苦恼。
　　说真的，蔡晓聪不怕出柜，因为他觉得这是有必要跟家里人坦诚的事情。如果你连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无法坦诚，还去求什么爱人对你坦诚呢？
　　蔡晓聪一直认为，坦诚是建立感情的基础。少了它，就什么也成不了。即使成了，也必定是豆腐渣工程，不会长久。
　　所以说找对象这道题，估计也是这世界上最考验人心的一大难题了。
　　“表哥，你到底想怎么办？”
　　听着蔡新的碎碎念，其实蔡晓聪心情好多了。可他依然不想说话，只好一个翻身面壁—沙发去了。
　　蔡新啊蔡新，要是你娘亲逼着你去跟男人相亲，我看你也不会在这儿说这么多的风凉话了。

　　小主管蔡晓聪现在变宅男大叔了。
　　每天的三点一线直接变成了两点直线，在公司宅办公室，在家宅户，连只会动的生物都不愿多见。于是众下属，其实也就5个，看着平时嘻嘻咧咧犯傻卖萌也不自知的自家主管突然耍起忧郁来就开始皮痒了。
　　额，是担忧了。
　　亲兵计试过之后发现无用，最终只好去销售部借人，希望那只统领销售部的笑面兔子发挥他把全部门的人变成笑瘫的功力来拯救蔡晓聪的笑脸。可偏偏这借人还真借的不是个时候，郝佑天那只兔子居然这会儿给跑出差了。笑面兔子没借到，反而来了个面瘫的高芹菜。
　　这奇葩销售部的两个经理，一个笑面一个面瘫，完全两个极端的存在。请来的确实是经理，可来的却是另一个极端。
　　你说，你说，这面瘫不会把自家主管变得更瘫吧？
　　众人面面相觑，目视着面瘫芹菜进入办公室，心中无语凝咽。

　　叩叩。
　　清简有力的两声敲门声响起，趴在桌子上的蔡晓聪耳朵下意识地动了动。
　　外人。
　　他在心里暗暗地判断。
　　因为自己人敲门不会这么轻，而且更多的是直接不敲门就冲进来的。典型代表就是蔡新那个二货。
　　这么想来，蔡晓聪立马挂了一头的黑线，还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门外的人等了精确的一分钟后仍没听到蔡晓聪的回应便直接推门进屋。
　　听着那稳稳的脚步声，蔡晓聪默默地在心里撇嘴，一个个都不把我当回事是吧？我说了让你进来了吗？我应了吗？万一我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不就丢脸丢大发了吗？
　　呸呸呸，我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可做！
　　“听说你这个礼拜都是这么过的。”
　　这…好熟悉的陈述性语气……
　　“这么趴着脸不会变扁了？”视线里突然挤进了一双大眼，他正弯着腰看蔡晓聪侧趴着的脸。
　　“…！…”秦洋怎么会来这儿？！
　　蔡晓聪一个激动跳起来，拉开安全距离瞪着重新站直的秦洋口吃地说，“你你你怎么来了？”
　　“我，我，我被叫来的。”秦洋一字一字地回答，抿着笑意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蔡晓聪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你这失恋的低潮期也该结束了吧？”
　　“谁谁谁说我失恋的？！”蔡晓聪的状态仍没恢复过来，吞吞吐吐说完才反应过来，他确实失恋中。
　　只是，这不是秦洋所理解的刚失恋。蔡晓聪是这么多年来都从未抱过能成恋的心情去暗恋的。准确地说其实蔡晓聪早已失恋很久，久到似乎已经变得淡然了。
　　“刚刚那样不是挺活泼的？”秦洋看着又开始变得消沉的蔡晓聪皱皱眉头，“失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说你自己啊。”蔡晓聪有气无力地应了句，回复他的是秦洋惯有的沉默。
　　蔡晓聪知道了，秦洋确实在说他自己。
　　可他也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伤口总能在时间的长河里变浅变淡。
　　只是他这个想爱又没有爱的人，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从一个泥潭跳进另一个泥潭，永远没有解脱的那天。他想和家里人解释，奈何又无话可说。
　　蔡晓聪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摆脱这番困境。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像满大街随处可见的小情侣那样跟自己喜欢的人走在一起。
　　一起逛街，一起约会，一起看电影，一起买菜做饭，一起回家看电视。

　　“想去看花吗？”沉默过后秦洋突然来这么一句，实在让蔡晓聪难以一下子消化。
　　蔡晓聪呆愣了下，歪歪脑袋指着桌上的那盘小植物说，“这种花？”
　　“嗯。”秦洋点头。
　　“就你跟我去？”蔡晓聪指了指自己和秦洋，脸上越发变得惊喜，小心脏也跟着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可能。”诚实如秦洋，一句话就彻底击垮了蔡晓聪的紧绷神经。
　　“……”
　　蔡晓聪捂脸趴桌子，他决定再也不要理这家伙了。
　　“蔡新说的，两个部门一起去。”秦洋歪过脑袋想了想才继续说，“不过你想两个人去，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哎？”蔡晓聪再次兴奋地坐起来，瞧着秦洋脸上的坦荡荡瞧着瞧着却又趴了回去。
　　蔡晓聪撇了撇嘴说，“算了吧，还是大家一起去比较好玩。”
　　蔡晓聪差点又忘了，秦洋也是个直男这个事实。
　　“嗯。”秦洋点点头，见蔡晓聪依然趴着便伸出手往他头上探过去。动作完成了一半，悬在头发上方，徘徊着。
　　“你小时候也不爱说话？”蔡晓聪问。
　　“只觉得没必要的话就不想多说罢了。”悬空的手动了动，还是落到了它该落的地方。秦洋掀动手指敲了蔡晓聪脑袋一记，转身便朝着门口走过去。
　　捂着被秦洋轻轻敲过的地方，蔡晓聪突然笑了笑便闭上了眼睛。
　　这算是秦洋的一个无言的安慰吗？
　　原来话少的人安慰人的方式还真不需要言语来表现。
　　蔡晓聪多日来的这些阴郁，似乎也跟窗外那雨后天晴的蓝空那般变得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