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华》多函

6、第 6 章

　　烽州在大宣疆域的西北角上。过了烽州便是戈壁、荒原、雪山和大漠。在这片广袤的空间，大自然用她最为壮阔却又狰狞的面目同人类针锋相对。
　　因着地处边关，烽州的城墙比一般的城墙高了许多，在这人烟稀少之地，颇有些拔地倚天、蔽日干云之势。这城墙的气派自是庄严威武，可最令人惊奇之处是一株高大繁茂的紫叶李紧贴城壁而生。仔细看来，这紫叶李的根部长在这烽州城内，只是在距地面约一丈处，大半个树身生生破墙而出，再往上是长在石缝中也挡不住枝繁叶茂。听闻这株奇树在烽州城楼初建时便有了，多年来这城墙几经修禊，加上连年的战火竟都没灭了这树。烽州人多多少少觉得觉得这树有灵性，是守护这一城百姓的神灵，因此它虽位置特殊，却也不曾被下令砍伐。久而久之，便也成了一处奇景。
　　这年三月，早已告别冬季的烽州城突然降了一场雪。这雪从清晨开始下，将近晌午方停，较冬日里大雪的严寒倒是温和了许多。烽州三月的风景虽说不同于江南的桃红柳绿，却也并非春风不度。烽州城内有一处艳艳园，是烽州守将林颀的私人园子。这林将军的夫人李墨竹原是宣王朝的郡主，自小长在国都临宁，嫁给林将军后便鲜少回故土看望。林将军心疼夫人思念家乡，就差人在这艳艳园种植了许多临宁常见的花草，长年雇了专人悉心照料，几年下来，这园中的花草长势竟也十分喜人。这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雪倒是给这满园初现的春色，添了份清冷。
　　雪过天晴，艳艳园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看上去不过三两岁，裹着件绣满蝴蝶花草的小斗篷正去够那石灯上还没化的雪，突然不知看见了什么，扭头踉踉跄跄的跑向站在不远处的男子，一边跑一边嘟囔着：“哎呀，刘妈妈又来抓我回去啦。”说完两条小胳膊便抱住了那青年男子的一条腿，躲进的他披风中不露头了。
　　那边果然一个妇人手里拿了一个小老虎头的帽子寻来了：“侯爷，今日天凉，在外面待久了小姐身体怕是受不住，妾身来带小姐回去。”袁泺低头唤了几声：“颜儿，颜儿？”小丫头闷闷地说：“颜儿不要回去嘛……”“罢了，”袁泺接过妇人手里的帽子：“刘嫂你先回吧，一会儿我叫颖儿带她回去。”
　　过了一会儿，袁颜才探出小脑袋四处望了望，确认那刘嫂人走远了才松开父亲的腿，在披风里钻了出来。“哈哈，咱们小颜儿年纪轻轻，倒是机灵得紧呀。”袁泺抬头见到说话的那人，正是林颀将军。袁泺一把捞起袁颜，将她抱在手臂上：“快问林叔叔好。”小姑娘立马用软糯糯的声音说：“林叔叔好！”“颜儿也好呀，我看看，颜儿这小斗篷……还真是别致得很呢。”袁泺接话道：“是宋博和祎祎那两个丫头给她绣的，诺，还有这帽子，难得她竟喜欢，穿上就不肯脱了。”
　　正说着，宋协也走了过来，瞅瞅袁颜身上的斗篷，摇摇头：“啧啧，我妹子和安丫头的手艺，也就小颜儿不会嫌弃了。小颜儿，来给宋叔叔抱抱。”袁颜扭头搂住父亲的脖子，不去搭理宋协，林颀在一旁打趣：“颜儿不嫌弃你妹子，倒是先嫌弃你了，让你昨天非给她唱曲儿，就你那嗓子，哪个能受得了？”
　　宋协摸了摸鼻子，岔开话头：“那几个臭小子又跑到哪里去疯了？”袁颜坐在父亲手臂上看的远，抬手指了指：“我看到哥哥啦，他在那里！”周颖听见妹妹的声音，忙跑了过来，小孩子跑得急了有些喘，却还是先一脸严肃地行礼：“林将军，宋将军，……侯爷。”袁颜挣着从袁泺身上下来，张着手臂和哥哥要抱抱。周颖抱抱她，接着紧了紧妹妹身上的斗篷，把袁泺递过来的小帽子给她戴上。袁泺摸摸周颖的头：“带妹妹回去吧。”
　　小小的周颖牵着妹妹小小的手走开了。看着两个离开的小身影，林颀突然问道：“周颖几岁了？”袁泺愣了一下，回道：“今年该六岁了。”
　　“这孩子很懂事。”
　　袁泺沉默许久才说了句：“是我对不住他和他母亲。”
　　三人一下子都不说话了。宋协最先受不了突然安静的气氛，勾过袁泺的肩膀：“今天不想那么多，你我马上就要走了，今天让林颀好好请咱们喝顿酒。林颀，你可得把你这园子里最好的酒拿出来，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兄弟了。”林颀白了宋博一眼：“那是自然，若为你我还真舍不得，不过如今袁侯爷在这里我可得请出我的好酒啊。”袁泺只笑笑：“你俩都多大的人了？对了林颀，我一直很好奇你这园子为何要叫艳艳园？”林颀一听他这么问先乐了：“怎么？你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么？”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有些……奇特。”
　　“哈哈，这名字可是宋将军起的。当初墨竹给这园子起名字的时候，宋协也在。墨竹不过客气一句‘不如宋将军想个名字？’，这家伙还真不客气，想了半天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挺好的，和一般的俗名不一样，你定然也是这么觉得，不然，你和夫人也不能一直给园子用着这名字。”袁泺努力保持认真的语气。
　　“袁泺，你可知道宋协当年苦思冥想给凌云想出的名字是什么？”“什么？”“‘男儿生于世间自当壮志凌云，我儿子便叫宋壮志了。’这可是当初宋将军的原话。要不是宋夫人死命拦着，可就苦了凌云喽。”
　　宋协在一旁终于是听不下去了：“林颀你平日不说话的时候还挺人模狗样的，怎么偏偏一张口这么让人讨厌？”
　　见三人说笑着离开，躲在不远处花丛里的两个小男孩悄悄钻出来，看上去小一点的那个拍拍沾在身上的雪，对旁边的林越说：“我就说嘛，今天晚上他们肯定得喝酒，你说好了趁这个机会要带我们出去玩儿的，可不许反悔。”林越一脸不屑：“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话不算话了？咱们先去找你哥和周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