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上的小蜗牛》邹秋

19、年会

　　签完到后，顾梧拿着自己的号码牌在人群中搜索着戴祈的身影。参加年会的人陆陆续续到达了会场，经过相熟的人旁边时，顾梧笑着打了声招呼。目光逡巡了好几圈，顾梧终于在靠近舞台的地方找到了戴祈。
　　戴祈正在和人说话，对方是开发部的部长，因为工作顾梧见过那人几次。两人貌似在聊着什么严肃认真的事，顾梧走过去，没加入对话，而是在离他们不远处随意找了个位置等着。等到两人说完话，戴祈转身准备往其他地方走去时，顾梧上前喊道：“哥。”
　　戴祈刚和开发部席部长闲谈了几句，了解了下公司今年的开发情况。先前戴父曾隐隐提到过想让他年后去总裁办公室当助理从旁协助处理公司事务，他虽以经验不足推辞了，但也明白近些年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戴氏迟早要落在他的头上。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尽快熟悉公司的运作，了解各方面的关系，早点让自己变得可以独当一面，把重担从父亲肩上卸下，让他可以好好歇一歇。
　　“我们去座位吧。”戴祈看着面前的顾梧，一身灰色西装，平常随意微卷的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严谨了许多。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自己的面前，竟要微微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庞。不知不觉间，顾梧已经长得比他高了。脸部线条褪去了过去的青涩圆润，变得棱角分明起来，越发有男人味。
　　戴祈抬脚往坐席走过去，顾梧跟在旁边。
　　“哥，”顾梧的声音从旁侧传来，“你过完年有安排吗？”
　　“没。”如果有的话，戴祈想，估计也是跟同学聚会。
　　“那如果今晚抽奖我抽中了话，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什么请求？”戴祈问。
　　“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顾梧卖了个关子，“可以吗？”
　　戴祈偏过头看他：“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你肯定能做到的。”听到想要的回答，顾梧明显很高兴，“那就这样说定啦。”
　　戴祈觉得虽然顾梧变了许多，但有一点没变，就是那双眼睛看到他时总是会亮晶晶的闪着光，让人能够感觉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按着流程，在总结表彰之后，有三次抽奖活动，每次抽奖之前则是公司员工带来的表演。顾梧坐在台下，心里祈祷着一会儿自己能够抽中奖，这样他就能顺着刚才的话自然而然的让戴祈和自己一起去云嵋山来个三天两夜的旅游。景点路线活动住宿之类的顾梧早已计划安排好了，只等戴祈点头应许，他们就可以在过完年后愉快的享受云嵋山的美景。
　　顾梧也不想把这件事寄托在没有定数的抽奖上，但如果他真的幸运的中奖了的话，那么和戴祈出游这件事便多了一个借口——作为奖励，以戴祈说到做到的性子他既应允了那便是不会反悔的。其实，顾梧大可直接对戴祈说出来他的打算，照最近戴祈对他关心纵容的态度来看，戴祈十之八九是不会拒绝的。可是，顾梧心里还是很没底。或许是在过去的那些年岁里收到戴祈冷漠背影的次数太多了，多到就算顾梧每次都用满腔热情去呼唤戴祈也止不住从四肢百骸泛起的冷意与无力。他是如此的想与戴祈亲近，哪怕只是陪在他身边都好，可是连他这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他是站在戴祈的身旁，可戴祈却在他的世界里抹消掉他的存在。物理距离那么近，可心的距离却是那么远。
　　顾梧他忐忑，不自信。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不就是约个人一起去玩儿，大大方方的说出口不就行了。对方愿意那感情好，能和自己谈得来的朋友兄弟一起旅游肯定更高兴。若是对方不愿意，大不了再约另外的人。退一万步讲，就算一个人都约不到，那么自己一个人去也不是不可以，没准儿在旅途中结识了新的朋友呢。更何况还是哥哥，身份摆在那里，定是比其他人更亲近的，撒个娇卖个萌，多邀请几次，对方肯定就答应了。可是顾梧和戴祈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亲兄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之间有许多不愉快的过往，那些陈年旧事虽然在时间的年轮中渐渐消磨淡化，但当时留在心里的那种感觉还残留着，在顾梧每次想要向戴祈迈进一步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跑出来，打击着他的信心，告诉他他的期望是不会成真的，就像曾经的许多次那样，怀抱有多大的希望就会收获多大的失望。
　　一个经常被人拒绝忽视的人，即使某一天有人对他保证“你再说一次吧，这一次你的愿望将会实现”，在即将开口的那一刹那，他还是会胆怯，万一又是和过去一样怎么办，根本没人愿意听怎么办，那么说出口真的有用吗？说出口真的就可以实现吗？如果不能，那还是不要开口了吧，那种如被冰水淹没般的绝望再也不想体会了。即使心底还有一丝火种，在一次次的打击中，也变得微弱不堪快要熄灭了。如果不说不问的话，还可以安慰自己对方是因为不知道所以自己的祈愿才不能成真，若是知道的话，可能那个小小的期望就会实现。如此，自欺欺人。
　　顾梧可以很直接的问柯果和其他同学朋友要不要跟自己去玩，可是到了戴祈这里，那些被大家所熟知赞扬的爽朗干脆瞬间就消弭无踪，期期艾艾不干不脆懦弱无能笼罩着全身，让他无法自由自在明朗活泼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每一次的对话，每一次的动作，顾梧都要想这样会不会惹戴祈不高兴，那样会不会让戴祈反感，担忧顾忌，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两人的关系回到原点。戴祈对他的影响太大，有时候顾梧都会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不像那个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明明很期盼着能和戴祈在一起，却没有勇气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连很平常的邀约都不敢提出来。
　　纵使顾梧虔诚的向上帝祈祷自己能够中奖，但在最后一次抽奖活动中主持人念出和他号码牌相差一个数字的幸运儿的时候，所有的期待都成了空。
　　戴祈先前问过他的号数，在宣告抽奖活动全部结束的时候自然是知道了顾梧没中奖的事。不知道顾梧到底有什么请求，但看他灰心丧意的模样，戴祈觉得一个好哥哥这时候应该好好安慰自己失意的弟弟。
　　“虽然没抽中有点遗憾，但你的请求我依然可以接受。”戴祈本想摸摸顾梧的脑袋，但抬手的瞬间又觉得这样有点突兀不合适，便将手里自己的号码牌递到了顾梧的面前，对方不解的抬眼看他。
　　“安慰奖兑换券。”戴祈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顾梧低头看着放在手里的卡片，手指慢慢收紧，嘴唇开合了几下，轻声道：“谢谢哥。”
　　话也说了，表演也看完了，年会进入了尾声——晚宴。宴会开始后，所有人明显轻松了不少，品尝着美食，偶尔聊上几句天，说些娱乐八卦，一时间整个宴会厅气氛变得活跃轻快起来。
　　顾梧刚和同事喝完一杯酒拿起筷子准备夹些菜来吃，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顾梧看了一圈餐桌上的人，大家都在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和戴祈说了一声后，顾梧走到角落里接通了电话。
　　“在忙？”电话那头传来柯果询问的声音。
　　“没，公司年会。”顾梧道。
　　柯果哦了一声，“本来还想找你吃饭的，既然你们年会，那改天再约吧。”
　　顾梧本想挂掉电话的，又想到好久没见柯果，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刚要按在挂断键上的手指收了回去。他看了看手表，道：“我这边大概七点左右结束，喝一杯？”
　　“行。”柯果想了想道，“你完了后跟我说一声，我在老地方等你。”
　　“好。”
　　挂了电话，顾梧回到了餐桌上。他把手机放回兜里，对旁边正在吃糕点的戴祈说：“哥，一会儿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有朋友找。”
　　戴祈咽下嘴里的东西，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今晚结束的早，我过会儿回我那儿去。”
　　顾梧有点失落，他还以为今晚回去也能在家里看到戴祈呢。
　　年会结束之后，顾梧跟戴祈和同事道别后，乘车到“深蓝”和柯果碰面。
　　在老位置看到了正和酒保聊天的柯果，顾梧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点了杯苏打水。
　　“不喝酒？”柯果挑眉。
　　“刚年会上喝了不少，喝不下了。”顾梧解释。
　　柯果打趣道，“那你还说和我喝一杯？”
　　“苏打水也是一杯。”
　　正好酒保把苏打水送了过来，顾梧特意端起来放到柯果面前，“这不就是一杯吗？”随即喝了一口。
　　柯果哭笑不得。
　　冰凉的液体缓解了酒精带来的热意，顾梧放下杯子，问柯果：“你吃了吗？”
　　“没呢，本来都打算请你吃大餐的，可谁叫你吃过了呢？”柯果故作遗憾道。
　　“我不介意看着你吃。”
　　“可我介意呀。”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见柯果时不时的就往钢琴架那边瞅上一眼，顾梧放在桌面上的食指轻敲了两下，开口说道：“听说，之前的钢琴师有事辞职了。”
　　“哦？是吗？”语气淡淡的，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就是之前每天必来这里为那个钢琴师捧场的人。
　　“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
　　顾梧不知道柯果怎么想的，照之前柯果的行为来看，他应当是对那个叫夏弥戈的钢琴师有好感的。寿宴那次也是夏弥戈打电话过来他才得以把柯果从尹樾枱手里救出来，可见两人的关系应该算是不错的。怎么一段时间不见，柯果表现得就像对方是个陌生人一样？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不关心吗？”顾梧试探的问道。
　　“有什么好关心的，我们又不熟。”柯果沉默了几秒，眼睫低垂喃喃道：“再说，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看柯果一脸不想说的样子，顾梧没再问下去。他不了解内情，凭自我感觉判别的事很有可能与事实有很大出入，贸然开口，弄得不愉快就不好了。
　　“话说，”顾梧想到刚才柯果说的话，“你不准备吃点东西吗？”
　　“一会儿回家我会吃的，现在，没胃口。”
　　本人都表示不饿了，顾梧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在“深蓝”呆了一段时间，考虑到明天还要上班，顾梧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和柯果道了别，临行前还念叨了两句让柯果吃点东西。
　　想着今天戴祈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揣进兜里的手摩挲着那张“兑换券”，顾梧心里就说不出的激动，柔软的情感包裹了心脏，美好得让人忍不住颤抖。
　　回去以后他要把这张券保存起来，留作纪念。
　　仿佛是觉得他的颤抖不够有力似的，在终于等到出租车顾梧准备上车的时候，柯果冷不丁的开口了：“顾梧，我和尹樾枱在一起了。”
　　顾梧一时没反应过来，手扶在车门把手上反射性的问了一句：“什么？”
　　“不过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分手的。”
　　说完就打开了他的那辆奥迪车门，坐进驾驶室，道了声再见，消失在顾梧的面前。
　　“什么？！”
　　顾梧不可置信的望着柯果离去的方向，全身被震惊气愤得发抖，柯果到底是在想什么，竟然又和尹樾枱那个人渣在一起了！还嫌被害得不够惨吗？很快就会分手又是什么意思？还放心？能放心才有鬼了！柯果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