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烬》茫大人

2、乌干村

　　　　杨安走出戈壁的时候日头已经落下，只余些许晚霞映着绯红的光亮。杨安怀里揣着几块有几分重量的玉石快步朝乌干村走去。
　　乌干村是阿尔泰山的唯一的一个村落，说是村落倒不如说是部落合适，因为居住在这里的人比一般的村子要多很多。而阿尔泰山也不是山，是被沙漠，戈壁和冰川所包围起来的一处绿洲。阿尔泰在乌干族语里是寸草不长的土地。
　　乌干族是阿尔泰山土生土长的人，所以村落叫乌干村，随着岁月的变迁，慢慢地有许多外族人迁入此地定居，就像杨安一家就是他祖父那一辈人从别的大城迁过来的。乌干族人热情好客，外来的人们大多淳朴善良，大家相处得也颇为融洽。
　　乌干族人有一手制作精美玉器的好手艺，他们制作出来的玉石饰品很受附近几个大城的人们喜爱，生活但也过得下去。外来的人们没有乌干族这手艺，阿尔泰山的土地又不能种植粮食，索性有足够丰美的水草可以用来牧马放羊，大人多是在去放养牛群羊群，像杨安他们这种半大孩子大都会去戈壁寻找这种戈壁玉，来卖给乌干族人，这玉是他们制作玉器的原料，再配上自己特制的颜料就可以制作出精美的玉石饰品来。
　　原本那戈壁滩里的风沙太过危险，家里的大人们是不准自家孩子去那处玩的，可是贫穷和时间总是能改变人的想法的。
　　杨安摸了摸胸前的衣服，感受着衣服下面的玉石的形状，内心一片满足。等明天卖了这些玉，给阿母请来了巫医，剩下的给阿弟买几个白面做的馍馍，阿爹的袄子也太薄了，给他买快好皮子做一件厚厚的袄子。至于他自己，嘿嘿，隔壁杨虎的阿爹给他买了一块好皮子做了一双小靴，每每看了自己都眼热得紧，这回自己也可以买上一双牛皮小靴了。
　　到了村口，村里已经是炊烟缭绕，烛火通明。低矮的石头房子里传出各种食物烹煮出来的香味，诱得杨安的腹部传来咕咕的肠鸣声。
　　杨安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等回到村落中间自己家的石头房时，房里点着狼油灯，整个房子都亮堂得很，他阿弟坐在门口，双手托着下巴在等他回来。
　　小小的人儿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偶尔抬头往村口方向瞟上一眼，听到脚步声穿来，抬头一看，是杨安的身影，立马站起来，脸上露出开心的笑，一边朝杨安挥手，一边朝屋里喊道“阿爹，阿母，是我阿兄，我阿兄回来啦，我阿兄回来啦”
　　待杨安走到门口，忙迎了上去抱着杨安的大腿，冲着他撒娇“大兄，你怎么才回来，挚都饿了”
　　杨安摸摸他的头，小小的人儿才四岁大，只到他大腿处。弯腰把杨挚抱起，进了屋，“走，咱们进去吃饭”
　　屋内的装饰很简单，靠墙放了一张矮榻，上面铺着一块由好几张羊皮拼成的毯子。旁边放了一个和杨安一般高的木头架，上面放了一盏油灯，里面的灯油是狼油，阿尔泰山多野狼，牧人一不注意，这牛羊羔子一下子就被野狼叼走了。
　　牧人看到野狼大多都是要当场宰杀了的，这狼虽然可恶，但全身上下可都是好东西。乌干村的油灯大多数是用狼身上的肥膘熬出来的油点的，这狼油灯点上一盏，整个房子都亮堂得很，还很经得起烧，一盏狼油灯可以燃上大半个月。
　　屋子的正中放了一张长桌和几条长凳，桌子上摆着一大盘羊肉，四碗羊奶和一个铜壶，壶里面装的也是羊奶，羊肉的旁边还有一大叠干馍，这是木薯根块做的馍馍，入口粗糙，嚼在嘴里一阵发苦，可是却很是饱肚。
　　一个八尺多高的，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壮汉从入门左侧的一个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绿色的像海草一样的菜。看到杨安兄弟俩便笑了，声音很是爽朗“安哥回来啦，挚别粘着你阿兄，下来吃饭”说完把手中的那盘菜摆在了长桌上。
　　“阿爹”
　　“阿爹”
　　杨安把杨挚放下来，两人一人一边分坐在他爹杨元的两侧，杨安给杨挚递了一个馍，自己也拿起一个馍，兄弟俩拿起手中的馍相互碰了一下，相视一笑，咬了一大口馍吃起来。
　　杨元左手拿着一个羊腿，右手拿着一把小刀，慢慢地把煮熟的羊腿上的肉剔成一块块的放在面前的碟子上。看兄弟俩啃着馍馍，嚼得费劲，给两人嘴里都塞了一块羊肉“吃点肉，喝点羊奶，小心别噎着了”
　　兄弟俩嘴里都塞满了东西，只胡乱点了点头。
　　杨安费劲地把嘴里的馍咽下去，端起碗喝了口热羊奶才感觉喉咙舒缓了些，这干馍太喇嗓子了。伸手端起杨挚面前的那碗羊奶递到他嘴边，示意他喝几口。
　　杨挚就着他阿兄的手喝了几口热羊奶，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抓起一块羊肉啃起来，吃得很专心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阿爹和阿兄。
　　杨安看他弟弟吃得欢快，笑了笑，也拿了块羊肉，吃了一口便转头问他阿爹“阿爹，阿母吃了么”
　　杨元一边吃一边点头“吃了，你阿母身子重，容易发困，早些吃了现下已经睡了”
　　几人吃过饭后，杨元去收拾了碗筷，杨安带着杨挚洗漱了便哄了他睡下，看他睡着了才走到隔壁屋去找他阿爹。
　　一进屋就只看见他阿母躺在床上睡熟了，睡梦中还微皱着眉头，似乎睡不大安稳。
　　杨安给他阿母把滑下的被子重新盖好，出来关好房门，转身去了后院。
　　一进后院，他阿爹果然在这，坐在一把矮凳上打磨着他放牧的弯刀，一旁的地上还散落着磨得发亮的箭头。
　　杨安走到他爹面前，蹲下身子看着杨元磨刀的动作。看了一会才说道“阿爹，明天去请巫医来吧，阿母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杨元磨刀的手一顿，叹了口气，手上磨刀的动作又继续起来，一边磨刀一边道“是啊，你阿母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但是咱家还没有那么多铜子请巫医啊”
　　杨安笑了，从怀里掏出今天拿的玉石来，双手托在手心放到杨元面前，“看，我们有的”
　　杨元猛地一停手，放下手中的刀，看着杨安手心的的四五块玉石，惊讶地问道“安哥，你哪来的这么多的玉石”
　　杨安把手心的玉石都塞给了杨元，“阿爹，今天运气很好，我捡的，那戈壁的风沙今天把藏在地下的玉石刮了出来，正好我去得早，就全捡回来了，这要是去晚了可就一块都没了”
　　杨安说完还拍了拍胸口，一脸今天运气很是不错的表情。
　　咽了咽口水，杨元有些难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小小少年笑得那么开心，却忘了脸上那被风沙割裂的伤口还带着新鲜的血痂。
　　双手紧握着手中的玉石，温凉又光滑的触感，杨安抹了一把脸，后又咧着嘴笑起来，大手在杨安的头上摸了一把，道“明天，明天把玉石卖了，爹就去请巫医来”
　　“哎，阿爹，天晚了早点休息吧”
　　“好，咱们这就去睡”杨元收拾好手上的工具，将箭头放入墙角的藤筐里，把弯刀放在木制的刀架上，大手揽着杨安的小肩膀父子俩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杨元便已经出门了。他要赶在乌干族开早市前把玉石卖掉。
　　在杨安和杨挚才起床洗漱好，杨元便回来了。
　　还带回了白面做的馍，和一大袋子粟米。
　　看兄弟两起床了，杨元哈哈地笑了起来，走过去大手在哥两头上摸了摸，提着东西进了灶房。
　　不多会，便撩开了厚重的毡帘进来，一只手上还托着一个大木盘，上面放了三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还放了一个装满白馍的小藤筐。
　　“哦，哦，有馍吃咯，有白馍吃咯”杨挚高兴地拍着手跳起来，绕着杨安转圈圈。
　　一手护住弟弟，以防他摔倒，杨安也很是高兴。
　　咧开了嘴笑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阿爹手中的白馍。
　　杨元看到两兄弟这副模样也笑了，一只手托着木盘，一手揽着杨安的背，走向屋子里的那张大木桌。
　　杨安牵着他弟弟，一道走到了桌子旁，兄弟俩爬上长凳，巴巴地望着，等着吃饭。
　　将托盘放到桌上，一人面前放了碗羊汤，杨元发话了“吃吧”
　　话音才落，杨安嗖地一下伸出手拿了一张馍，顺手撕开。
　　一只手往自己嘴里塞，一只手拿着另外半张馍往杨挚嘴里塞去。
　　看着两小子大口大口地吃馍，杨元鼻头有些发酸。不过看着杨挚就着他阿兄的手大口吃馍，被噎得直翻白眼，那点酸意便很快没了。
　　赶紧起身过去，一边给他拍背，一边端起羊汤喂他喝上几口，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憨得很！
　　杨安吃过饭后，趁杨元端着泡着撕的碎碎的白馍的羊汤去里屋喂他阿娘吃饭，跑厨房里头，悄悄地装了好几块馍。
　　看着一旁布袋里的粟米，杨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拿。这粟米养人，是阿爹特意买给阿母补身子的。
　　“算了，到时候卖了玉，我再给她买吧”
　　杨安纠结了一会，还是只拿着白馍出了门，交代了杨挚一声，便独自一人往戈壁滩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