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211、第 211 章

　　解除核捆绑的谈判在推进着，对向启明的审讯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特别行动组的步调反倒缓了下来，远在中心联盟的事情他们控制不了，干脆借此机会在连续四天的紧张工作后喘了口气。
　　韩林行让食堂做了顿大餐犒劳辛苦的众人。
　　然而这份大餐沈贺享受不到，这些东西他几乎都吃不了。
　　他刚才被一瓶高糖的营养液生生激出点精神，神经甚至处在了高度兴奋状态，在那样的状态下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现在糖分耗尽了，他整个人都迟钝下来，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一阵阵地发冷。
　　韩林行能感觉得到，沈贺这几天几乎一直处于应激状态，高速运转的背后，是对身体的极度消耗甚至透支。然而韩林行没法拦着他。
　　韩林行面对着巨大的压力，是因为他肩上的责任。而沈贺面对的精神压力恐怕远胜于他，因为红纽的失窃跟他脱不开关系。
　　韩林行失败，他只是做不成英雄，沈贺失败，却会成为整个星系的罪人。
　　韩林行默不作声地端了一碗粟米羹推到他面前。
　　沈贺似乎在走神，半晌才看到那碗粟米羹，拿起勺子，手中无意识地搅动着碗中粟米羹里的蛋花。
　　“吃不下？”韩林行轻声问，仿佛是怕忽然开口惊到他，声音低得有些温柔。
　　沈贺忽然笑了笑，看着碗里的蛋花：“像不像星夜？”
　　韩林行一怔，朝碗里看了一眼，旋起来的蛋花细细碎碎的，居然真的跟那副画有点异曲同工之感。
　　韩林行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明明连饭都吃不下，为什么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来逗他开心呢？
　　也许，他是想告诉自己，如果一个人还能从平淡的细节中看到风景，他就一定坚持得下去。
　　韩林行忽然发现，沈贺真的是一个很浪漫的人。这种浪漫，不是情情爱爱里的那些小心思，而是一种清浅的诗意。
　　无论站在浮云之上，还是身处泥沼之中，他的眼中，永远可以看到一些很美好的东西。
　　韩林行觉得，他最初对这个人动心，大概就是因为爱上了他眼中的世界。
　　沈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撑起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外面的那些腥风血雨和阴谋算计，不声不响地美好着。韩林行觉得，在这样的时刻，能到这一方世界里躲一躲，真的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真好，他遇到了沈贺。

　　然而这个世界很快闯进了个不速之客，把两人生生拉了出来。
　　这么没眼色的人，自然是许庄。
　　许庄端着电脑凑过来，说道：“之前咱们本来在整理那些案件的权重，结果忽然出了那个新闻，然后沈贺又昏倒了，后来事情一多我就忘了，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刚刚把结果排序了，有几个结果有点奇怪。”
　　这几句话把两人迅速拉回了现实中。
　　许庄指着屏幕道：“这几个案件中，西格玛联盟丢失巨款的事件权重很低，这倒也能解释，这事原本没有什么冲突，大概就是在为后面的事情做铺垫，可能权重没加到这件事上。”
　　这个铺垫做得可谓一石二鸟，伏线千里。一来完成了对霍颖的测试，二来阻碍了全民基本收入的推行。而全民基本收入没能推行下去，导致了后来疫情爆发时的许多问题，加剧了矛盾的爆发。
　　“罗斯鲁尔的死权重也低，按照咱们之前的猜测，可能也是因为这不是冲突，是合作者灭口。”许庄继续说道：“可是还有两个案件我没法理解。”许庄说着，指向屏幕：“薛议长那个案子中，劫持学生的歹徒后来选择了跟所有学生同归于尽，这样恶劣的事件，权重居然不高，我不太能理解。”
　　“也许因为这是个自杀性事件，不是冲突性事件？”韩林行想了想，说道。
　　“那么这个呢？天体物理研究所遇袭，还死了研究员，事后一个极端反智组织宣称对此事负责，既是恶性事件，又有立场对立的冲突，为什么权重也不高？”
　　韩林行和沈贺俱是一愣。这件事背后难道有什么隐情？
　　然而现实没有给两人思考的时间，那个所谓的吹哨人又出现了，把向启明对中心联盟说的话爆了出来。爆料称，中心联盟的举措最终会失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西格玛联盟保全整个星系。
　　网上立刻炸开了锅，由于中心联盟之前要求群众放下争端的通报已经承认了这个倒计时的危险性，气氛登时又紧张起来。
　　倒计时虽缓了下来，但并没有停，显示时间已经只剩五天。
　　中心联盟为了安抚群众，发表了一则声明，说明了根据许庄的模拟计算，以现在的速度，倒计时将于九十天后才会归零，由于之前积累的不信任，加上爆出消息的人自称吹哨人，说中心联盟有意隐瞒信息，导致很多人根本不相信中心联盟的官方声明。
　　倒计时上的数字五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如果爆料是真的，那么整个星系会在五天后毁灭。
　　气氛虽然紧张，目前要求西格玛联盟牺牲的声音倒不多，反而出奇地沉默。
　　特别行动组的应对言论已经拟好，随时准备发出，以避免之前出现的言论一边倒后无法扭转的局面。然而在极端言论出现之前，他们也不愿轻举妄动，以免为西格玛联盟申诉的言论太多，引起人们的逆反心理。
　　许庄看着网上言论的极性分析，有些不解：“他们这个动作算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自从这条爆料出来，网上针对西格玛联盟的极端言论反而减少了，毕竟这跟要求西格玛联盟拆除核设置不同，这是要一整个联盟的人牺牲，这种话很少有人能轻易说出口。
　　沈贺看着许庄的分析曲线，顿了顿，说道：“这大概只是暂时的。师哥，你觉不觉得他们的套路越来越像当初在中心联盟的时候？”
　　许庄闻言心头一跳。是的，又是一个牺牲少数来拯救多数的局面，就像当年在中心联盟他们面对的难题。而且，对方开始逐步操控言论了。上次对方也是利用言论逼他们就范，而且，居然成功了。
　　想到这里，许庄皱起眉头：“就算真有人认为应该牺牲整个联盟，也不太可能占主导，更何况，这应该不会引起太多线下冲突。”
　　他们目前面临的问题表面看跟有轨电车难题有些相似，但其实跟有轨电车难题还有点区别。因为现在人们的选择不仅仅是要不要牺牲少数来拯救多数，他们要选择的也是要不要牺牲他人来拯救自己，这让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因为此刻，人们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道德上的两难，更是自己的良心。
　　有多少人能心安理得地说出要用别人的死换取自己的生存？
　　沈贺明白许庄的想法，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但是这件事里面有个变数。利用有轨电车难题所做的实验有无数变体，其中有一个是群体特征在这个实验中的影响。那是个社会心理学实验，变量是姓名。实验设计者给被牺牲的人取了名字。实验证明，在主体人群是安格鲁撒克逊人的国度，比起拥有安格鲁姓名的人，人们更倾向于让名字是亚裔或者阿拉伯裔的人牺牲。”
　　许庄听得似懂非懂：“这和现在的情形有什么关系？他们要利用种族制造冲突？”
　　沈贺点点头：“他们其实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引导言论，不是吗？”
　　“种族冲突这么容易就能引得起来？”许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归根结底是划分群体的标准，种族只是一种表现形式。师兄大概知道，群体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对群体内的人越友好，对群体外就越排斥。就连很多极端组织都是如此，对组织内部的人非常友善，对组织外的人则非常残忍。当然，这很多时候是他们洗脑和控制成员的方式，但出现这种洗脑和控制方式，正是因为这符合人的某些心理与生理特性。”
　　听到这里，许庄心里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
　　沈贺继续说道：“一开始的阴谋论，他们就把西格玛联盟扯了进来，在人们心中形成了对西格玛联盟的负面印象。之后又利用是否解除红纽的争端激化矛盾，让西格玛联盟处在了千夫所指的境地，现在想来这一系列动作恐怕都是精心设计，只为了引起对立。”说到这里，沈贺顿住了话音，没有把最残忍的一句说出来。
　　现在想来这一系列动作恐怕都是精心设计，只为了引起对立，最终给西格玛联盟致命一击。
　　许庄听得心底一阵发凉，如果这是人类的天性，那么他们只要加以利用，就很可能反转言论，制造冲突。他心底有些不愿接受：“这些理论靠谱吗？我总觉得不至于，人应该没有……”许庄说到这里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他觉得这个说法太中二了，但因为想不到其他说法，只好说道：“没有那么坏。”
　　沈贺摇摇头：“这跟善恶无关，对方所作的只是异化。当人们把一个个体或者群体排除在他们的群体之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施暴了，因为所谓的善恶标准、道德约束是他们在群体内的行为，他们并不认为对群体外的人做些什么是一种恶行。”
　　这个角度许庄从没想过，不由愣了愣。然而作为一个技术出身的人，他的思维方式偏向于实际，在这些伦理学的观点里转了一遭，发现太绕之后，他思索了一下，问道：“照你这样说，他们下一步要做的应该是进一步对西格玛联盟进行‘异化’，他们会怎么做呢？”
　　沈贺叹了口气：“我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