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23、第 23 章

　　事实证明，韩林行这个风头出得的确很大。以至于薛思源见到他出现在薛宅，满面春风的脸一下子就僵了。
　　不仅是薛思源，薛家上上下下见到韩林行都好似见到了瘟神，冷飕飕的目光看得整个特别行动组都有些局促。
　　薛思源甚至都没有正眼看韩林行，只是很冷淡地说：“我们下周才出发，这里没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们回去吧。”
　　显然，他知道这个安排，更显然，他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不仅仅是不喜欢，是非常抵触。
　　沈贺愣了一下。西格玛高层虽然对韩林行都有几分抵触，但自矜身份，都不会表现得这样明显，特别薛议长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将这样的态度放到明面上？还是在明知特别行动组是来执行任务的情况下。
　　更出乎沈贺意料的，是韩林行的反应。一反往日不卑不亢的常态，韩林行居然忍气吞声地说：“那我向您介绍一下这次跟随您出行的队员。”
　　“用不着劳您大驾。把他们的资料给我发过来就行。”何止抵触，薛思源此刻的语气堪称阴阳怪气。
　　韩林行好声好气地解释：“他们的资料不能公开也不能流于纸面，我向您简单说一下每个人的任务分配吧。”
　　薛思源不耐烦地呼出一口气：“那你说吧，快点。”
　　韩林行简短地向薛思源解释了每个人担任的角色，到沈贺的时候，介绍道：“他担任您的私人助理。”
　　薛思源瞟了沈贺一眼，点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韩林行有点惊奇。居然连薛思源都不认识沈贺，沈清朗把这个儿子藏得也太深了。
　　韩林行刚把随行人员介绍完，薛思源就下了逐客令：“没什么事你们都回去吧。我这里地方小，不堪待客。”
　　韩林行点点头：“那我们下周再过来。”
　　离开的时候，沈贺注意到，薛思源的夫人一直对韩林行怒目而视。若是目光能化作利刃，韩林行现在已不知被多少利剑刺得对穿了。

　　不管薛思源对这个任命多抵触，都无力改变这个安排。出发前，韩林行仍是带队来到了薛思源家。所有人坐上星际飞船，驶往阿尔法星。
　　登上飞船之前，韩林行已经把飞船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过一遍，然而飞船一脱离东篱星的大气层进入平稳行驶状态，韩林行又立即开始检视各个船舱。沈贺觉得，他是有意避开薛思源。
　　作为薛思源的私人助理，沈贺却不能离开，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薛思源旁边，只见薛思源捧着一个阅读器，正在读书。韩林行一离开，他周身的戾气立刻淡了许多，让沈贺更加确信，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为了这次任务，沈贺仔细研究过薛思源的个人经历。薛思源是西格玛联盟著名法学院毕业，三十五岁进入西格玛联盟立法委员会时只是个普通的秘书，之后通过努力在二十年间一步步走到了西格玛联盟立宪委员会议长的位置，如今已经是他当上议长的第九个年头。如果不是这次中心联盟立宪议长的选举，他明年就会退休。
　　由于薛思源为人正派，风评一直很好。从他推行的律法来看，这个人偏于保守，会无法接受韩林行的取向倒不足为奇，然而沈贺还是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太过了，那态度不是不敢苟同，也不是嫌恶，分明是憎恨。
　　但此刻，他的职责是守在薛思源身边保证他的安全，多余的话，他不能问。即便易时易地，按照沈贺一贯受到的教养，这样的事他也不会问。
　　平日不会问的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如今大概是飞船上太过无聊，这个疑问一直在沈贺脑海盘旋，竟是怎么都压不下去。沈贺第一次有了种坐立难安的感觉。他看了看薛思源，轻声问：“您要喝水吗？”
　　薛思源暂时把眼睛从阅读器上移开，看了沈贺一眼：“谢谢，不用。需要的时候我自己可以倒。”
　　大概是迁怒，薛思源的态度算不得和善，但也不会太过火。沈贺说这句话原本就是想把脑海中的问题清出去，听他这样回答，倒也不觉得什么。
　　薛思源打量了沈贺一番，大概觉得这个年轻人看上去规规矩矩的，让人生不出恶意来，竟主动问他：“你这样坐着，无聊了吧？”
　　沈贺知道刚才主动问的那句话被薛思源当初是无聊时的没话找话了，发觉这个人观察人的确是细致入微，笑着摇摇头：“没有。”
　　沈贺的笑仿佛有感染力，薛思源也不自觉地微微翘了翘嘴角，说：“那边书架上有书，无聊的话可以拿来看看。”
　　沈贺这才发现，薛思源在韩林行不在的时候，居然是这样和善一个人，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走到了书架前。
　　飞船是薛思源公务出行的飞船，书架上的，自然也是薛思源的书。沈贺看着，不由有点惊奇。因为书架上摆放的真的是纸质的实体书。这个年代，大多数书都只存在于数字阅读器中，纸质书被当做只有老学究才会去看的东西。
　　沈贺看了看那些书的题目，更是惊奇。大多都是地球时代的著作，而且，都是哲学。
　　沈贺顺手抽出一本黑格尔的《小逻辑》，打开翻了几页，一阵墨香扑面而来。沈贺合上书，把书又放回原处，回到薛思源身边坐了下来。
　　“看不下去？”薛思源一直盯着沈贺的一举一动，看他到身边坐下，开口问。
　　沈贺点点头，坦诚道：“您的书基本都是哲学书。”
　　大概是平时工作中很少遇到这么坦率的年轻人，薛思源不以为忤，笑了笑问：“不喜欢哲学？”
　　沈贺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大概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哲学总是把生和死都讲得太沉重了，就不太看得下去。”
　　薛思源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还挺有趣，又问：“生死原本不沉重吗？”
　　沈贺摇摇头：“生死本身不沉重，沉重的是人。”
　　人的思维，以及情感。
　　大概是哲学读多了，薛思源倒没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胡说八道，反而认真地想了想，说：“也许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沈贺笑着说：“也许明天我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听了这个有些孩子气的回答，薛思源也忍不住一笑，忽然又觉得，孩子是不会承认自己孩子气的。想到这里，他不由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沈贺就那么坦然地由他审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尴尬与不自然。
　　薛思源收回目光，点点头，说：“可惜我这里没有其他书，你姑且忍耐一下吧。”
　　沈贺微微一笑：“我可以出去一下吗？”
　　“当然。”薛思源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请便，他说的是当然。这已经不是一个上司对下属或者同事间相处的态度，倒像是对着个小友，有点随意，又带点热情。
　　沈贺起身走出了薛思源的休息室。走到书架前的时候，他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又落在了那本《小逻辑》上。
　　他会拿起这本书不是偶然。他打开这本书时，看到书页边缘都有些微微泛黄，可见这本书被人翻过，还不止一次两次，应该是经过反复翻阅书页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一个熟读《小逻辑》的人，怎么没有学会其中的思辨？为什么会呈现那样保守的态度，仍然无法接受不同的事物，与人？沈贺忽然觉得，人这种动物，还真是奇怪。
　　有时候，懂得再多的道理，都无法帮人跨过心中那道坎。
　　沈贺在飞船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么就遇到了韩林行。看到韩林行的一刻，沈贺忽然明白了自己走出休息室的原因。
　　韩林行见了沈贺，有些惊奇：“你怎么在这？”言下之意是，你不是应该在薛议长身边吗？
　　沈贺笑笑说：“飞船上只有我们自己的人，在哪里都没有区别。如果是外部的袭击，那么不论是核弹还是死光，我在不在薛议长身边都没有意义。”
　　韩林行微微一怔。擅离职守还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像是沈贺的作风。
　　可是，沈贺该是什么作风？他很了解沈贺么？韩林行忽然被自己问住了。
　　“你喜欢哲学吗？”沈贺鬼使神差地问。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上一秒还在被上司质问，下一秒居然问了上司这么个不着调的问题。
　　可是，看到韩林行的表情，沈贺又觉得，这个问题是有意义的。
　　韩林行的表情僵了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似有点感伤，随即又掩饰过去，蹙眉问：“问这个干什么？”
　　“不知道，忽然想到的。”
　　韩林行蹙眉打量了沈贺半晌，那神情，俨然是觉得这人脑子出了问题。
　　沈贺笑了笑，说：“也或者，只是忽然想找你说说话。”
　　话音未落，韩林行的表情又是一僵，竟然连眼神都有些闪躲。但他立刻镇定下来，厉声道：“你以为我们是出来旅游的吗？马上回薛议长身边去。”
　　沈贺眨了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心想，怎么忽然这么大脾气。
　　韩林行突然拔高的音量惊动了不远处的许庄。他见沈贺离开，走了过来，问：“怎么了？”
　　韩林行有些不自然地说：“擅离职守，让我训回去了。”
　　为了缓和气氛，许庄笑了笑：“飞船里谁都逃不出去，谁也进不来，有什么擅离职守？”
　　说完这句话，许庄就要离开，临走前又拍了拍韩林行的肩：“放松点。”
　　韩林行猜到他是误会了什么，却没有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呢？这光景，越解释只怕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