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周末不起床

31、第三十一章

　　自从进入冬日，书院和马车里都点了暖炉，余珩只简单穿了件棉衣，外面披着件棉披风，单薄了些。他刚跑出去几步就觉得凛冽的寒风有些刺骨，好在紧接着因为疾行身子逐渐暖了起来。
　　九王府离皇宫不远，紧挨着朱雀大街，朱雀大街以东都是贵族府邸，只有三品以上的达官显贵才可以住在这边。
　　路上行人不多，腊月里日落的早，周围一片昏暗，幸好每家每户门前的灯笼都点了起来，还有一些官轿和巡兵经过，不至于看不清楚路。
　　九珠亲王的府邸是皇城之外最大的，余珩虽从未去找过萧策，但他认路，方向感也强，按照之前听闻的位置很快就跑到九王府附近。
　　他站在街角，脚步却踌躇起来，王府门口的灯笼折射出氤氲的光，他喘着粗气，吐出的白雾飘渺地散在空中。刚才跑得太快没来得及细想，现在一斟酌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送信的人目的也太明显了些，就是针对二人的关系而来，简直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
　　不过既然萧策都说过了有事就来找他，自己这事应该也算得上半个正事，既然来了还是去说了罢。
　　余珩不再多想，快步走了过去。九王府重兵把守，门外站的一看就是军中翊卫，手持缨枪，一副生人勿近的威仪镇得连余珩都吞了下口水。
　　“来者何人？”翊卫上前一步。
　　“在下余珩，有事请奏九王爷。”
　　眼下余珩大名京城无人不知，更何况这人与萧策关系密切，作为九王亲卫岂会不知，翊卫态度缓和下来，“余小侯爷，王爷一个时辰前有公务进宫了，不知何时能回，不然您先去府中等一会，或者我们代您转达。”
　　余珩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找人人就不在，本就稍微有些踌躇，现下倒是真让他彻底打消了来打扰萧策的念头，只要自己相信萧策，这信也没什么用处，也不差这一日，打算明日再来。
　　“是在下叨扰，也不是什么要事，麻烦大人知会一声殿下我来过就行。”
　　说罢便拱手作揖，转身离去了。
　　翊卫也没有想到余珩这么干脆就走了，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府内闪出一个身影，是王府暗卫安十三，这暗卫年纪不大，比安九小上两岁，性子跳脱，还未等翊卫请安就说道：“人呢？！”
　　“安大人问得可是余小侯爷？他听说王爷不在就已经走了。”翊卫有些奇怪，“安大人何时回得府？这几日不是一直被王爷派了外职。”
　　“你还知道啊！老子翻个墙想通知你们把人放进来，刚翻完人就不见了！”即使在冬日里，安十三的冷汗却瞬间冒了出来，他从上次余珩和林庆在玉琼楼争辩过后就被萧策派到余珩身边暗中保护，今天竟然把人跟丢了。
　　一想到今日余珩收到封信后情绪明显发生了变化，定是有什么要事，自己受罚倒是次要，要是这余小侯爷真出了什么事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往哪个方向走的？”安十三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表情严肃滴喝道，“调三队翊卫，随我去找人。”
　　夜色渐浓，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余珩从王府走开就加快了脚步，他想早些回去，最终决定抄近路回杨府。
　　连着在巷内拐了几次，一股寒意顺着余珩的脊背直接爬上天灵盖，他有种不详的预感，似是有人在跟着他。他走的都是小路，冬日的积雪一直没人打扫，踩上去会有些轻微的声响，附近又都是官员府邸，路上根本没有行人，但他每次转弯之后都能听到除了自己脚步声外，还有别的动静。
　　余珩屏住了呼吸，趁着转弯从靴中摸出匕首藏在袖里，紧接着不着痕迹地朝九王府绕行回去。
　　之前快步走来出得汗已经完全冷下来，冰凉的里衣贴在身上，眼看着前面就是朱雀大街，只要再右转一下就能出去了，希望身后的人来不及反应，他快速地跑起来，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他即将奔到大路上时，一声冷笑传来，“好啊，还算聪明。”
　　余珩抬头看去，一个蒙着面黑衣人从房顶上跳下，手扶在剑鞘上，狞笑着看着他。
　　余珩扭过头拔腿就跑，但很快他就发现后面的路也被人堵死了，数名黑衣人从巷尾走出，严严实实地把他堵在巷内。
　　黑衣人缓缓收紧包围圈，余珩无路可退，后背抵在墙上，握紧袖中的匕首。
　　那领头的人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动作，走到余珩面前，“又见面了，余公子。”
　　余珩的冷汗顺着额头滑下，他猛地举起右手刺出，但黑衣人早有准备，一手钳住了他的手臂，直接就将余珩的胳膊卸了。
　　钻心的疼痛从右臂传来，余珩脸色煞白，却仍然紧咬着牙根没叫出声，这附近围墙很高，自己走的路又偏僻，根本不会有人经过，他怕自己高声呼救可能会激怒这帮人灭口也说不定。
　　他强稳住心神，“是啊。上次一别已有一年，没想到又在朱雀大街遇见大人了，怎的今日掳人不再单打独斗，带了这么些帮手。就我的身手大人还不知？用得着这么多人？”
　　“哼，你倒是一如即往的能说会道。”黑衣人命两名下属架住余珩，“说吧，东西在哪。”
　　“什么东西？”
　　“还在装傻？”领头的人眼神阴鸷，抬手就抽了余珩一巴掌，“信在哪。”
　　余珩被扇的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疼，习武之人的手劲比普通人不知道大上多少倍，余珩半天喘不上气，左耳嗡嗡作响，半天听不到声音。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说道：“没有。”
　　“哈哈，嘴倒是挺硬的。”黑衣人被气笑了，眼神在余珩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给我搜！”
　　余珩被两名黑衣人踹了一脚，跪在地上，刺骨的寒冷钻到膝盖里，两手仍被后面的黑衣人架住，但右手已渐渐没有了知觉。
　　来搜身的黑衣人在他身上搜了半天，只搜出萧策给他的玄玉棋子，双手奉给领头的人，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别的东西。
　　黑衣首领也不可置信，将玉棋摔在地上，直接拽住了余珩的衣领，“信呢？”
　　余珩和那人对视着，眼看着那人瞳孔放大大了，愤怒也掩盖不住眼里的慌乱。
　　他笑起来，嘴角噙着一丝讽刺，桃眼里满是戏谑，“我说了没有，怎么？怕拿不回东西你家主子责罚？”
　　这句话犹如水入油锅，瞬间点燃了黑衣首领的怒火，那人一脚踹在余珩胸口。
　　胸口像是炸开了般，一口猩红的鲜血喷在地上，他不住地干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黑衣首领强忍住怒火，让后面两人将余珩扛起来，亲自搜了一遍，他动作粗鲁，将余珩的外裳都撕碎了，里衣堪堪地遮住余珩的身体，但仍无所获。
　　他没有片刻迟疑，抽出剑来，语气阴森可怖，“都怪我上次心慈手软，没要你的小命。若是上次把你宰了哪里会惹出这么多事端，余小侯爷，现在九王罩着你也没用了，黄泉路上再见吧。”
　　寒光闪过，余珩闭上了眼睛，绝望之中却有丝庆幸，他在发现有人跟踪时就将信和令牌装在钱袋里随手扔进了路边不起眼的雪堆，本想着逃出后再回去寻，但现在看起来只能寄希望于先捡到钱袋的人是忠义之士，看到萧策的令牌会将此物送回九王府。
　　天寒地冻，他仅着里衣，连身上的疼痛都逐渐麻木了，余珩又后悔了，他忽地睁开眼睛，哪怕只能看见这长剑直刺入他心脏也罢，他还想再看一眼这世间。
　　谁料却看到一支羽箭射来，射中了黑衣首领的肩膀，长剑失了准头，没有刺中自己。
　　紧接着更多羽箭形成箭雨，黑衣人接连倒下。
　　余珩失去了支点，摔倒在地上，却没有一丝力气撑起身体，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盯着面前的黑衣首领，那人气急败坏，明明开始撤退，却仍不死心地再次刺向余珩。
　　千钧一发之际，又有支箭射中黑衣首领，长剑再次失去准头，只扎在了余珩的肩上。
　　这么一个耽误，安十三已跃至眼前厮杀起来，他心有余悸，还好这余珩脑子聪明又兜回王府周围，不然真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他怒喝道：“追！留活口！”
　　黑衣人明显也接受过专业的训练，迅速撤离，来不及逃离的死士看已然不能逃离，全部掏出匕首插进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满地。
　　萧策赶到时就见到这幅场景，他的翊卫提着灯笼，巷内灯火如昼，而余珩青丝散乱，衣衫尽碎，倒在血泊之中，不知死活。
　　自从八岁先皇后去世后从未慌乱过的萧策头次觉得心跳都慢了一拍，他身上的威压四散开来，煞气充斥着整个巷内，没有一人敢发出一丝声响，连贪狼也感受到了萧策的情绪，不安地刨着蹄子。
　　血泊之中的人微微动了下手指，一声轻微的低吟传出，打破了这寂静。萧策翻身下马，他大步走去，脱下狐裘大氅，也不管这满地的血污，蹲下身来将余珩裹了起来。
　　众人看着这身上从不染一丝尘埃的矜贵王爷衣摆和双手都沾满了鲜血才缓过神来，忙传唤着府中的御医抬来担架。
　　萧策一把将余珩抱起，放在架上，脸色阴云密布。安九也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交给萧策，萧策又在余珩身上盖了一层，跟着御医往王府里疾步走去。
　　失血让余珩的身体更加冰冷，血腥中却能闻到身上传来一股熟悉的沉香味包裹着他，让他安下心来。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竟然看到萧策跟在他的身旁，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带着滔天的怒火，侧着头和安九交待着什么。
　　这不是梦吧？
　　余珩心想，他挣扎着抬起左手，拉住了萧策的尾指。
　　感受到手上的温度，萧策猛地回过头，发现余珩眼神迷离地盯着自己，嘴唇翁动。
　　萧策挣脱了尾指，反手将余珩的手包在手中握紧，低下头来，“我在，有什么事一会再说，省些力气。”
　　“殿…殿下……”余珩仍不放弃，他气息微弱，说话断断续续，“我…我把您给的玉佩丢了…放在钱袋里…就在…在…附近……”
　　萧策的右手摸了下余珩的头，语气极尽温柔，“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找。”
　　得到肯定的答复，余珩终于放下心来，勉强挤出一个支离破碎的微笑，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