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204、第 204 章

　　事实证明，作为跟向启明接触最多的一线人员，沈贺的直觉是正确的。核磁共振成像结果显示，向启明脑部有一个生物芯片。赵盛主任将那个芯片的图像和各项参数与之前他接触过的芯片做了对比，发现那个芯片的编码区更为复杂精密，延伸出的神经元覆盖也更广。
　　沈贺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讶，他笑了笑，说道：“这样看来，他应该不会疯掉了。”
　　之前被发现大脑存在生物芯片的人都莫名其妙发了疯，沈贺跟赵主任聊了之后觉得，那大概是因为那些编码器不够复杂，担心那些人在刺激下失控，所以那个编码器索性破坏了他们的神经系统，导致了精神错乱。如果他们对向启明的控制力更高，想来不需要让他疯。
　　通讯器那头，赵盛主任问道：“要对那个人进行手术吗？”
　　第三医院隶属军区，所以他们可以向赵主任透露一些消息，但是事关重大，他们不能透露太多，并没有告诉赵主任那个人的身份，也没有告诉他具体情况。
　　“手术成功的概率有多大？”韩林行问道。
　　“这个手术比沈贺的还要复杂，说实话我没有把握。”
　　“谢谢您。”沈贺说道：“那不打扰您了。”
　　结束通话，沈贺向韩林行解释道：“我觉得对向启明进行手术的意义不大。成功概率太小了，而且我们不能保证他醒来以后会是什么反应。这些芯片跟乌拉尔给NOS用的不同。那些芯片是让NOS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他们没有自主意识，只是因为运动神经被刺激做出各种行动，所以当意识恢复以后会反抗。但这些芯片跟神经系统结合太紧密了，在我们看来，他们的一系列行动是芯片导致的，但他们自己的感知下，那就是他们自己的想法。就算芯片摘除，向启明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更何况就算手术侥幸成功，他也未必能及时醒来。”
　　当初沈贺手术后曾昏迷了整整九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意识也不是很清醒，不怎么能进行思考。那个倒计时只剩十七天了，变化速度还不稳定，向启明未必能在倒计时归零之前恢复意识，给他们提供任何信息。
　　想到沈贺那个手术，韩林行就觉得糟心。他站起来给沈贺倒了杯水，转身时稍微定了定神，把心中的怒火和不安压下去。
　　沈贺接过水喝了两口，感觉到韩林行情绪不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现在发现了那个芯片，向启明知道自己暴露了，也许会是一个转机。”
　　“如果我是他，我会选择三缄其口。”韩林行说道。
　　现在开口对向启明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他既然被控制了，就不会突然自首。而他想要向西格玛联盟透露的消息早已透露了，再开口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我们得找个法子让他开口。”韩林行说到这里，抄起通讯器给许庄打了过去。
　　“老大，你不是在休假吗？”许庄的声音从通讯器另一头传来。
　　“别废话，向启明那个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
　　“哈？”许庄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迅速整理着脑中的信息回答道：“虽然那个书屋没查到什么，我们还是在跟进，向启明被送到中心联盟之后，我查了他所有的网络和通讯记录，还是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许庄话说的委婉，查起来可谓肆无忌惮，从书屋到公司到向启明家里，能查的他查了个遍。
　　韩林行微微皱了皱眉。既然向启明大脑中有那个芯片，联系可以用过那个芯片进行，但他如果像郑弘毅一样需要发展下线，还是需要通过线上和面对面的接触。他的私人信息里查不到，可以认为是他谨慎，那个书屋一看就不寻常，为什么也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呢？
　　“我之前不想扰乱你们的办案思路，所以没有详细说，其实我想确认那个芯片的存在，是想确定一件事。”沈贺突然说道：“我现在倾向于认为，以许师哥的能力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到什么痕迹，是因为那些痕迹根本不存在。那个书屋可能只是个障眼法。向启明一开始就没有对我们说实话，他一直强调那个阴谋组织的水很深，这部分很可能是说谎，可能只是想让我们觉得，存在一个庞大的组织。”
　　沈贺呼吸道感染虽然好得差不多了，还是有点炎症，这番话又说得急，说到后来，声音开始微微嘶哑，韩林行悄悄把桌上的水给他推了过去。借着这个气口，沈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顺便给许庄一点反应的时间。
　　他看向韩林行，继续说道：“在医院时，我跟你提过一个看法，按照亚瑟总统那里发现的机密文件来看，那个组织在星系的渗透似乎不是通过控制高层达成的，更像是某种合作。事实上，中心联盟那个案子里，我们也曾觉得罗斯鲁尔是被他的合作者灭口了。也许向启明是在骗我们，根本不存在那么庞大的一个组织，但既然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就说明真的存在一些人，在进行着某种阴谋。我之前猜测这些事件背后可能有两股势力，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应该是错的。从亚瑟和罗斯鲁尔的那两件事看来，应该是有一股势力找了某些有不可告人目的的人合作，因为每次合作对象不同，而所有合作都是独立的，真正了解幕后整个机制的人很少。而这股势力背后的人可能都被芯片控制了，所以现在都没有出现吹哨人。我猜，他们不断找人合作，可能出于两个原因，掩盖他们的真实目的，以及给我们造成这个组织很庞大很有影响力的错觉。那么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他们在星系内散播了那么多阴谋论，却并没有掌握实权，看起来不像是要建立什么统一政府，从他们刻意制造有势力假象的做法看，倒像是在故意制造恐慌。”
　　沈贺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推论，许庄虽然跟上了，但跟得脑子有点发懵：“如果他们是在制造恐慌，又是为了什么？”
　　沈贺摇摇头，意识到许庄看不到，又道：“我猜不到。但如果他们真的是这个目的，我们就有希望从向启明那里得到更多信息。红纽跟那个倒计时相连，这个说法毕竟匪夷所思，现在能造成恐慌，一来是那个倒计时给了人们紧迫感，二来是核捆绑这个说法太吓人了，但是这个说法虽然令人恐惧，那也只是因为后果过于严重，真心相信红纽真的会被启动的人未必那么多。他们想要制造恐慌，就必须让人们相信这件事，我们可以帮他们。”
　　“帮他们？”这个说法让许庄感到震惊。
　　“我的意思是要求他们向我们证明这件事，这个说法一旦证实，势必引起更大的恐慌，这对他们来说其实有利无害，相信他们会答应的。”
　　许庄不解道：“但是这对我们不利。”这个消息一经确认，西格玛联盟会彻底陷入被动。
　　韩林行的声音插了进来：“其实未必，现在我们也迫切地需要知道他们手里究竟有没有红纽，这件事的确认诚然会给我们造成很大困扰，但拖延下去不过是鸵鸟行为，并不能对解决问题起到任何帮助。退一步说，如果他们手里没有红纽，我们就不用再受制于人。”
　　许庄一向觉得韩林行身上有种混不吝的土匪气质，这一番话简直把这一气质发挥到了极致。他永远是要霸道地掌控局势，推进事态发展的人。
　　但最早提出这一想法的人其实是沈贺。许庄觉得，沈贺真是好的不学，学他家老大这种毛病。他正腹诽，就听沈贺问道：“许师哥，是不是有方法在不透露具体信息的情况下证明自己知情？”
　　许庄一顿，立刻道：“你说零知识证明？”
　　“对，就是这个。”
　　所谓零知识证明，是一种证明知情的方法，在证明过程中，证明者不需要向验证者提供除“事情为真”之外的任何信息。
　　韩林行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贺一眼，对许庄道：“先结束通讯，我要跟郝局联系一下，向启明的案件继续跟进。”
　　“是。”
　　沈贺知道，韩林行已经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零知识证明？”通讯器另一头传来了郝建成疑惑不解的声音。
　　“是的，我们可以要求向启明向我们证明他说的是实话。”韩林行答道。
　　“怎么证明？总不能让他启动红纽吧？”
　　“当然不能，他也不可能同意告诉我们新的红纽密码，或者暴露那个组织的信息，所以需要零知识证明。”
　　“但是他为什么会答应我们？”
　　“我怀疑他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把自己送到我们面前的。他先跟我们编了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想要坐实网上的阴谋论，又通过克里夫的事，把自己送到中心联盟面前，才肯说红纽的事，仿佛生怕我们会把消息限制在西格玛联盟，事情闹得不够大。既然是这样，他肯定不介意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反正他现在已经暴露了，再装糊涂也没有什么意义。”
　　郝建成听得心头一跳。韩林行和沈贺提出给向启明做检查，原来还有这层意思。他们要撕开他的伪装，让他露出本来面目，这样他说起话来才会肆无忌惮。
　　韩林行仿佛意识不到自己的话有多可怕，继续泰然自若地说道：“当然，在他答应之前，我们可能需要多做点事情。沈贺推测，那些人的目的很可能是在制造恐慌。如果是这样，他们就会希望我们相信他们说的话。我们可以在网上广泛散布言论，让人们觉得红纽这事太扯了，减低群众的恐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很可能同意我们的要求，证明这件事为真，从而引起更大的恐慌。”
　　沈贺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韩林行一眼，他不是在简单复述他的计划，而是完善了这个计划。到底是韩林行，沈贺想道，心底莫名有些骄傲。
　　郝建成在通讯录另一头默不作声地听完这个让人心惊肉跳的计划，觉得韩林行这人未免太孙子了。他下意识想要问出跟许庄同样的问题，但他毕竟做了多年领导，一瞬间意识到什么，问道：“你们打算让向启明怎么证明？”
　　沈贺的声音插了进来：“可以从两方面进行，一是要求他说出一件只有窃取红纽的人才知道的事情，比如红纽失窃的具体时间点，二是要求他预测一件未来发生的事情，到了那个时间点就可以进行验证。那个倒计时的变化不是匀速的，我们可以要求向启明告诉我们，那个倒计时在下一个时间节点会如何变化。”这样一来，他既证明了他们的确跟红纽失窃有关，也了解那个倒计时，又没有向各联盟透露任何有帮助的信息。
　　在韩林行身边听到沈贺的声音，郝建成微微愣了一下。他知道韩林行和沈贺的关系，但做为看着沈贺长大的长辈，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能接受，一时未免尴尬。
　　但他迅速把把心思拉了回来，问道：“让向启明证明这个的意义是什么？”
　　“目前我们最关心的问题是红纽。”沈贺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倾向于认为向启明或者他背后的人真的掌握了红纽。知道红纽失窃的事，这原本就不寻常。但他们既然没有触发红纽，就说明他们需要利用红纽做些什么。如果红纽真的在他们手上，我们需要尽快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这跟那个倒计时有什么关系？”
　　“所谓零知识证明不过是要卸去向启明的防备，零知识证明只是针对红纽具体内容和那个组织的说法。这个预测不需要向启明向我们透露红纽或者那个组织的任何信息，但是可以帮助我们了解那个倒计时系统。如果向启明真的可以准确预测倒计时系统的变化，就说明那个系统的变化并非随即，而是受控的。我们甚至可以从那个时间点和变化速度推测倒计时的变化规律。这个倒计时系统的设置应该跟他们的真实目的有关。”
　　郝建成皱了皱眉：“你怎么得出这跟结论的？”
　　“时机。向启明如果想用红纽的事情威胁我们，或者对联盟不利，他在刚到达中心联盟的时候就可以抛出这个消息，但是他没有。他一开始还是坚持以前的说法，后来却突然提到红纽，似乎之前是在等待着什么时机，现在我们所知的信息中，唯一跟时间有关的就是那个倒计时。”
　　韩林行在一旁补充道：“当然，如果联盟觉得确定红纽的问题更重要，也可以让向启明提供相应信息，但是他现在人在中心联盟接受联合调查，伽马联盟肯定不会同意放人，这时候问红纽的事恐怕不太合适。”
　　这是他们要求向启明进行零知识证明的另一个原因。别说向启明八成不肯提供关于红纽指令的具体信息，就是他肯，他们也不敢当着伽马联盟和中心联盟的面问。
　　“你们确定他能配合零知识证明？”
　　“我觉得可能性很大。”沈贺答道：“我们推测他是想制造恐慌。以倒计时的形式出现应该是在加重这种恐慌，特别是一个速度不定的倒计时，更是将这种恐慌推到极致。如果他能预测倒计时的变化情况，无疑是给了我们一个信号，所有事情都在他们的掌握中，这样他之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牵动无数人的神经，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应该很诱人。”
　　如果这话不是从沈贺嘴里说出来，郝建成一定忍不住骂一句变态，但沈贺是个向来彬彬有礼的小辈，又是沈清朗的儿子，他不大习惯在沈贺面前骂人，只是评论道：“但这对我们不利。”
　　“表面看是这样，但掌握那个倒计时的变化方式很可能是这件事的关键。我有种感觉，那个倒计时的变化方式不是能够轻易改变的，否则向启明或者他身后那些人完全可以随意改动那个时间，而不是让向启明困在中心联盟等待时机成熟，等待中可能出现变数太多了，如果不是出于某种特别的原因，他们不需要冒这个险。向启明一开始主动跟我们接触，对我们进行各种误导，很可能也是在拖延时间。”
　　“还有一个原因。”韩林行补充道：“要想引起恐慌和紧张感有无数种方式，他们选择了倒计时这样一个有仪式感的方式，那么为了维持这份仪式感，背后一定有什么固定的程式。”
　　“就凭他们干出的事，他们会在乎什么仪式感？”郝建成没好气地说。
　　“或许仪式感不是最正确的说法，也许应该说，他们遵循着某种固定的程式或者规则。郝局，您不觉得奇怪吗？向启明告诉了我们红纽的事，却没提出任何要求。”
　　郝建成心头一跳，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是啊，如果他们是想用红纽对西格玛联盟甚至整个星系进行勒索，为什么不提条件？
　　韩林行继续说道：“我跟沈贺的感觉一样，他们似乎是在等什么时机，这很可能跟那个倒计时有关。”
　　通讯器另一头沉默了半晌，终于传来郝建成的声音：“我跟上面说一下这些情况，你们这几天注意保持联系，上面可能会找你们了解情况。”
　　通讯结束，韩林行把水杯递给沈贺。沈贺接过喝了一口，有些木然。他刚才弦绷得太紧，乍一松，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韩林行忽然一笑：“你猜我在想什么？”
　　韩林行笑得意味不明，沈贺一怔：“什么？”
　　“我在想也就是许庄，你当着我的面叫他师哥，他也敢答应。”
　　许庄在人情世故上略显迟钝，或者说想法单纯，这是很明显的事情。沈贺乍一听没觉得什么，细品起来却回过神来：“你难道会吃醋？”
　　“不行吗？”
　　沈贺想了想，忽然一笑。
　　韩林行隐约觉得那笑容有点不怀好意，就听沈贺道：“当然可以，师哥。”
　　韩林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狠狠瞪了沈贺一眼：“这种批发的称呼不值钱，太没诚意了。”
　　沈贺一条腿支撑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韩林行赶紧将人搀住：“你要干什么？”
　　沈贺就势拥住韩林行：“那这样诚意够不够？”
　　“第三次了。”韩林行的声音毫无波动。
　　沈贺知道他说的是记账那事，叹了口气：“记得这么清楚，你还真是一毛不拔。”
　　帐都记上了，抱多久都算一次，沈贺索性多赖了一会儿。他明白韩林行是怕他精神太紧张，帮他松一松。
　　沈贺只有一只脚能用力，站不太稳，但是他知道韩林行会支撑住他。
　　这个人，确实很让人感到安心。