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12 你又发什么傻 ...

  •   水如此冷,阿山却忙得冒出汗,前些日子看他河边不畏严寒的模样确是真的,之前试他,内功不算强劲,如此强健体魄恐怕都是仗着憨愚性子苦练所得。
      “怪了,水这样冷,方才我一条鱼都没见着,你又没有饵食,那鱼如何肯听话进来?”
      检查一番,阿山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淌水回到岸上,扯下腰间布巾擦干腿脚。方子慕所挑水域不深,方才最深处仅没过他大腿中部,阿山见识再少好歹还知道大鱼都在深水,如此冷的浅滩,岂不是只能捉些泥鳅么?
      “呵,你方爹爹是什么人,出手的事哪可能出现差错?你只管看着就是。”
      阿山都懒于再吵,只瞪他一眼,就忙着穿鞋:“你又来了。”
      方子慕眯起眼:“你不信。”
      “我何时信过你?”阿山虽然这样说,却还是时不时往河里瞧过去。他虽不信方子慕,但着实腹中空空,就算抓不到鱼,有些虾蟹也好。
      “莫要着急。这种事,急不得,时间一到,自然你有得吃。”
      自己时不时吃着上好的干果,一丁点儿也不分给阿山,方子慕倒说得很轻巧,好像人人都和他同样悠闲。
      呆站着左右看看阿山实在没法子,只得坐到他旁边。说是要等,却也没个时限,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呆山,问你话呢!”
      耳边忽然听得大叫,阿山一惊,赶紧跳起,方子慕则似笑非笑地看他出丑。
      “什么?!你说什么了?”
      方才稍稍出神,阿山确实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问你怎么跟着这商队就上路,不在祝桥卖包子了?”
      知道方子慕问这话无非也就是无聊至极消遣解闷,阿山没好气地挥手,又往地上坐下。
      “没得卖了!”
      他大声道。
      “哦?那老汉赚完钱,回家种田去了?”
      阿山想起那日他惶惶然四处寻人收自己的窘迫,脸上不由现出苦色:“正是。他前一日还说第二天要卖,可早上我去看,却已经急着要走,我也不知为何,客人还那么多,放着钱不挣,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你当然不会懂,生意的事要活泛人来搞,凭你那一根筋的脑袋怎么想得通呢。”
      方子慕悠然说着,阿山则看着天,连看也不看他。
      故意挖苦人,却没得到回应,也是一件挺无聊的事,方子慕略收起笑容,顺他视线看看,却发现他不是故意不看人,而是两眼直直向天际望去,已然跑了神。
      “看什么呢?”方子慕又看看暮色连绵的天,连鸟都见不着一只。
      “云……”
      阿山恍惚着道。
      “云有什么好看?今日又无晚霞。只是灰白的团罢了。”
      阿山仍旧是怔怔的望着,眼神像是在看多日未曾见过的友人,又像在眺望某种不知名的熟悉风景,满是怀念。
      “那云……”
      看过多时,阿山抬手,虚虚往上指去:“那云像寺院前面的大槐树。”
      方子慕只看一眼,不知他究竟在说哪里,只伸脚用鞋尖戳他小腿:“呆山,你又发什么傻。”
      少年这才惊醒,慌忙低头,片刻,又觉得没什么可躲闪的,抬头来睁大眼:“我离开寺中也有数月,不知师父师兄是否还都好。哎,往日五师叔的洗脚水都是我打来,也不知师弟有没有好好照顾。”
      方子慕不露声色,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话锋一转,再自然不过顺着追问:“听你说来说去,又不知道是哪个寺庙?你头上有头发,看来也不是和尚嘛。”
      阿山憨厚地笑着摸摸头顶,又摇摇头。
      “我也常想师父为何不为我剃度,他说我与佛门无缘,是和功夫有缘,所以只教我功夫。像我这样的弟子,在我派中是最多,想来是因我资质愚钝,师父看不上吧。”
      “那我便知了,”方子慕兀地插一句,“你是辰砂寺出身。”
      听得他这么说,少年眼睛立时睁圆,似是第一日认得这人似的,起身将他左右看仔细。
      “你为何……”
      “我为何能知?本公子才智无双,此等小事又怎能不知?”方子慕大笑着打断他说话,“其实当日看你街上踩出那离合五步,就知道你用的是辰砂的功夫,只是看你实在傻得吓人,当你是爬墙偷学的依样画瓢,谁想你还是主寺出的正传弟子。”
      辰砂寺,可谓江湖上历史最古老,根基也最厚重的流派。几百年来名震江湖,武林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方子慕所说离合五步,正是辰砂弟子人人要学的四方沉稳的基础步法,他能识得倒也不是奇事。
      一口气说下去,方子慕说得兴起,还起身两手负在背后,缓缓踱步:“人称辰砂寺乃天下第一大派,我看不然,那寺里连你都收,岂不是瞎子跛子全有,哪还有眼光可言。”
      他说得尖酸刻薄,可阿山只一怔,却点点头:“你如何知道?我五师叔便是自小失明。他潜心钻研佛理,需人照顾,师父便叫我跟着他,哎,跛腿人没有,缺臂者倒是有的,辰砂功夫都看腿脚下盘,没了腿,功夫就少大半,寺中见得少。”
      他答得实在,方子慕则觉无聊至极,一时都提不起兴致再出言挖苦。
      看他不说话,阿山又抬头去望那云,脸上忽然显得落寞。深深叹一声,失落摇头:“哎,云散了,不像槐树了。”
      “你要看树,四周多的是,何必看天上的假货。”
      阿山的乡愁于自由洒脱的方子慕而言实在是虚无缥缈,太不可理喻。更何况,既然如此想家,当初为何要走?
      “你有所不知,有人将我装在篮中放在寺前,师父发现我时我已奄奄一息,时值苦夏,他说,若不是槐树替我挡着烈日,早就没命了。”
      没听出方子慕仅是随口敷衍,阿山认认真真开口解释起来。说完一段还不算完,他神色怅惘,又说下去。
      “你整日在市井厮混当然有所不知,树和树就像人与人,相貌身材各不相同,别处的树如何能替代得了它?”
      “好,知道你想得紧,”方子慕不耐烦地插言,“既然这么愁,何苦还在外漂泊?当真是师父嫌你不开窍,将你赶出去的么?”
      阿山怔怔转头,那双小牛似的亮眼珠满是迷茫:“师父对我好得很,为何赶我?他遣我出来,是叫我去学艺,可我路上盘缠不足,只得边走边停,耽搁不少时日。”
      他还未说完,方子慕已放肆地笑起来。
      “可笑,堂堂辰砂寺竟叫自己门下弟子外出学艺,学什么?难道叫你学做包子吗?”
      阿山看他一脸不屑,却板起脸来教训:“瞧你目光短浅,只识眼前利益,师傅常说,学海无涯,人无完人,辰砂寺的功夫,也不是十全十美。”
      方子慕瞧他一眼,收敛起笑意,认真向他探身:“哦?听你这意思,你还是要学正经功夫。那你倒是说说,你要去向何处,问谁学?”
      话问得一派轻巧,不留痕迹,仿佛乡亲寒暄闲谈,生性单纯的阿山自然不可能知道他是在套自己话,一五一十全讲了出来。
      “看你好像将见多识广,那你可知道潭罗城的净光斋?商队经过潭罗,我便是要往那里去。”
      他开口出前两字,方子慕就觉有些耳熟,可往深处一想,叫净光斋的偌大武林只得一处,论功夫根基,论名声,又如何能与辰砂寺相提并论?
      装作迟迟才想起,方子慕略一沉吟,满不在意地笑着摇头。
      “若你说的是那流连各个门派间,做些治病救人小生意的江湖大夫,我倒是知道有个叫净光的小门户,但那只能算是偏门小派,连江湖名流都算不上,恐怕没什么高手,你要找的是谁?名甚号甚?”
      当然,净光非弱,只是他这张嘴要不得。当今武林流派,大大小小数百分支,自称独创一家的更是不胜枚举,净光虽小,却能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实在不能称为小门小户。
      因净光门下各个都是医术绝妙的人物,江湖谁没有个伤筋动骨,免不了有求于人,平民百姓对舞刀弄枪的武林人怕得紧,净光斋则是投医问药数一数二的去处。
      “切莫以貌取人,大隐隐于市,你怎知小门派没有高人?想你也是只会说些难听话,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阿山拍拍衣衫起身,走到河边去看他搭的那坝垒,不愿再多说下去。
      方子慕抬头看他背影半晌,悠然起身,对言行毫无反省,在他身后自得地来回踱步,踢得草叶摇曳石子飞溅。
      “你怎的这么容易生气,我又说什么了?年纪轻轻,肝火太旺,得吃药调理,要不要爹爹我给你开两副方子?”
      阿山着实不想理他,但现在碧波荡漾风吹草动,寒凉幽雅的湖边只有他们两人,不回些什么,这骗子一张利嘴就能将他给活活说死。
      “师父信任的人,也是我的师父,听不得你说那些不好的话。”
      阿山满心不快地嘟囔,为躲开身后的人只能低头看水里,看着看着,却发现水面动静有些不对。
      方子慕为了不沾湿衣衫,仍在岸上徘徊。听阿山这么说,他发出一串大笑。
      “好一个憨呆之辈,那我且问你,师父支使你去找人,不给盘缠,没有信物,和逐出师门有何两样?”
      “信物当然有,不给我盘缠是要我在路途中自食其力,好知人间冷暖,个中缘由还复杂着,你与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全数讲给你听?”
      阿山心里不快,闷闷说着,走近水边眯起乌瞳细细看进水光之中,却是面色一转,浓眉高挑惊叫出声。
      “鱼!”
      暮色中粼粼金光的水波里,清澈见底方寸之间,不知何时,竟如着魔似的一条接一条游进碗口粗的大鱼,都在阿山方才筑出的矮坝里徘徊不去,转眼已有四五条。
      看鱼滚圆肥美,往日应该都是在深水处躲着,怎么正巧现在都跑出来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