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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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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贺心中计划了四五套方案,如何不动声色地把眼前这个醉汉推开或者支走,但他没有执行其中任何一个。因为,他躲闪时状若不经意地四下扫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向启明果然来了。
就在那醉汉的手越摸越不是地方时,向启明终于向两人走了过来。
沈贺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向启明,向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向启明也似乎才认出沈贺,愣了一愣,随手拿起附近桌上的一杯残酒走了过来,走到沈贺他们附近时好似被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半杯残酒都泼到了醉汉身上。
醉汉背后一凉,先是一惊,回头见了向启明手中的酒杯,眼看就要发怒,却被向启明抢先说道:“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就完了?你破了我一身酒……”
醉汉话还没说完,向启明盯着沈贺有些惊奇地问:“你怎么在这?”说罢又看了醉汉一眼。
醉汉没想到两人居然认识,大概是怕沈贺拆穿他,站起身来,推开向启明就走。
沈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演一场这么复杂的戏,只得勉强陪他们演完了,等待向启明下一步的动作。
果然,向启明关切地看着沈贺问道:“你没事吧?”
刚经历了这么一场委屈过后,这样关切的语气显得极为温暖。那一瞬间,沈贺有些明白了,人对在迷茫与恐惧中拉过自己一把的人,通常都容易轻信,向启明挑选这个时机出现,很可能不是巧合。
“我,我去趟洗手间。”沈贺忖度着他现在这个角色该有的状态,摆出一副心神不宁地样子,慌慌张张起身躲进了洗手间。
沈贺泼了自己一脸水,确定现在的状态够狼狈了,才开始仔仔细细洗手。
向启明进来,正见到沈贺拼命搓洗的样子,轻声问:“你还好吧?”
“我……没事。”沈贺顿了顿,又低声说:“谢谢。”
向启明见沈贺慌乱成这样,还不忘道谢,猜到他家教应该很严,心中有些了然,又问:“你朋友呢?”
“刚才那个不是我朋友。”沈贺慌忙解释。
“我看出来了。”向启明点点头:“我是问,你昨天那位朋友哪去了?”
“他没来。”
“没来?”向启明似乎有些困惑。
“我想自己来看看,没告诉他……”
向启明闻言,露出了然的神情。
沈贺抬起头,有些为难地看着向启明,犹犹豫豫地问:“可以和您聊聊吗?”
想不到沈贺演技还不错,韩林行有些郁闷地想。至于为什么郁闷,他自己也不清楚。
这样怯生生的语气不是沈贺会有的。虽然他表面看着有几分学生气,将这样的语气安到他身上很自然,但真实生活中的沈贺,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他大多时候是从容得体的,即便再尴尬,也很少有露怯的时候,他唯一会选择躲闪的场景,也不过是因为遵循严格的家教,非礼勿视而已。
得体这事可以说是家教,但能做到从容,通常是大风大浪里浮沉养成的处变不惊,按理说沈贺这样温室里长大的孩子,不该是这样子的。
韩林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来不及细想。因为这时两人已经出了洗手间,不知在哪坐下开始聊天。
“刚才的事,谢谢您。”沈贺有些局促地说。
向启明十分体贴地没有细问刚才的情况,只是说:“不用客气,只是刚好碰到了而已。”
沈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今天来这里,其实就是希望能再次碰到您。”
向启明似乎有些惊奇:“为什么?”
“因为,只有您和他会告诉我,错的不是我。”沈贺说这话时似乎有些窘迫,低头揉搓着衣角。
向启明猜到沈贺说的那个他一定是他昨晚见过的人,笑了一下:“你自己也这样觉得,不是吗?”
“我,我不知道。在我从小受的教育里,这样是不对的。”沈贺把衣角揉搓成了一团,心情仿佛比衣角还要纠结。
“你自己怎么看?”
“我不知道,我查了很多资料,那些反对言论说服不了我,可是,我也接受不了。”
“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里,这件事原本就是不可接受的,一时接受不了很正常。”
“可是您昨天说,这只是社会给我们的枷锁。”
“是啊,社会只是把我们变成它想要的模样,但我们没必要服从。”
“可是……”沈贺嗫嚅一番:“我不敢。”
向启明拍了拍沈贺的肩,安慰般说道:“我知道,这很难。”
沈贺自失地笑笑:“我没有您勇敢,也没有他勇敢。我不知道如何面对我的父母,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别人的目光。可是,”沈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继续说道:“我喜欢他。”
这句话,却不知是说给向启明听,还是监听器那头的韩林行。
沈贺知道,要骗过向启明的眼睛没有那么容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说真话,然后借着这些真情实感把话题带到他需要的地方去。沈贺并不介意在敌人面前揭开自己的伤口,特别是当他的脆弱可以成为诱饵时。那虽然有些疼,但不致命。
但是,的确很疼。疼得有些超乎想象。所以沈贺沉默了一下。
他没想到,也就是一个多月前,他还可以用坦然的心情说出要追求韩林行。现在承认一句喜欢,居然就会痛彻心扉。
他不敢想象,通讯器那头的韩林行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反应。最可能就是毫无反应吧。
向启明陪沈贺沉默了一会儿,柔声安慰:“我看得出,他也喜欢你。”
沈贺心头猝不及防被刺了一下,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如果说刚才他可以放任自己的情绪,那么现在就必须小心了,因为这与目前的剧情不符。
沈贺垂下头,轻声说:“可这并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这种感情根本不会被社会所认可。我没有办法在那么多的反对与白眼中和他走下去。”沈贺叹了口气,又说:“我知道,他带我来这里,就是希望我看到,我不是特殊的,有很多人跟我一样,也有很多人有着不同的选择。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我们不可能反抗整个社会。那么,躲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做一些大多数人接受不了的事情,有什么意义?我不想那样生活。”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不反抗,那么接受吗?按照社会期望的样子,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妻子,建立一个并不幸福的家庭?你觉得那样对你对你未来的家庭公平吗?”向启明谆谆善诱。
“如果我真的选择组建家庭,我会对我的家人很好的。两个人在一起未必一定是爱情,也可以是亲情。”
“没有爱情,哪来亲情?你有的不过是愧疚而已。你以为那样你会快乐吗?你不快乐,怎么会有能力让别人快乐?”见沈贺沉默不语,向启明又说:“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喜欢异性的人就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喜欢同性的人就不可以?那根本不公平。”
沈贺怔怔地看着向启明眼中闪烁的光,喃喃重复道:“是啊,那不公平。”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不公是可以改变的?”
“改变?”沈贺露出惊奇的表情。他心里默默舒了口气,折腾半天,话题终于引到这里了。
“是啊,这个现状只能靠我们去改变。没有人会替我们说话,如果我们一直逆来顺受,就永远只能受到不公待遇,所以我们必须自己去争取。”
“真的可以改变吗?”沈贺一脸难以置信。
“我们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么永远不会有改变。所以我们要团结起来,让社会听到我们的声音。”
沈贺看着向启明热切的神情,心里默默地想。如果他此刻不是在执行任务,也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可能有着更深的隐情,或许真的会被眼前这个人打动吧。他必须承认,这个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会发光的,那是一种天生的人格魅力。
沈贺知道,想要拉拢煽动他人,通常都需要两点。第一,选择适合的人群。通常越是脆弱,受到排挤的人群越容易被拉进一个群体,因为那些认同感和安全感是他们渴望已久却在其他地方得不到的。第二,便是一个极具人格魅力的领导人。这个人需要懂得利用他人的感情甚至人格弱点,并且有着某种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向启明显然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即便知道他很可能有问题,这样与他接触下来,沈贺仍旧无法对他心生恶感。
沈贺知道,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沈贺看着向启明,犹犹豫豫地问:“那么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问这句话的时候,沈贺心里有些紧张。他本能地感觉到向启明的热切背后隐藏着什么。这个问题,可能会让他更接近真相,也更接近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