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烬》茫大人

1、戈壁滩的少年

　　　　阿尔泰的戈壁布满沙砾，刮起大风的时候，飞沙走石，能把人的皮肤割出一指深的口子，鲜血淋漓的。但是风沙平静之后，被粗砂，砾石覆盖的硬土地面会裸露出一些漂亮的玉石来，经年累月，日晒，雨淋，大风的剥蚀，大块的石头崩裂，小块的石头磨圆了棱角，磨出了光滑的表皮，最后形成一小块一小块美玉，隐藏在这沙土之中。
　　余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来到这个地方。
　　她住的石窟里，只有简单的几块皮毛褥子和几个破旧的箩筐，和一些形状怪异的石头堆成的桌椅。
　　半年前她刚来这儿的时候，这个石窟还是一个空洞脏乱的破洞，除了她随身带着的背篓装着一些行李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好在这个石窟还可以遮风挡雨，外边草原有动物可以打猎，衣食也算无忧。
　　外边的戈壁滩常年飓风肆虐，这一片地方人烟稀少飞鸟罕至。
　　除了每日的清修，余挽无事可做，便拿外边的石头做了一套桌椅，虽形状怪异，但好歹合用。
　　做完桌椅，没得消遣，看了看洞窟外头风声阵阵，索性把外头的一些大石头摆弄了一番，弄成一个小小的阵法。
　　这个阵法没别的作用，就只是隔绝了那凛烈的风而已。晚上太吵，让人睡也睡不好。
　　无事可做的时候，余挽便到外头散散步，那戈壁滩每日飓风横行，石头和土壤沙化地速度更快，地上时不时会露出几块被岁月和风沙打磨出的玉石来，余挽信手便捡了几块。
　　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之前几月都不见得出现一个人影，现在每天都有一些半大的孩子，出现在这片戈壁滩。
　　看他们全身包裹得严实，弯着腰在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看了好几天，余挽才知道他们找的是她随手捡的这种玉石。
　　既然这么多人过来找这种石头，余挽无意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便没有再出石窟洞，每日只在洞内清修。
　　戈壁滩虽然危险，但是阻挡不了前来寻找美玉的人的脚步。尽管危险，但是家境贫寒的孩子，只要找到一小块戈壁玉，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杨安便是来戈壁滩寻找玉石的其中之一。尽管他才十岁，在这群人里却并不突兀。因为来戈壁滩的大多数是孩子，跟他一般大小。
　　阿尔泰山大些的孩子要帮着家里大人牧马放羊，家里小些孩子来这戈壁又太过危险，所以出现在戈壁的大多是如杨安这般大小的孩子。
　　半大的少年，因为家境贫寒，吃的食物供不上长个子的需要，身形有些瘦弱。杨安用袖子抹了一下脸上的血，大风卷起的沙砾在他脸上割出了好几道口子。抬头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开始往回走了，今天这风越来越大，大家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再呆下去，伤的重了回家可没有钱抓药治。
　　杨安咬咬牙，不再看他们，今天他必须找到一块戈壁玉，他阿母就快生小妹妹了，家里如果请不来巫医可就糟了，他阿母之前伤了身体，家里一贫如洗，根本没有钱看病抓药，伤一直都没好，如果在生产时没有巫医在只怕会熬不过去。
　　杨安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虽然还带着孩子的稚嫩，但眼中却是一派刚毅。弯腰低头睁大了眼睛，继续在砂石地里寻找。
　　“咦”杨安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方向，突然发现面前凌乱地散布着许多形状奇怪的大石头。只要靠近这些石头，杨安发现自己就不再受风沙的吹打了。
　　杨安反复地试验了几次，真的，这些大石头周围真的感受不到风沙，应该说风沙都吹不进去才对。
　　张开手往里伸了伸，没有感觉到阻挡，杨安试探些往里走了几步，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心里放松了些，小心翼翼地往石头堆里头走去。
　　一直走了一刻钟，杨安才沿着石头到了一处石窟前，石窟口还坐着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袭桃花色的广袖裙背对着杨安，手上还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捣着。
　　余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往后一看，是个脸蛋黝黑，穿着一身破旧袄子的半大少年，那袄子明显极不合身，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脸上还有些几道未干的血口子，模样显得很是狼狈。
　　“你是谁？怎么跑这来了”余挽开口问道，等了一会却只见杨安傻傻地盯着她看，也不答话，有些疑惑这少年是不是听不懂她说的话，只放慢速度问道“你是何人？是不小心迷路了么？”
　　杨安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低下头，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虽然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他知道，他们村里还没有像眼前这个少女一样好看的人。听得她开口同他说话，杨安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这里的人，你，你，你是谁”
　　原来他听得懂，余挽听得这少年说他是本地的人，顿时明了这少年肯定也是来找玉石的。之前她在石窟口透气就常见许多同他一般的人在这戈壁滩找些什么，后来她才知道他们找的是戈壁玉。
　　“你也是来寻玉的罢，进来吧，我这里有”余挽笑了笑，难得有人能找到她呆的这个石窟来，正好她闲着无聊捡了些这种戈壁玉。
　　余挽闲时随手捡的玉都扔在了一个箩筐里，因为没什么用，就随便放在了角落，一段时间下来竟也有了小半筐。
　　余挽转身便朝石窟洞里走去，杨安虽有些警惕，但眼里挣扎了下还是跟在后头进去了。
　　只见余挽带着他走到石窟的一处角落，掀开箩筐的盖子，那筐里竟然放了半筐玉石。杨安瞪大了眼，他们要找好几天还找不到一小块，这里竟然有这么多，还这样随意地扔在角落里，真是，真是，杨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了。
　　余挽从筐里捞出一块圆润的玉来，在手里抛来抛，看着趴在筐边光看迟迟不敢下手摸的杨安，道“哎，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杨安”杨安抬头瞅了她一眼，又继续盯着那玉看。看了会才想起来问余挽“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这片戈壁滩这么危险，你怎么捡到这么多玉的？”
　　“打住，你问这么多我回哪句？”余挽随手把手中的玉抛回筐里，把杨安心疼地够呛“嘶，你轻点，这可值不少钱呢”
　　余挽扯着嘴嘿嘿地笑了笑，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手托着下巴，偏头看着杨安，道“我叫余挽，来这儿，来这儿大概快半年了吧，我看你们都在戈壁上找这个，你们不怕那风沙么”
　　听她这么问，杨安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翻过身靠着筐坐在地上，“怕，怕有什么办法，我阿母就快生小妹妹了，找不到玉，就请不到巫医，到时候我阿母和小妹妹都得没命”
　　“那你们找到这玉，可以卖多少钱呢？”这玉在她看来一文不值，以前这玉在大街上，连街边小贩都不会卖这个。纹理混乱，质地粗糙，颜色杂乱，没有什么价值。
　　“大点的卖五十个铜子，小点的卖二十个铜子”要是他找到一个大点的玉，他就可以去请巫医了，还可以剩下几个铜子给他阿弟买几个馍馍。
　　余挽猜他说的铜子应该差不多是跟铜钱差不多，这样一算，啧啧，少得可怜。她听杨安这意思，五十个铜钱还得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挣，有些难以想象这地方是有多穷苦。
　　“只要你愿意，这筐里头的玉都是你的”
　　杨安抬头望着余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脸上带着一丝防备“你有什么要求”
　　余挽一怔，随即又笑了，是啊，没有谁无缘无故对别人好，都是有所求的。“我这里冷清得很，你平日闲着时来同我说说话，解解闷就好，还有我这里的被褥得换个软和点的，食物也快吃完了，你到时候给我送些过来便好”
　　“怎么样，能做到么”
　　杨安连连点头，保证道“能，我能”。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地问道“这玉，真的都给我么”
　　余挽轻笑，到底还是孩子，再怎么稳重老成也还是显出孩子的稚嫩，他就不怕自己是什么恶人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
　　余挽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一手支着下巴偏头看向杨安，另一只手把玩着腰间挂着的一串用红线编织而成的小葫芦。目光在杨安身上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你方才说你这玉换了钱是要去请巫医的，为何不去请大夫呢”
　　“大夫？”杨安觉得她在说笑，大夫怎么能和巫医相比呢，不过鉴于余挽刚刚很大方地给了他一筐玉，他还是同余挽解释了一番“大夫只能用一些普通药草给人治病，巫医除了会治病还可以替人续命保命，救死回春怎么能是一般的大夫可以相比的呢”
　　余挽心下已经明白这巫医应该是有点能力的异人了。也不再追问这事，只笑着问杨安他得了这么一筐玉可用得出去，这地方这般穷苦可不像是有许多富人能买得了这么多的玉石。
　　杨安告诉她每月附近的大城都会有商队前来这里，所以完全不用担心玉会卖不出去的问题。
　　余挽随意地点点头，她本来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略问了几句，看了看洞外，天色已经不早了。站起身来，对着杨安说道“你把这玉带上，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去”
　　“是”
　　杨安看了看那筐玉，又考虑了一下，只弯腰从里面挑了几块色泽均匀个头较大的玉石，在胸口的衣服内放好，走到余挽身边。
　　余挽带着杨安出来洞口，绕出了那堆怪石，余挽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白色哨笛，递给杨安“这是骨哨，你把它系在腰上，那戈壁里的风沙便不会再伤到你了”
　　杨安从她手心里拿过那枚骨哨，小小的白色哨笛，看上去精致可爱，泛着温润的光泽，手指接触的时候却不冰冷反而有些温温的。小心翼翼地将骨哨尾端的红色绳子系在了腰带上，完了还用手压了压。
　　看他系好骨哨，余挽便道“好了，你回去吧，只你要记得不要跟别人说起今天的事，也不要和别人说到我”
　　杨安慎重地点了点头，朝余挽弯腰鞠了一躬，谢过余挽之后转身踏入了戈壁滩。
　　见他走了，余挽也转身回来石窟洞。
　　这边杨安一进到戈壁滩里，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同，这天色愈晚，戈壁里面愈发阴冷，风沙也就越大越急，他们傍晚之后轻易不到这里来的。
　　可是现在自己走在这戈壁滩中，这狂暴的风沙刚一靠近自己，这骨哨就发出一阵呜呜地低鸣声，随着这声音的响起，那风沙便从自己身体的两侧滑过，不曾伤到自己分豪。
　　杨安内心很是激动，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这可真是个好宝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腰间的骨哨，虚握在掌心里，有了这宝贝，以后再来这戈壁滩，这风沙也奈何不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