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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祸福茫茫不可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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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女儿不敢了……”跪在地上的少女,扯着妇人衣袖,低声抽泣。
跪地的少女,名唤殊桂,年芳十三,生得纤白明媚,且灵慧秀巧。
此时幽咽哭诉,泪光点点,更显容光迷艳,楚楚动人。
于一旁端坐的美妇人,面色平静,淡淡道:“师太,带她走吧”,遂瞟了瞟少女,一脸厌嫌,“快走!”
少女听闻,不禁放声啼哭:“阿娘……不要……不要赶女儿走……”
少女乌云散乱,两眼如桃,花容凌乱,衣衫不整,美妇人依旧不为所动。
一旁的女尼,不禁摇头叹息:“阿弥陀佛,夫人可是想清楚了。”
美妇人瞅着泪水盈面的少女,冷笑道:“小小年纪,竟作些淫词艳曲”,继而俯视少女,恼骂道,“李家,万万容不得你!”
少女慌忙摇头,紧抱住美妇人,哽咽道:“女儿……都听阿娘的,往后……再也不作诗了……”
美妇人缓缓抽手,轻甩开少女,遂道:“师太,赶紧走吧。”
“阿娘………不要抛弃女儿……”少女不断伏地磕头哀求。
美妇人却目色茫然,口中喃喃道:“未时前,若无捷报送出,就照原计划执行”,望向窗外,“现已经,未时一刻了……”
美妇人速起身,夺起一旁的剪刀,眨眼之间,一缕缕青丝,飘然坠地。忙背过身去,一字一句道:“如今,你我,已不再是母女。”
披头散发的少女,紧捂住散落一地的青丝,轻声说道:“母亲,你好狠心啊……”
片刻,少女缓缓爬起,转身离去。
美妇人含泪痴痴望向少女背影,重重跪在老尼跟前,泪流满面道:“师太,一切,一切都拜托你了。”
师太轻点头,遂走。
美妇人独自匍匐在地,泪撒一地。
良久,面如死灰美妇人才恍惚站起,哆嗦道:“义儿,我的义儿?”
霎时,美妇人眼前漆黑一片,身影摇晃不停,复又跌滚在地。
片刻,一眉目清秀,衣冠朴素的小郎君,至门槛,口中唤道:“阿娘,义儿回来了。”
步未移泪已涟涟,美妇人遂爬起,紧抱住小郎君,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少年一脸紧张,忙替美妇擦去眼泪,轻声问道:“阿娘,你怎么了?”
美妇人兀自摇头,自言自语道:“勋儿……我的儿……早知如此……为娘……就不该接你回来。”
美妇人依依不舍松开怀中,一脸慈爱,擒泪望着小郎君,勉笑道:“义儿,从今往后……”
语未罢,趁其不备,抓起手边的砚台猛然砸向小郎君,待其昏迷,遂用一旁的剪刀割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抹于小郎君脸颊四肢,并藏于床底,凝视良久,方才缓缓起身。
此时,窗外喊杀声此起彼伏,美妇人微微整理好仪容,款步至门槛,对着冲进来的三五禁军,转眸娇笑,媚气四溢。
话说,杀气腾腾的禁军猛然看见,姿色浓艳,娇艳欲滴的美人,一个个双眼发直,不禁禁愣在原地。
复又见美人捂嘴娇笑,提起衣带,似怨似嗔般朝门外飞奔而去。几个禁军喉咙不觉蠕动,跟是丢了魂一般,扔下佩刀,朝美人追去。
美妇人小跑至池塘,池边已然结冰,几枝枯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美妇人面带炽热,望向皇宫,释然一笑,温柔道:“二郎,来生再见了。”语罢,紧闭双眸,转身毫不犹豫跳将下去。
这方,李训见事不可为,脱下紫衣,换上绿袍,自称遭贬,一路狂奔,逃至终南山。
话说,李训欲投奔友僧宗密,此人乃有道高僧。宗密欲剃其发而匿之,怎料被僧徒劝阻。
无奈之下,李训只得快马加鞭,奔赴凤翔依附郑注,不曾想还未下山,便被抓获。
囚车里李训自知死期已至,心中虽凄凉不已,脸上却无异色。
李训心知,若押送进京,自己定被宦官折磨至死,便对押送军吏道:“你若要加官进禄,不如现在取我首级,最为稳妥!“
咯吱一声,尘土飞扬,囚车忽然停下,只见一军吏转身离去,李训紧握双拳,心中窃喜却又隐约有些不安。
片刻功夫,方才的军吏来到李训身边,贴着李训的耳朵,低声道:“李公,大人让小的转告您,他会替你照顾家人,你且放心去吧。”
李训目光一窒,惊笑道:“原来如此……”妻女笑颜一闪而过,胸口如撕裂一般,不禁泪下沾襟。
良久,李训死气沉沉道:“如此,替汝谢过郑公了……”
少顷,忽而仰天狂笑:“时不待我,时不待我啊……“语罢,缓闭双眼,军吏从之,斩下其首级。
片刻之后,林中走出一人,身材削瘦,相貌丑陋,果是郑注。
军吏道:“主人,何不砍下首级,送与仇左中尉,定能……”
郑注一言未发,良久,微微点头,转身走向囚车。
郑注俯视着李训的尸体,心中叹息:“你我二人,内诛宦官,外抑强藩;加官进爵,何等风光啊……”
顿了顿,讥笑几声:“李训啊,李训,若非你妄独揽大功,擅自改变原拟的计划,也不至落得此下场。”语罢,转身离去。
暮色已至,冰风卷雪,郑注立于北窗下,神色变幻莫测。
少顷,门外传来一声:“主人。”
郑注方回过神来,淡淡道:“人都带回来了吧。”
侍卫答道:“主人,属下到时,禁军已经去了李府。”
郑注身体一顿。
侍卫又道:“属下只带回了小郎君,小娘子不知所踪,夫人她……”侍卫突然停住,微微侧身,“主人,请看”,遂轻掀开白布。
地上的女子,浑身血迹斑斑,并无一块好肉,侍卫俯身拧起女子脸上湿哒哒的长发,一双水眸含恨圆睁,瞳孔早已微微放大。
郑注转过身去,低声道:“好些安葬了。”
是夜,屋内。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语重心长道:“儿,你糊涂啊。”
郑注搀扶着老母,一脸愧色道:“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老太太摇头,端坐于一旁榻上,遂问道:“儿啊,你打算,如何安置那孩子。”
郑注一边替老母亲揉腿,一边答道:“母亲放宽心,孩儿已有对策”,遂扶起老母,“三更了,母亲也该乏了。”
老太太一脸凝重,反握住郑注双手,嘱咐道:“儿,母亲数日心中不平,怕是不详兆头,你且万事当心啊。”
语罢,长吁了一口气,扶着拐杖,道:“母亲早应该,阻止你才是……”
郑注见一生无所畏惧的老母,露出如此神情,心中不免发笑,脸上却是恭敬如常,道:“夜深了,孩儿送您回屋休息。”
见此情形,老太太也不好再多语。
郑注亲自送老太太至屋内,小心替其盖好被子,复又行礼,方才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风雪不减。
郑注走到至侧屋,并不见人影,不觉大惊,正欲转身出门。
耳边忽而传来一阵嘶哑声:“你,是何人?”
郑注面色轻缓,转过身去。
只见,门口立有一少年,身着单衣,脸色雪白神色虽平静,眼中却带有几丝防备之色。
郑注心忖道:“不过四年时间,这孩子好似变了个人。”遂走近少年,道:“孩子,进来吧,汝乃郑伯父。”
少年注视郑注良久,缓缓道:“我,为何在此?”
话说,少年昨日回府,与母亲刚说上几句话,便被重物砸晕,待醒来,便在此房间中。
郑注却关切道:“你一向体弱,快进屋休息。”
少年僵立门外,目光如炬。
郑注不得不开口道:“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于汝。”
少年低垂着脑袋,郑注看不清神情,肩膀微微颤动。
突然,少年盯着郑注,质问:“母亲和阿姊!”
郑注面露出不忍之色,叹息道:“孩子,不用伯父说,你该猜到了。”
少年呼吸急促,瞳孔放大,复抱臂蹲下身,呜咽声不断。
郑注轻抚其肩,低声道:“李家已惨遭灭门,除了你,其他人……”
片刻后,少年立起身来,问道:“是你,派人救了我?”
郑注轻微点头,继而道:“孩子,别怕,以后跟着伯父生活。”
良久,少年轻轻道:“是谁?”
郑注苦笑数声,沉重道:“孩子,你尚年幼,哪里晓得官海浮沉,生死难测啊……”
少年忽然跪下,重重磕头:“伯父,求您,告诉侄儿……”
郑注目光闪烁,缓缓说出三个字:“仇士良。”
又见少年神色异常,郑注慌忙制止道:“孩子,万不得做傻事”,遂淡淡一笑道:“伯父,自有安排。”
待少年心绪平缓后,郑注方才道:“你母亲就安葬在不远处,你去看看她吧。”
遂命令身边的侍卫,一同前往。并再三嘱咐,两个时辰后,将启程返回凤翔,千万不可耽误了。
凛风穿空,雪漫山路。
孤坟前,跪有一少年,雪积满身,已有一个时辰之久。
又是一刻钟,不远处的黑衣人走近,道:“郎君,该回去了。”
少年缓缓起身,忽然一阵阵血腥扑鼻而来,侍卫喝道:“不好!”遂抱起少年狂奔而去。
庭院中,雪地里,尸横遍野,满地朱红。
黑衣人扑倒在一具,血肉模糊无头尸上,放肆喊叫,磕头不断。
无头尸旁,是个被拦腰砍成两断的小女娃,瞧那年纪,不过两三岁。
不远处,年轻妇人衣不蔽体,浑身是血,污渍斑斑。
转角处,年迈的老太太,胸口剜个拳头大的血窟窿,四肢不翼而飞。
少年浑身颤抖,满面惊恐,泪水滚下,直直跪倒在血地里……
片刻,黑衣人背起少年,将其带至一处山洞,一脸肃然:“郎君,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少年蜷缩在洞中,轻轻点头,黑衣人怒喝一声,拔刀奔出山洞,再也不曾回来。
寒风呼啸,大雪纷扬。不过一个时辰,血地成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